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举真拈须笑道:“虽说是晚儿推荐的,但也是敏儿文章做得好,见解独到,若好生培养,必为国之栋梁。”
曹清儒和曹中敏得了这样的称赏,心中都非常得意,面上却要自谦几句。
张氏脑子里只有那一句“是晚儿推荐的”,吴大人竟然与妹夫的关系如此深厚,小孤女的推荐都放在心上?她转头看向俞筱晚,强挤出笑容问,“真是晚儿你推荐的么?”
俞筱晚不大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是晚儿厚颜写了一封推荐信……些许小事,舅母不必放在心上。”
不放在心上?你什么时候与敏儿走得这么近了?你若敢帮他,我要你好看!张氏恨得攥紧双拳,嘴里却道:“觅得良师怎是小事?”忍了几十忍,终将“怎么不推荐你睿表哥”给吞了下去,“爵爷和我都应当谢谢你才对。”
总算她还记得,对她来说,只有睿儿是她的儿子,可是对爵爷来说,两个都是儿子,都一样的疼。
张氏见缝插针道,“我家睿儿也喜作文章,吴大人可否指点一二?”
一个妇道人家,越过夫君与旁的男人说话,实在是失礼之至,看来敏表哥得了吴大人青眼,让舅母的危机感更强了,从睿表哥的前程和爵位继承人这两点下手,果然是最有效的,俞筱晚暗暗思忖道。
曹清儒心中不满,只是不便发作,沉声道:“方才吴大人已经看过睿儿的文章了,还说要推荐给陈子清大人呢。”
这位陈子清也是翰林院的学士,一代鸿儒,才名不在吴举真之下,不过论到在朝中的地位,就完全不能与吴举真相提并论了,所以张氏仍是不满意,还想向吴举真推荐自己的儿子,刚张嘴,就被曹清儒打断道:“你去陪大嫂和客人吧,晚儿也先回房吧。”
俞筱晚立即站起福身,张氏满心不愿,手紧紧攥着,恨俞筱晚一点不懂看人脸色。曹清儒的眸中燃起了一团怒火,张氏这才一惊,忙起身告辞,带着俞筱晚走了。
进了二门,张氏便拉着俞筱晚的手套话儿,问她父亲还与朝中哪位大人有故,俞筱晚却是摇头道:“父亲的事,晚儿从来不问,吴大人来过汝阳一次,晚儿才知晓的。”
做子女的,本来就不能过问父母的事,她这样回答滴水不漏,张氏拿不着她话里的把柄,但心里笃定她得了武姨娘的好处,在跟自己作对,语气便不善了起来,咄咄逼人地问,“怎么不推荐你睿表哥?你是不是对我和他有什么误会?”
这样攻其不备地发问,通常能从对方的表情上发现最真实的原因,张氏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俞筱晚,企图看出个子丑寅卯来。
俞筱晚似被骇了一跳,小退了半步,一手按胸口,眨巴着长而卷的睫羽,清丽的小脸上满是委曲和慒懂,完全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舅母为何会忽然发怒。
“怎么会?晚儿只是见敏表哥原本的职务实在太忙,没有时间帮晚儿打理铺子,老太太又常念叨着想帮敏表哥谋个好前程,所以晚儿才试着写了封信给吴大人。方才吴大人也说了,也是因为敏表哥的文章做得好……”
言下之意就是,睿表哥的文章一样也拿给吴大人看了,可是吴大人却不愿收为弟子,这可怪不得我。
为了你那几间铺子,你就帮着别人阻挡我儿子的前程!张氏一口气堵在胸口,生疼生疼的,偏又发作不得。
转而又想,老太太真说过这样的话,要给敏儿谋个好前程?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老太太和爵爷盼得脖子都长了,才盼来敏儿这个孙子,在睿儿出生之前,都是他承欢膝下,亲手抱了好几年,那情份可一点也不比睿儿的少,这么说来,若睿儿日后不能压过敏儿,这爵位还真说不准会落到谁的头上。
张氏真想揪着俞筱晚审问,老太太到底是怎么说的,但这是不现实的,她只得暗自运了几回气,压着火气道:“原来如此。”
正好走到雅年堂的大门口,张氏便敷衍几句,丢下俞筱晚去待客了。可是心里有事,这寿宴吃得十分不开心,却要在客人们面前显示自己开心,简直就是强颜欢笑。
临到申时,客人们要散了,按规矩,张夫人要去给曹老夫人请个安,道个别。张氏便陪着大嫂,带着几位侄女,来到延年堂。
中厅里传出几声欢快的笑声,有男有女,张氏一怔,忙问迎出来的石榴,“府中来了客么?”
