“动作都麻利点儿,慢吞吞的,是想把那些条子招来吗?”
东国,侠义城,城西王记金铺门口。
一个身材高大、光头纹面的中年男人看着“慢条斯理”地收装打劫来的金饰和宝石时,就气不打一处来,瞪着狭长的缝眼低吼道。
一道从天灵盖穿过眼皮一直延伸到右脸颊的狰狞长疤,随着他颤动的肌肉,扭来扭去,就像是一条攒劲张弓的毒蛇。
“蛇王”,这是他在道上的称呼。至于他的本名,就很少有人知道了,就算是知道的人,也都会卖他的面子,尊称他的江湖匪号。
“可是老大,您不是说已经打点过了……”一个小弟费解地看着自家大佬,正撞上他审视的眼神,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说道:“只要我们不杀人,管理这一片区域的侠士不会出手,那些巡士也不会来,那我们还用得着担心什么呢……”
“闭嘴!”
蛇王脸色一变,立刻低吼道:“这些话怎么能在外面说?你想害死老子吗?”
他满怀戒备地扫了一圈,才慢慢放松下来,一脑嗨拍在了这个长舌的小弟头上,小声告诫道:“那些人不管我们只是因为嫌麻烦,只要不死人,还有钱拿,他们傻的,去拒绝这样的好事。”
“但是你要是把事情给捅出去,那倒是不止是那位,可能其他几位,甚至名门大派的弟子都会来要你的小命。更何况……”
“还有那些不讲道理的‘黑侠’。”
蛇王颇有些语重心长,在道上混了有十多年了,勉强算是打响了些名号,却不是因为实力,而是因为靠山,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眼前的这些小崽子,既然跟着自己出来混了,那自己就有必要让他们了解一下现在这个世道。
在这侠义城出来混的,你可以混不吝,可以有各种缺点毛病,但唯独不可以不讲义气。
这一点无论是白道,还是黑道,都是一样。
侠啊,谁年轻的时候不梦想着去当一名侠士,或许那时候不懂什么叫匡扶正义,但却羡慕那身高来高去的武功。
但成为侠士的门槛太高,但是“身世清白”这一道门槛,就拦住了无数人,也包括年轻时候的蛇王。
谁让他有一个在地哀帮当中层管理的叔叔呢。
虽然这个叔叔早在他七八岁的时候,就因为门派火拼被牺牲掉了。但这也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即便是帮派子弟,也有着成为大侠的梦想,不过在他十岁被引入帮派的时候,就破灭了。
不,应该说在他叔叔加入帮派的时候,就不该存在了。
他应该记恨自己的叔叔吗?
自己今日能当上这样的头目,跟叔叔留下的人脉有着不浅的关系,因为起点更高。
更何况,渐渐长大之后,他发现自己喜欢的原来不是侠,而是武功。
而那些所谓的匡扶正义的大侠们,背后的蝇营狗苟更是不比帮派少。
甚至他们地哀帮背后的主子,可能就是某个江湖大派。
混得久了,原来高门大派也需要他们这些小人物去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原来他们也会被收保护费,原来名门弟子也多是不修品德。
侠这一字,只是人,不是义。
后来他知道了,原来这叫“江湖”,人夹在其中,谁也走不脱。
蛇王一边盯着小弟们卖力地收装财货,一边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脸上的疤痕,虽然早已愈合,却时常隐隐作痛。
那一道长疤,据说是他初入江湖的时候,跟随自己的老大绑了一个富家子弟,去勒索赎金,被人家请来助拳的来自名门大派的侠士一剑差点儿给开了瓢。
一起去的十几个弟兄,死了个精光,只剩下三两个逃得性命,也是身负重伤,相比之下,他伤了脑袋,反而是最轻的了。
对方留你一命,你不仅不能心生怨怼,反而要感谢不杀之恩。
强者执权,这便是这世间义理。
自此往后,他便对“侠”这个字风声鹤唳,很怕逃过的那一剑再一次落在自己的脑袋上。
那时候,哪怕他的野牛拳练得可圈可点,比年轻时候胜出不知凡几,也是必死无疑。
这一道疤,就是警示。哪怕他用了不少上好的金疮药,也难以愈合,出手的只是一个普通的门派弟子,不可能练出传说中的跗骨剑气,所以这在他看来都是命定之事。
“老大,我们装好了。”
一个剃了半边光头的小弟出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这小子因为前几年左边脑袋受了伤,需要刮掉头发加速伤愈,索性剃了半个秃瓢,等到伤好了,也没把头发留起来,觉得既然在道上闯荡,就需要让自己凶狠起来,就像蛇王脸上的长蛇疤一样霸气。
他给自己起了个匪号,叫“半边佛”,不过因为还是个没名气的小混混,大家更习惯叫他“半秃”,或是“秃子”。
“好了?”蛇王点了点头,一指秃子说:“你先去看看望风的小卓子还在不在。”
然后又对其他人吩咐道:“小邓子,铁蛋,你们俩带着财货,其他人拿好武器,我们准备撤了。”
等到秃子回来,早在门口集结完毕的众人一跃而出。
蛇王最后压场,他在走之前,毫无怜悯地用脚踢了踢躺在门口的那个手骨被踩烂的金铺王老板,见他依旧不省人事,也不管他是装得也好,真的也罢,嘟囔道:“下回把招子放亮一点儿,来到这侠义城,没点儿背景,还敢不来拜码头,就是这个下场。蛇爷心善,只是帮你领个教训,以后碰到其他的人,就没有蛇爷我这么好说话了。”
正要推门出去,却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声惨叫。
蛇王心急地弃了王老板,掀开门帘,却见自己的一伙子弟兄须臾之间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除了几个还能呻吟出声的,其他的生死不知。
而不远处,有一个黑影正以常人难以捕捉的速度往更远处狂奔着,他的步频并不迅速,步法也不精妙,但偏偏一跨数米,眼看着就要脱离蛇王的视线了。
“大白天穿夜行衣,妈了个巴子,真特么晦气,黑吃黑吃到我地哀帮头上来了。”
蛇王在原地吹胡子瞪眼,脚下却是没动分毫。没办法,他只学过一些轻身法的皮毛,以那贼人展现的速度,他根本不可能追得上,还不如先行救治这几个弟兄。
他一回身却是没看见,在那黑影的身后远处,还稳当当地吊着一个更难发现的黑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