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大索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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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东市的酒肆众多,下朝的公卿喜欢到这里喝点小酒享受全国各地的美食,儒生们最喜欢光顾这里喝杯水酒,美其名曰体察世情。

    “平阳侯欺人太甚!竟然两次三番攻讦侮辱我儒家诸贤,世人都知道我等儒生是方正廉洁的君子,到他嘴里却把我们说成小人,真是岂有此理!”

    “我听说河东在传唱平阳侯的贤名,听其言观其行也绝非谦谦君子的做派,想来也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最可恶的是他竟然攻讦贾生(贾谊),贾生真是命苦啊!为了汉家江山社稷费尽心血,却落得死后被这等小人污蔑,真是可恨!”

    儒生们抱着酒坛愤愤不平地倒酒,王臧接过酒盏也不吭声就把酒水满饮而尽,宫廷内短暂的言辞交锋引起京师儒生们的哗然和愤慨,作为失败者的王臧既是京师儒生集团的首领,更是天下儒生所仰望的大人物,太子少傅是秩比二千石的高官。

    从秦汉以降,纯儒能做到二千石高官的也只有王臧,虽然汉初的郦食其与陆贾名声更大许多,但是以文人相轻的性格自然看不上高阳酒徒和擅长舌辩纵横的假儒生,只有师从申培公的王臧才是正统的儒家集团代表人物。

    “我曾在宫中见过那个太中大夫曹时,其人相貌蜂目豺声鹰视狼顾,常与列侯厮混在一起,并对列侯失权衰落耿耿于怀,此人绝不是个君子。”孔安国鼓噪着煽风点火,他是年轻一辈儒生里的首领,地位仅次于王臧等老一辈儒生,向来是一呼百应的核心人物。

    可就在他自信满满的时候,出身更高也更优秀的曹时忽然出现,他很不甘心被比下去,可又不愿意放弃宝贵的机会,通过手段贿赂郎中令府里的官僚,满心以为自己会被选为太中大夫的随从郎官,从而堂堂正正的出入太**,却万万没想到曹时根本没点他的名字,反而点了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真是气煞了他。

    王臧心里非常愤怒,但是这股怒火却没有畏惧来的猛烈,那天离开太**的时候,刘彻所流露出的冷漠无情让他浑身发凉,做了几年的太子少傅使他很了解太子的性子,天资聪慧敢想敢为是他的优点,冷漠无情刻薄寡恩是他的缺点,当太子发现自己没有作用的时候,会毫不犹豫的抛弃自己。

    “快看那边是列侯过来了,好像还有平阳侯!”

    儒生们一愣,立刻停下嘴巴往外看过去,定睛一瞧果然是长安几个土霸王带着二十多个列侯从马车上走下来,王臧担心撞见平阳侯和曲逆侯等几个人再被羞辱一顿,急匆匆的站起来结完账从后门溜走。

    王臧一走,儒生们顿时做鸟兽散,孔安国那个空壳子名声在列侯眼里什么都不算,汉家天子从没有尊孔的想法或打算,他也只好跟着同班好友灰溜溜的逃出去。

    列侯们排场大,呼朋唤友的几十辆马车把酒肆大门差点堵住,到了酒肆里直接把二楼包下来作为专场,今天喝酒的主题是庆祝平阳侯旗开得胜,在太**大战风头抖起列侯的威风。

    陈何端着浊酒仰脖干完,面色带着醉酒的不正常红色:“刚才我的奴仆说看到几个鬼鬼祟祟的儒生从酒肆里逃走,我说子寿得罪那帮儒生,日后说不定有你的苦头要吃。”

    “手无缚鸡之力腐儒之辈有什么好担心的。”曹时到不太担心太子给他布置的作业,王臧和孔安国在他眼里还不算大事,那帮腐儒在列侯眼里更加什么都不算,说这句话的本意是调笑他被儒生咬住会很难堪。

    他们知道曹时向来不喜欢汉代酒水,几个人好歹要灌他喝点酒,端起酒盏品了一小口皱起眉毛,迟疑了下还是捏着鼻子一口一口的咽下去,汉代的酒浑浊不堪喝下去杂七杂八的味道与酒精相冲,那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冲击着味蕾。

    “看你喝酒真费劲,就不能像个男儿一口干了他。”

    “浊酒真难喝。”

    灌强舔舔嘴唇意犹未尽地说道:“那你到是弄个好喝的酒也行啊。”

    “我府上正在酿制,再过几个月你们可以尝到。”

    “那我得去你府上讨几杯水酒尝尝。”

    酒肆里人来人往,有不少类似曹时脱掉官服就钻进来,呼朋唤友聚在一起喝酒闲聊,这也是缺乏娱乐的时代里为数不多的娱乐项目之一。

    人们在酒肆里喝酒聊天,甚至大声喧闹衣冠歪斜也不用担心被治罪,这里就是上古时代醉汉们的消遣场所,纵古论今的书生们每每高声长叹世道不明怀才不遇,算卦卜筮,赵讴齐乐都可以在这里找到蛛丝马迹。

    没过多久,前曲周侯郦寄的儿子郦辅也被请过来,几个熟悉的伙伴端起辈子拼酒,郦辅兴奋地说道:“你们知道时下京师最火热的话题是什么吗?”