石榴笑咪咪地解释,“回夫人话,楚太妃和君二公子从郊外回城,路过咱们府上,就进来坐一坐,也是刚刚才到,老太太已经令人去请表小姐了。”
张夫人的眼睛就看向了张氏。张氏将手在袖中用力握成拳,这算什么,府中来了贵客,居然都不使人来告诉她一声,到底有没有把她当成当家主母?也没人去请雅儿,却请了晚儿,老太太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不想让大嫂小瞧了自己,竭力保持镇定,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恐怕是君二公子来了,瑶儿几个不方便相见,老太太这才没使人通知我。”给自己找回了脸面后,又继续道:“不如让瑶儿她们先去东房稍待?”
张夫人很不情愿。
君二公子是正统的皇家血脉,又正值婚配之年,是无数名门闺秀想攀附的高枝儿。张夫人只得张君瑶一个嫡女,已有安排,但是几个庶女中却也有两个十分漂亮的,年龄也比曹中雅大些,不象曹中雅虽然是美人胚子,可这会儿还只是个胚子。若能将女儿们带进去,得了楚太妃或是君二公子的眼,结个姻亲,日后也能为张家强盛出一份力。可是张氏阻拦,她总不能强行带了女儿冲进去,只能勉强点头,“也好。”
石榴忙令延年堂的二等丫头杜鹃服侍几位侄小姐去东房休息,自己将张夫人和张氏迎进去后,便转身到隔间去泡茶。
张夫人给老太太和楚太妃请了安,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石榴忙碌着的窈窕背影,才端坐下,笑盈盈地奉承:“今日真是三生有幸,得见楚太妃的真颜,我那几个女儿,也想来拜见太妃,只是怕冒犯了您……”
楚太妃微笑道:“令媛也来了么,我最喜欢小姑娘,让她们进来吧。”
张夫人大喜,得意地看向张氏。张氏只能让芍药去请了几位侄小姐过来。
俞筱晚几乎是与张家姐妹们一同到达中厅的,先给老太太和楚太妃见了礼,楚太妃拉着她寒暄了几句,才轮到客人们。
张家的女儿们生得漂亮,气质也不错,年纪都在十二至十四岁之间,正是青葱粉嫩的时候,瞧着便是水灵灵的,说话的声音娇软清甜,说出的话儿更是吉祥喜气,楚太妃连连赞好。
君逸之也看得眯了眼,唇角噙着轻佻又风情的笑纹,漂亮的凤目闪闪发光,还笑嘻嘻地道:“祖母,这几位漂亮的小姐哄得您这么开心,您总得给个见面礼才行。”
楚太妃含笑道:“这是自然。”然后让身后的嬷嬷看赏,一人赐了一只份量十足的金镯。
非亲非故的,若不是有别的含意,一般都不会给见面礼,但楚太妃却因为君二公子的一句话就看赏,都说楚太妃宠这个孙子宠得没边,看来还真是不假。
俞筱晚淡扫了一眼,心中鄙弃,登徒子!
张夫人却满意得不得了,不怕他好色,就怕他不好色,只要她的女儿中有一个能混上个侧室,张家也算是皇亲国戚了。
张氏却急得不行,雅儿怎么还没打扮好?
好不容易盼着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进了屋,曹老夫人这厢已经留了饭,又听说吴举真大人和韩二公子也在府中,便使人去相请,用过晚饭再走。
君逸之一听这话便蹙起了眉头,将头扭到一边,压根就没注意到屋里已经多出一个人来。楚太妃看着他的样子就笑骂道:“他呀,就是跟韩家那小子不对盘,一会儿你给我老实一点,别给主人家生事。”
君逸之撇了撇嘴角,无可无不可地道:“我哪是个会生事的人,只是看不惯他那个装腔作势的样子罢了。”
楚太妃笑瞪了孙子一眼,看着曹老夫人解释道:“他父王常在他面前赞韩二有才华,要他也学着多读点书,他就对人家老大不满,这不是嫉妒是什么。”
曹老夫人不好接话,和稀泥笑,“两个都是人中龙凤,要我孙儿有他俩的一半儿,就是我曹家祖坟生青烟了。”
几个人说着话儿,倒把刚进屋的曹中雅不尴不尬地忘记了,丢在厅中央无人理会。张氏连使眼色,让女儿请安的声音大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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