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爷,小公爷您慢着点儿。”
宽大的宫殿内,两个年轻的小内侍满脸焦急的追逐着一个肉乎乎的小男孩。
“来啊,你们来抓我啊”
男孩面目清秀,浑身上下只穿了条绣着五毒的红色小肚兜。
一对光着的小脚丫在光滑的地板上蹬蹬直跑,咯咯笑着躲开身后两个小内侍的围堵。
“怎么回事,怎么还没好”一道苍老略有尖细的声音传进殿内。
殿内的众人闻声,除了正四处躲藏的小男孩,其余人皆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
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内侍面无表情的跨进了殿内,环视着眼前这闹哄哄的一幕,眼中不由泛起冷芒。
两个追着小男孩的小内侍中的一人瞧见来人蹙起的眉头,立刻战战兢兢地来到老内侍身前,躬身行了一礼后委屈道:“回老祖宗的话,非是奴等拖延,实在是小公爷根本不愿穿衣,我等抓不住他啊,”
“放肆”老内侍眼角顿时立起,狠狠一巴掌抽了过去,打的小内侍口鼻溢血。
老内侍冷冷的指着小内侍寒声道:“下贱的东西,也敢对自己的主子心生怨怼,抓这个字是你用的吗,好啊你,我看你是活腻味了吧,来人,给我拖去浣衣局。”
“老祖宗饶命啊,饶了小的这一会吧”小内侍连忙抬起捂着口鼻的手,死死的拉住老内侍的衣摆哀求着。
两个块头高大的内侍进到殿内,一把架起跪在地上的小内侍就往殿外拖去。
“做奴婢的,就要谨守奴婢的本分,一旦越过了这个本分,那可是会要了你的命的,都记着了没有”老内侍阴沉着脸环视一圈,冷声喝道。
“奴等记着了”殿内一众内侍跟侍女皆都躬身应是。
“那就下去吧”老内侍抬手挥退众人。
“是”内侍跟侍女们立刻慌不择路的退出了大殿。
片刻后,
小男孩躲了一会儿见无人来寻,抬头之下才发现大殿内除了门口还站个老内侍,其余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奇怪,人呢”
小男孩不明白,那些陪自己玩的好好的人怎么突然都不见了,于是他晃荡着小雀雀,好奇的走到老内侍身前,歪着小脑袋问道:“你是谁呀?”
老内侍一改刚刚对小内侍们的冷脸,春风化雨般的对着小男孩,和蔼的笑道:“回小公爷的话,老奴是雍王宫的内侍总管王春,此来是奉了雍王妃的口谕,请小公爷去往春禾殿的。”
“去那干嘛,我才不要看到大伯娘呢”小男孩瘪瘪嘴转身就走,只留给王春一个白嫩嫩的小屁股。
王春失笑摇头,躬身跟在小男孩身后讨好道:“王妃是我雍洲的主母,自然是要不苟言笑的,雍王与梁国公又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王妃也是您的亲伯母,那一向是把您当亲儿子看待的。”
“哼,那又怎么样,我就是不去”
小男孩扒住榻沿,小短腿一蹬,就上了软软的锦榻,拉过角落的小棉被往身上一卷,就把自己蒙的严严实实。
王春见小男孩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只能轻声劝慰道:“好我的小祖宗唉,今个可是王族的家祭,王族所有老少都在春禾殿等着您呢。”
“那我也不去”小棉被里传出男孩闷闷的声音。
王春眼角抽了抽,孩子什么的他最讨厌了,能打还好,偏偏这位还打不得骂不得,弄得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想他王春手掌浣衣局,王权特许,先斩后奏,别说雍州,就是放眼整个九洲那也有自己一席之地。
到了这个地步,除了自己的主子雍王,试问谁还敢给自己眼色看。
可偏偏眼把前的这位小爷却是那个借他两个胆都不敢碰一下的人。
因为他清楚,这个小男孩便是雍洲钟氏,第十七代主脉和旁支里唯一的男丁,整个雍州未来的继承者,雍王钟济鼎的胞弟,梁国公钟济钺独子——钟朗。
这位小爷那可是实打实的千顷地一棵苗,整个钟氏捧在手里的心尖子,谁碰谁死。
眼看着家祭的时辰将至,王春使出浑身解数,说的是口干舌燥。
但奈何他的那些花言巧语都是对付成年人的,现在却要用在一个年仅五岁的奶娃娃身上,这让他顿生一股有劲无处使的无力感。
“唉”王春叹了口气,无论他怎么说,这位小爷依旧蒙着头,对他的话不理不睬。
就在这一老一小僵持不下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低低的问安声。
“拜见夫人”
“拜见夫人......”
