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初,香港元朗。
头好痛好痛。
朦朦胧胧地睁开了眼睛,白色,白色,四周怎么到处都是白色,荣少亨缓缓的睁开迷蒙的眼睛。
“该死,”随着一声诅咒,荣少亨抱着头猛的坐了起来,“昨天晚上到底是什么酒,怎么劲这么大,还有,好像自己在回家的路上是掉进了下水道里,也不知道谁那么没有公德心,把下水道的盖儿给偷走了,自己晃着醉猫步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是谁把我救上来了?”用力的摇摇头,喃喃自语道:“看你下回还这样不要命的喝不,喝醉酒是会出大事情滴。”
然后稍微清醒的荣少亨就发觉真的出了大事情----周围的一切陌生中的陌生。
“这里是哪里啊?朋友家?好像自己没有那么够哥们的朋友吧!”
“蓬!”荣少亨刚试着起身,脑袋却突然撞在了上面的铁笼子上。
自己怎么会睡在笼子里,再往下看,乖乖啊,凌空蜗居啊,自己睡的地方恍然竟是二楼的窗户护栏!!!
这是谁设计的卧铺?也太有才了吧!!!
荣少亨正在纳闷着呢,一个体态丰腴的女人端着一碗汤水笑着走了过来。
荣少亨又纳闷了,自己昨晚好像没叫“小姐”啊,再说,这位“小姐”虽然身材不错,可是年纪似乎有些偏大哦,是二十六还是二十七了,模样倒还挺亲切的。
就在荣少亨歪着脑筋思忖的时候,“小姐”说话了:“少亨,你终于醒了,昨天晚上可真是吓死我了!”
荣少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首先这个“小姐”自己的的确确不认识,其次她竟然知道自己叫“少亨”那就是认识自己,至于吓死她的事儿,不会是自己掉进小水道那个糗事吧?!
所以荣少亨发问了:“这位小姐,您贵姓啊?你怎么认识我?我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又是哪里?我身上可没有太多的钱啊,我知道像你们这样的出来讨生活也不容易,可是大家都是江湖义气儿女,能打折就打个折吧,我的影碟店已经快要三个月没交房租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荣少亨才觉得心中舒坦了许多。
再看眼前那么大龄“小姐”完全傻住了。
能不傻么,荣少亨说话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地,也不理会别人的感受。
“少亨,你到底怎么了?我是你的老姐荣少霞啊!”
“啊~?”这一下傻住的是荣少亨。
好像,大概,确实,印象中自己好像是独子耶。自己虽然喝醉了酒,但还不至于太糊涂啊,郁闷,自己什么时候又多出来了一个老姐?!难道是自己老爸曾经在外面私生的女儿?怪不得每次看《天龙八部》他都替段正淳叫屈,物以类聚啊!
“不,不是吧,请你搞清楚状况哦,虽然你笑的很甜,端过来的汤水也很……”荣少亨接过汤水,吧嗒了一口,“……也很甜,可是我必须要说,我可是家里面的独子,从来没有过姐姐,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OK?!!”
眼前女子还没回答阿杰的话,这时突然从外面闯进来一个四十多岁脸大脖子粗的男子,一看见荣少亨还赖在床上,就吼吼道:“你这个衰仔,还不赶快起来给我干活,你以为我白吃白喝养活你二十几年容易么?”伴随着此人的出现一股子葱油味儿迎面扑来,足可以把人给呛死。
荣少亨全懵了,像鲤鱼一样张了张嘴,好不容易吐出一句话:“大叔,您又是哪位?!”
“什么?大叔?你这个混小子,老子是你爹!”男子吐沫飞起三丈,霸气地吼道。
我爹?!晕死!
怎么从“段正淳”变成了“范伟”?整容也不必整得这么有个性啊!
