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远安慰黛玉:“妹妹也别怕,虽说黄御史可能会难为咱们家,但是我已经找了东平侯世子来咱们家坐镇,那黄大人想必也会给几分薄面,叫咱们守完头七再离开。 w-W-w.7-K-aNKan.c-o-m。只是如今怕是要委屈妹妹了,一些必要的东西赶紧收拾。后宅中的金银细软我已经叫林管家开始登记造册了,到时候一一查点。就是家中的仆妇,和妹妹商量一下,到时候少不得要打发了一些。”
黛玉十一岁离家赴京,至今已有两年,母亲尚在时,家中一应大小皆是她来操心,自己只需跟着先生读书便好。母亲身体不好的时候,也有父亲料理家事,白姨娘、钱姨娘帮忙打点一番。说起来,自己家中到底有多少仆妇,多少管事,竟一概不知。如今听哥哥说要打发了一些,忽的想起了那日园中见到的小丫头说的话,便知家中有些底细的老仆已经是开始了寻出路了。
黛玉对致远说道:“哥哥心中有何想法尽管去做就好。说来妹妹惭愧,家中事务竟是一概不知。哥哥想要留那些人,想要打发谁,尽管做就是。只是还请哥哥看在几位老管家跟了父亲这些年,给他们一个体面。”
致远知道黛玉聪明伶俐,已经听懂了自己的意思。其实以他这阵子在二伯家的观察,林家未必人人忠心,只是不知道二伯是否知晓。等过了头七大家就要回到苏州老宅居住,他现已经派了下人去老宅打点。林家在扬州的仆妇较多,致远不愿意重用这些人,但是全部打发出去又不好,所以只能先留下那些家生子。林夫人在扬州买的一些人,挑拣好的留下,剩下的发些银钱就散了。
只是这几个管事实在不好处理,黛玉是觉得这几个人在林家大半辈子,有好些还是林家老太太带来的陪房家的孩子,如今管理了林家大部分家业。这些林家的老人儿大多经历过林家庶长子被驱逐家门一事,所以林致远对他们的态度皆是不明不朗。因为这,致远也不愿意用这些人。
最好的方法就是花上一笔钱,让他们脱了奴籍,过良民的生活。
还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他们一部分人继续管理黛玉的陪嫁铺子,只是他并不相信这些人。
致远看看黛玉,她神情沉郁,这样的表情不应该出现在这样一个少女的脸上,致远忽然想到了东平侯家的几位小姐,同样是花样的年华,却天真烂漫,上有父母疼爱,下有姊弟扶持。反观黛玉,幼年丧母,少年丧父,从小寄居在京中外祖家,不敢多说一句,不敢行错一步,生怕叫人笑话,看不起。致远不免想到了前世的自己,也是父母早亡,孤儿一般的长大,子欲孝而亲不待,人间悲剧。
“妹妹放心,林家的几位管事我自会妥善安排。”
致远吃过晚饭,便继续到前院忙去了。
第二日一早,紫鹃雪雁几个人开始忙前忙后的收拾东西。紫鹃见几个大箱笼还在抱厦里未曾打开,便对黛玉说:“姑娘,我们回来时带的行囊不多,只有五个箱子,现如今还有三个未曾打开,只是不知道现在还有什么东西是要收拾的?”
黛玉环视一下屋内,这是两年前自己住过的地方,母亲曾精心布置过这里,远不是京中那个小小的碧纱橱能相比的。黛玉一时间又想将所有的东西都带走,只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算了,大面上的东西先不要动,紫鹃,你将屋内零碎的小玩意儿都登记造册,收拾在箱笼中,叫林管家多台几个大箱子备用着,只是叫他不用声张。”黛玉不想叫下人们人心惶惶,以为连主子都开始收拾东西了,那下人们便越发的没了做事的规矩。
紫鹃、春纤带了几个三等小丫头开始收拾东西,可是紫鹃又不识字,黛玉又只好叫来了白姨娘和钱姨娘,让钱姨娘帮紫鹃写单子,自己带着白姨娘、雪雁去了父亲母亲的房间。
白姨娘是贾敏当年的陪嫁丫头,贾敏见自己多年不出,只得强忍辛酸,将白姨娘抬做了妾室。白姨娘是贾府的家生子,本名叫白兰,父母早就过世,只留下个妹妹,当年自己跟了小姐嫁到江南,便求了小姐将自己的妹妹放了出去。再后来,听说父母给她寻了一个米铺的老板做妻子,小日子也是红红火火的。白姨娘的父母去世后,这个妹妹也就断了消息,再无往来。
黛玉知道母亲生前很信任这个白姨娘,缠绵床榻时也是白姨娘在身边恃疾,所以今天来收拾父母房间的时候就带了她来。七八个人忙了整整一天,才算清点好了父母屋内的东西,再见这有些空荡荡的房间,黛玉还不敢完全相信,自己的父母爹娘就这样全都远离自己而去了。
“姑娘保重身体,且莫再伤心了。”雪雁将帕子递到黛玉的手边,扶了她坐在床榻上,黛玉轻轻的抚摸着细软的被褥,红色的苏绣被面,与这个处处挂着白色帘幔的屋子极为不协调。但是黛玉执意要保留这屋子里的一切,由自己亲自来收拾。
林如海在不久前已经将家中大部分的古玩字画交给了致远,黛玉也看过那份清单,上面是一些林如海这些年攒下来的东西,也有地方官吏孝敬的节礼。黛玉从来不在乎这些东西,当然,自己的房中也从未缺少过这些东西。即便是在京城贾府居住的那两年,外祖母也从未断过自己的缺,二舅母虽说不待见自己,但是一应吃穿住行也是比对着贾府的三位小姐。