随着问安声渐近,一个面容精致,身穿素白牡丹的宫装美妇在侍女的搀扶下雍容的走了进来。
王春见着来人一颗有种遇见救星的错觉,他一抖袍袖微微施了一礼,恭敬道:“老奴王春,拜见梁国夫人”
“起来吧”宫装美妇玉手微抬,目光在大殿内环视一圈,黛眉微促,问道“小朗呢?”
王春往旁边一站,让出了身后的蚕宝宝。
宫装美妇见着榻上鼓鼓的小棉被,不由噗哧一声掩面而笑,这一笑当真是千树万树梨花开。
美妇笑了两声后收敛笑容,缓步来到锦榻前坐下,轻轻的拍了拍小被子,打趣道:“呦,这是谁家的蚕宝宝呀,怎么跑这来了。”
蚕宝宝在锦榻上拱了拱,而后露出一个满头是汗的小脑袋。
“娘~”钟朗一眼就看见了宫装美妇,甜甜的叫了一声。
宫装美妇抚了抚自己儿子的小脑袋,宠溺道:“快出来,你大伯跟大伯母正等着咱们呢,我儿辛苦些,等一会儿家祭结束了,娘就回家给你做红豆酥饼吃怎么样。”
钟朗大大的眼睛一亮,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小脑袋一阵猛点。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钟朗一把扯掉身上的小棉被,站在锦榻上奔奔跳跳的往宫装美妇身上跃去。
“好好好,那快穿衣服,咱们快去快回”宫装美妇一把搂住儿子,笑着接过王春递来的衣服,动作轻柔的为小男孩穿了起来。
.............
春禾殿是雍州钟氏的家祠,春禾意为新的希望,也为子嗣昌盛。
春禾殿偏离于巨大的雍王宫主体,孤零零的坐落于王宫的西北角,两偏一主的宫殿式建筑,屋顶上有些落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落寞。
宫殿的四周古树参天,绿树成荫,一条大理石铺就的阔道连接着主殿群与春禾殿。
大殿内,一幅巨大的钟氏开国先祖钟不凡的画像高挂上方,而在画像的下方便是钟氏整整齐齐,六百年来所有的先祖灵位。
灵位前,高高的供桌之上,三牲齐备,琥珀酒、翡翠盘,食如画、酒如泉。
一尊古朴的青铜鼎上,立着三根燃起的巨大香柱,沁人心脾的檀香冉冉升起,弥漫在大殿之内,
左侧的偏殿内,御阶上,一张铺着虎皮的王座上正端坐着一位睥睨九洲,手握一洲之地的雄主——雍王钟济鼎。
而在雍王下手的座位上,坐着的便是雍州之母,雍王妃,吕心萍
济世为民,重裀列鼎,钟济鼎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河西男儿,有着一副高大健壮的身板,一张短须的国子脸上双眉如刀,虎目含威,净显王者气派。
御阶之下,钟氏王族的所有子嗣分站两旁,眼观鼻,鼻观心,静默不言。
王妃吕心萍蹙眉,面无表情的说道:“陛下,都已经这个时辰了,小朗这孩子还不来,我看等这次祭典结束了,也该将他送进弘文阁去学学规矩了”
钟济鼎摆摆手,笑道:“无妨无妨,小朗才五岁,正当玩闹的时候,学什么规矩”
“陛下,您这样纵容下去是要害了他的,您.......”
王妃还要再说,雍王远远便看见王春领着步撵来到了春禾殿外,立刻摆手制止她再说下去。
王春率先步入大殿,拱手禀告道:“启禀我王,梁国公夫人带着小公爷到了”
“呦,咱家的这位小祖宗可算是来啦,快让他进来。”雍王这打趣的话,引得下方众人哈哈大笑。
“臣妾拜见我王”宫装妇人牵着小男孩的手缓缓下拜。
“哎,今日是家祭,自家人不玩那些虚礼,起来吧”雍王一摆手,而后看向小男孩逗趣道:“怎么,你个小家伙舍得出来了”
小男孩面对御座之上的全倾天下的男子没有丝毫的畏惧,嘻嘻一笑,挣脱了母亲的手就颠颠的小跑到了钟济鼎身前,伸手要抱。
钟济鼎哈哈大笑,一把将面前的稚童抱了起来。
众人嘴角微翘,权当没看见。
小男孩咯咯笑着搂住钟济鼎的脖子,央求道:“大伯,咱们快开始吧,我还要回家吃娘亲做的红豆酥饼呢”
“好好好,都依你”雍王捏捏自己侄儿的小鼻子,宠溺的答应道。
一旁的雍王妃不满的看了眼自己夫君怀里的小男孩,眉头微皱,但还是压下了心里的不满,起身环视众人,肃然道:“除了镇守梁城的梁国公,咱家的人也算到齐了,时辰不早了,家祭便开始吧”
“是”众人躬身应道,齐齐跟在雍王夫妇的身后往正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