浑浑噩噩地过了将近一个小时荣少亨才算明白了一切,很简单,自己穿越了,从金融危机的2009年穿越到了现在的1982年香港,除了名字没变外什么都变了。
该死的偷窨井盖的,让老子一不小心成了从下水道穿越的第一人。
在前世自己是一个影碟出租店的小老板,属于那种发不了财也饿不死的平淡一族。想当年自己刚大学毕业也是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大有来到社会就可以骏马奔腾,指点江山的豪情。可惜理想是美好的,事实是残酷的,社会是一坨屎,自己必须要臭在其中。因为对于一个没资历,没背景,没人际关系的三无人员来说,想要成功比搭建空中楼阁还要难。
于是自己就在生活中被生活给强奸了,开始还想反抗,不断地找工作,换工作,抱着“天生我才必有用”的劲儿头拼命地闯荡,期间干过酒店的服务员,卖房子的售楼员,百货店的企划,还有编辑部的文案,摆过地摊,当过小贩,跑过摩的,卖过盗版……最后总算明白了一个事实,一个人是斗不过生活的,于是就学会了妥协,认命了,一辈子就这样了。最后按照自己对电影电视剧的喜好开了一家影碟店,这么一晃就是二年多,没想到啊,一次醉酒就造成了如此雷人的穿越。
眼前脸大脖子粗不是老板就是伙夫的家伙就是自己的老爸荣大海,在元朗的这条小街上经营着一家规模不是很大的茶餐厅,脾气火爆,喜欢教训人,尤其喜欢教训自己这个只喜欢打架斗殴滋扰生事的笨儿子,也就是倒霉的自己。
再看看旁边,那一位身材不错,长相也还可以,就是年纪稍微偏大了一点的女人就是自己的老姐荣少霞,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么大了还没嫁出去,不过荣少亨猜想可能是老爸耽搁了老姐的青春,毕竟让她在自己店里打杂要比嫁出去强太多,有个廉价的劳力使用,自己的茶餐厅生意才能蒸蒸日上。
至于自己这个时空中的老妈,则早已经入土为安,给荣少亨唯一的印象就是慈祥的微笑,和微笑中的慈祥,好像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是这般令人敬爱和缅怀。由于母亲早逝,所以是眼前这位满身葱油味儿的男人把自己和老姐辛辛苦苦一起拉扯大,说起来还真是有些心酸。
至于自己为什么会重生到这个“荣少亨”的身上,好像是自己躺过的护栏床铺脱焊从二楼坠落了下去,然后就造就了自己的重生。
“不会吧,这床铺已经坠落了一次,你还敢让我睡?!”荣少亨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便宜”老爸。
“有什么害怕的,我已经让人加焊了,你瞅瞅,用手晃都晃不动,”荣大海用粗大的手握着护栏使劲摇了摇,“咱们一楼要开门做生意,二楼就两个房间,我一间卧室,你老姐一间卧室,除此以外就是这个风景优美,空气清新的床铺了……不过,你如果不放心的话也可以和我睡一起,反正我的脚臭味儿又熏不死人!”
“不必了,与其被你的脚臭味儿熏死,还不如我直接再被摔死!”荣少亨恐惧地看了看老爸那双拖拉着拖鞋的大脚板。
“嘿,你这个臭小子,坠一次楼嘴巴变滑了,我说一句你能说三句!切,快点给我滚起来干活去!”荣大海不耐烦地朝荣少亨挥了挥手,“别以为你受了伤我就会给你优待,不劳动者不得食!给我灌气去,店里面的煤气快用完了,速度越快越好!”
“什么?让我灌气?有车没有?”