这些大件的家具是绝带不走了,即便是这样,黛玉几人也整整收拾了十七个大箱子,满满的放在屋内,白姨娘看了看这些东西,有不少的绸缎,大多都是宫中的赏赐下来的贡品,夫人原本是打算留给姑娘出嫁时用的,攒了好多年。还有些珠宝首饰,姑娘已经单独装在了匣子里,鲤鱼步摇、鎏金菊花头钗、金镶玉分心、点翠的鎏金耳环、耳环鎏金累丝、小花簪、大花簪、点翠帽花、四蝶步摇、红珊瑚的项链、满水翡翠的项链......各式各样,看得人眼花缭乱。
白姨娘拿出了个檀木匣子,指给黛玉看:“姑娘看这个,这叫慧纹,夫人就只有这么一件,说是要留给姑娘当做嫁妆的。这东西恐怕在整个江南也就是那些大户人家有那么一两件了,姑娘请收好。”
黛玉忽然想起外祖母家似乎就有这么一两件的慧纹,只有贾府的大日子才拿出来摆一下。就是那么宠爱宝玉,也没说给他。这小匣子里装的是岁寒三友的款式,这么多年还保持的如同新的一样,可见,母亲当年是怎么爱惜这件东西的。
想着想着,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
尽管黛玉说不要声张,但是,林德怀命小厮们抬了二十几个箱子到黛玉的房间及林如海夫妇的屋子,这一路上还是被不少丫鬟婆子看到了,这些人都是精明的,马上就意识到主家要收拾东西回苏州老家了。
这一下子大家都急坏了,趁着林家少爷在前院忙活,姑娘在后院收拾东西,各自忙着找出路。
此时,钱姨娘屋子里人来人往,姨娘身边只有两个大丫头扶侍着,一个叫做如南,跟着姨娘去了黛玉的房里帮忙,剩下的这个叫巧蕊,今年只有十五,却是个干练的,钱姨娘特意留下她,让她在屋子里收拾家当。
巧蕊有些不耐烦的看着这些来求情的小丫头子们:“我说你们一个个不好好在前院伺候,跑到姨娘这里来干嘛?以前嬷嬷们叫你们好好学学东西,你们一个个只知道偷懒耍滑,现如今跑来这我做什么。”
巧蕊说的的确有些夸张,这林府虽说两年前就没了管家的夫人,但是林如海从来是对下人严格要求的,这些来求情的小丫头大多是从扬州买来的,人牙子知道是巡盐御史家选人,哪里敢挑一些次等的?
小丫头子们纷纷笑着奉承道:“我们这些人谁不知道姨娘最信任巧蕊姐姐,连收拾家当的事情都是姐姐亲力亲为。”
“这是什么话!姨娘说家里最近几日太乱,叫我好好清点清点东西,省的叫那些没眼的东西给顺去了。我也知道你们这些人啊,听了些流言蜚语,咱们林家是大户人家,还能亏待了你们这些小丫头,到时候自然会给你们个去处的。好了好了,都散了吧,姨娘回来看到你们都在这儿,还不得说你们?就是前院,少爷使唤个人,没人端茶送水的,追究下来,看你们怎么办?”巧蕊的一席话,吓住了一帮人,这些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忙掀了帘子,一溜儿跑了出去。
巧蕊看了这些人笑了笑,一边跟着收拾的小丫头问道:“巧蕊姐姐,咱们是不是真的要回苏州啦?姨娘屋里的这些人是不是都能......都能跟着走啊?巧蕊姐姐!”
“哎呦喂,我说小姑奶奶们,咱们屋子里忙上忙下的,姨娘回来看见还没收拾好,仔细你们的皮。”巧蕊笑骂道。
丫头们才不相信:“姨娘性情最好,才不会打我们,哪像走了的姜姨娘,最爱打骂身边小丫头。”姜姨娘是前任扬州知府所赠的家中婢女,最爱争风吃醋,老爷、夫人极不喜欢,后来老爷病重,那姜姨娘也不是能耐住寂寞的人,就求了老爷将她放出去了。
巧蕊跟着钱姨娘,经常和姜姨娘打交道,知道那不是个善类,听到小丫鬟的话就有些不高兴:“好了好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姨娘房中有个二等丫头叫紫蝶,和巧蕊的关系最好,今年也是十五岁,不大说话,长相也是一般,所以也就只能做个二等的丫头,平日里扫扫院子,打打水。姨娘院中的二等丫头和黛玉房里的春纤是比不了的,同样是二等,但干的活计可不同。紫蝶心知姨娘院中的丫头必是要打发些的,于是见没了人,悄声问巧蕊:“巧蕊,我问你,咱们姨娘真的能带走所有的丫头吗?”
巧蕊用手指一点紫蝶的额头:“你个呆子!我实话和你说了吧,姨娘虽说是个二等的主子,但到底无儿无女,将来就指望跟着少爷小姐过活了。现在这个节骨眼儿,当然是能为少爷减轻点负担就多减轻点儿,也叫少爷惦记姨娘的好!”巧蕊一看紫蝶脸色发白,于是笑道:“不过,你也别担心,姨娘再怎样也不会就带了我和如南两个人会苏州老家,那成什么样子了?就是苏州那边的下人也会看不起咱们。所以是一定会带你走的,只是你这几日要好好服侍姨娘,也不可多提回苏州的事情,知道吗?”
紫蝶松了口气,“吓死我了,你这样一说啊,我就放下一百二十个心了。好了,我可不和你闲聊了,还有活儿没干完呢!”
紫蝶一转身笑着跑掉了,留下巧蕊在身后笑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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