    “当然是天子抱病,长安的童谣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灌强嬉笑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淮阴侯用这几句话难逃一死,今天又被反复翻出来到是有趣的很。”

    “这十二个字与条侯遗书相同,你说天下人会怎么看待?”

    “还能怎么看待?看笑话呗!”

    年轻的列侯幸灾乐祸,从头到尾没有人提到周家,这是列侯们悄然之间形成的默契,周家报复天子的刻薄寡恩,他们不能帮忙也绝不要添乱,谁敢落井下石谁就要面对列侯们集体的愤怒。

    他们非常高兴,为此还把酒肆里几坛窖藏老酒喝的一干二净,几个人不知怎地胡吹起栅栏里光辉战绩,陈何的发冠歪在一边瞪大牛眼和周左车争执。

    曹时趁机尿遁躲到一旁,耿直的夏侯颇陪着几个家伙喝了几巡就抱着酒盏醉的人事不醒,缯隰也被酒灌的一脸茫然盯着门外发呆,揉揉眼:“就在方才,我依稀望见北军从酒肆旁穿过,他们来东市做什么?”

    “缯隰小子休得乱说,东市有东市令管辖,北边有城门都尉,缉捕盗贼有廷尉,用不着北军到东市里撒野。”陈何抱着酒坛缓缓倒酒,酒水一点点漫过酒杯流的案前到处都是。

    灌强举起酒盏大笑:“好你个陈子世为躲酒想出这一招,速速自罚三杯……”

    十几名身披甲胄的北军正卒突然出现,无视酒客们惊恐的眼神,径自穿过酒肆大堂将酒肆的东主连同主事一并擒住,领头的士兵大声说道:“这间酒肆的东主、主事散步谣言危害天子,已被中尉府全权缉拿,一刻之内酒肆即将封店,尔等还不速速离去免遭祸患。”

    酒客们吓的仓皇而走,曹时等列侯子弟也不敢久留,搞不清实际情况前贸然和北军正卒发生冲突是非常愚蠢的,生活在京师多年的列侯们更懂得哪些时候可以耀武扬威,又有哪些时候必须夹起尾巴做人。

    双向六车道的长安街道上人马皆乱,北军正卒腰胯环首刀手持长矛气势汹汹涌入各家店铺,街道上另有数百名手持弓弩的射吏严阵以待,一个个店铺的东主和主事被五花大绑如待宰羔羊揪出来。

    见到这景象,酒客们满头的醉意顿时清醒大半,相顾无言唯有抱头鼠窜。

    “这这……这是哪家列侯谋反了?大索京师,大索京师呐!”杜衍侯王郢吓的脸色发白,周围的列侯也是一个个表情难看,当今天子称帝十五载尚未发生过大索京师的事情,即便吴楚七国之乱时辟阳侯谋反也没有。

    最近一次大索京师,还是三十八年前诛灭诸吕事件,吕产率军入未央宫企图诛杀大臣列侯,太尉周勃与丞相陈平当机立断先下手为强,夺取北军兵权杀入未央宫斩杀诸吕,事后大索京师捕捉诸吕残党。

    三十八年前,在场的年轻列侯还未出生,但是他们童年时代都曾在父辈那里得知真相,因为在场的每个人的先祖都是那场政变中的受益者,灭诸吕还天下于刘氏,复兴大汉有大功,因而周勃得以加封万户为天下仰望。

    “会不会是那首童谣?”

    “噤声!”

    列侯们脸色铁青不发一语,京师居民都知道天子抱病,只有当朝官僚及勋贵外戚们才知道天子病重的真相,条侯之死留下的遗书与京师里悄然流传的童谣高度契合,但凡脑袋正常的官僚都会想到两者的联系。

    曹时冷眼旁观每个人的反应,表情最明显的莫过于吃惊、畏惧、愤怒,只有陈何面无表情,灌强的若有所思,郦辅一脸玩味,还有夏侯颇的醉眼朦胧最为特殊。

    “现在搞不清楚情况,北军抓人也不会平白无故,相信要不了几日即可真相大白,诸位早点回家莫要徒惹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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