“车?什么车?你以为你是太子爷啊,自行车倒有一辆,只要你能骑得动的话。”
“爸爸,你明知道小弟他不会骑车子的。”老姐荣少霞忍不住说道。
“嘿,那他还那么多嘴干什么?以前他都是用肩膀抗的,屁也不放一句,今天伤刚好却非要问老子要车子,这不是……”荣大海的嘴巴马上绷住了,眼前自己的儿子荣少亨竟将煤气罐捆绑在了那辆二八款的大自行车上,然后破铃铛一响,扬长而去。
“不会吧,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骑自行车了?”看着眼前一幕,荣大海哑口无言。
大汗淋淋,荣少亨后悔啊,自己怎么会重生到这样的家里,为什么不生到比尔盖茨或者李嘉诚的家里,就算再不济也重生到一个有亲情有温暖的家里,父母珍爱如宝,不像现在这样劳之如草。
哎,还有,自己干嘛非要骑这辆破车子。此刻那辆和周星驰在《破坏之王》中送外卖所用的一摸一样的大自行车车轮扁了一圈,一扭一斜的朝前轱辘着。荣少亨怎么也没想到灌了气的煤气罐会那么笨重,都快赶上上百斤的大姑娘了,自己把它托在后头,车把非常地难掌握,左右乱晃,一不小心就撞到了路上的护栏上,于是前车轮子彻底变了形,此刻自己不仅要一个肩膀扛着煤气罐,还要一手推着这辆超级破烂的破车,整个心情郁闷到了极点。
用手擦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汗水,荣少亨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不行啊,自己不能被一罐煤气打倒,一定要坚持住,对了,转移注意力,那样就不会觉得太累了。
于是荣少亨就开始四下打量八十年代的香港是个什么样子。
复古的街道上大巴川流不息,时尚的年轻男女穿着八十年代流行的紧身喇叭裤,守旧的人们则穿着宽大的重色西装,有钱人开着日本产的小轿车,没钱的人们则夹着公文包,苦苦地守候在巴士站,街道两边是各式各样的店铺,店铺里面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商品,隔着玻璃放在壁橱里向外展示着,有包装精美的法国香水,鲜光闪亮的高跟凉鞋,款式新颖的手包,还有洁白素净的婚纱衣服
和这些店铺相对应的是在另外一些商店的墙壁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金字招牌,像什么潮州洗浴,梅姐按摩,清纯学生妹120四味任做……充满了暧昧的诱惑性。
另外在这片天地的周围荡漾着八十年代的粤语歌曲,邓丽君的《小村之恋》,徐小凤的《风雨同路》,郑少秋的《楚留香》,罗文的《小李飞刀》,“难得一身好本领,清关始终闯不过,闯不过,柔情蜜意。乱挥刀剑无结果……”。
这一切让荣少亨着迷,不知不觉天色已经过了中午。
“我回来了!”荣少亨扛着煤气罐回到了店铺。
“荣记茶餐厅”里面老板荣大海和荣少霞正在吃饭。
“少亨,你怎么会来这么晚啊,吃饭没有?”老姐荣少霞一看见荣少亨浑身汗淋淋的模样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路上耽搁了一会儿。”荣少亨将煤气罐放了下来,从兜里掏出灌气的欠条对荣大海说:“这是这一次的欠条,煤气站的老板说你已经欠了他三个月的煤气钱,让你明天去清一下,要不然以后就不再佘给我们了!”
“哼!”老爸荣大海猛地将筷子拍在桌子上,怒气冲冲地说道:“你究竟有没有脑子啊?我急等着煤气开灶做生意,你却缺扛着它到处乱转,你以为你跟煤气罐拍拖呀,臭小子,你知不知道有多少顾客因为这跑到对面的快餐店去了?!娘的头,我看生你还不如生一个馒头!”
面对荣大海的斥责,放到以往荣少亨绝对是一声不吭低头认错,可是这时候的荣少亨已经不是原先那一个了,所以只见他邪魅一笑道:“老爸,你说的太对了,你是生错了我,你要是能生一个馒头的话说不定还能上电视呢,看看你的遗传基因为什么那么厉害,连馒头都能生出来,是不是平时发酵粉吃多了,或者上辈子都是卖馒头的!”
“你,臭小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牙尖嘴利了?不要嘴巴上呱嗒的挺爽,你要搞清楚状况,我养活你二十几年容易么?你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我还要掏钱供你读书,你读书读不成吧,好歹也给我找个工作干干,成天游手好闲,打架斗殴,打伤了人我还要替你擦屁股出医药费,二十出头的人了,除了能帮我送个外卖,灌个煤气以外还有什么出息?!”
“老爸,别说了,少亨一直以来还是很勤快的!”老姐替荣少亨说话道。
“勤快?勤快有个屁用!总是给我添麻烦,老子受够了!”荣大海说到这里又猛地一拍桌子,“今晚没有你的饭吃,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说!阿霞,别看了,快点吃饭,千万不要学你这个不争气的弟弟!”荣大海督促完女儿以后,又狠狠地瞪了荣少亨一眼道:“你给我乖乖地上楼反思反思,什么时候想清楚想明白了再下来吃饭!”
眼看没有饭吃,荣少亨也不说什么,像这样的情况在记忆里似乎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挑挑眉毛,大不咧咧地上了二楼,身后荣大海气得直冒火:“哎呀,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挑眉毛了?挤眉弄眼地以为我收拾不了你么?!”
老姐荣少霞也有些感觉:自己的这个弟弟似乎有些变了。
至于哪里变了她又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