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茹把手上的瓷瓶放到柜子上,趁宁惟则不注意,正想轻手轻脚地往外溜。
“茹儿。”
偷跑不成,司茹只得转回头,傻笑装楞。
“又想什么歪点子?”宁惟则有时候真拿这徒儿没办法,脑门一阵抽痛,道:“那孩子公然在修课时呼呼大睡,教习师姐不过说她两句,她非但不认错,还嘴硬,拿修炼做借口,今天在场那么多人都能作证,也怪不得你掌门师伯动怒。”
“倪曼她……”见宁惟则不悦,司茹吐吐舌头,勉强改了称呼:“倪曼师姐她对芷黎有偏见,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胡闹!”宁惟则难得变了脸色,苛责道:“尊长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小辈插手?莫非你觉得,是非曲直,我与你师叔师伯分辨不出来了?”
“徒儿知错了……”
司茹气馁地认错。
一出门,见李秋全已经在等着,连忙把人扯着袖子拽离兮镜堂。
“这回没辙,连师父都生气了。到底怎么回事?小孩那么乖,我才不信她千辛万苦入门,就为了在修课的时候睡觉。”
李秋全苦笑:“听说真是睡着了。”
“师兄,你怎么知道?”
“我问了个小师弟,叫谭毅,今天跟芷黎一块修课来着。”
“就算这样,师伯也不至于气得把人再扔回盘石洞吧?才出来几天啊,睡觉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司茹嘟嘴,很有些不以为然。
“本来是罚抄引气决的,后来倪曼师妹不知说了什么,芷黎又顶了几句,还说……”李秋全顿了顿,接着道:“说罚抄书,倒不如回盘石洞。”
“小孩真这么说?”司茹瞪圆了眼,“佩服佩服,小孩这倔脾气,估计师伯得被她气死。”
“师父真动怒了,这两天都别去劝,不然得更生气。让芷黎呆上几天吧,这回没设禁阵,修课什么的也没让停,就是平时辛苦些,估计是想磨磨她的性子。”
盘石洞离风吾派主建筑群蛮远,来回一趟少不得花掉一个时辰。
“啧,小孩这脾气对我胃口,有什么好改的……”
声音渐弱,两人携步远去。
……
“我本以为你老实,不料小小年纪,倒也是个会骗人的。”
芷黎红了脸:“哪……哪有……”
“今日若不是你出言相激,尹芜原本罚的可不是让你滚回盘石洞吧。”
庆直言揭破。
“你又不肯帮那幼妖,何必还假惺惺地来陪它。”
芷黎摇头道:“我解不开四道金环。”
“是解不开,也是不愿解。既然如此,倒不如离得远些,让它眼不见为净,何必折腾半天就为了找个借口。”
“庆,今天我确实在修课时睡着了,是该罚。”
芷黎不是那种死不认错的顽劣孩子,错便是错了,她不会否认,也愿意接受惩罚。但莫须有的帽子,她同样不会带。倪曼师姐口中的“目无尊长”、“挑衅滋事”,她没做过,为什么要认。
“对了,庆,我还想问问呢,为什么总是莫名其妙地睡着?还做奇怪的梦。”
“道行不够,自然无法虚实相形。”
虚实相形,与常人所谓的魂魄出窍稍有类似,却又大有不同。出窍为魂魄离体,肉身不可控,能看得见外界景象,却无法做出反应。虚实相形,却是灵魄进入到虚境的同时,还能内控其身。此时,便是肉身焚毁,元神亦能保证完好无损。元神既存,重塑肉身并非难事。
修者升仙之路共有三大阶段,分别为:炼气、筑基、辟谷、金丹,此乃人仙,可享三五百年寿元,灵气未尽,则容颜不老;元婴、分神、出窍、合体、渡劫,此乃地仙,地仙虽不能进入仙界,但已是日月同辉,寿与天齐;地仙之上便是天仙,所谓凡仙、金仙、大罗金仙、玄仙、仙君、仙尊、仙帝等无一不足,算是真正的仙流,长居仙界。
普通修者是看不到虚境的,待修至元婴时,虚境中便灵婴渐成,至分神时,便可将三魂七魄短暂剥离,再至出窍时,被剥离地魂魄能够进入虚境,附着灵婴至上,相当于一身双成,最后合体阶段,便是灵婴与肉胎彻底融合,得天道大成,将受九雷劫罚之苦。若顺利渡劫,则正是踏入神仙之流。
“庆,不对呀。照你这么说,应该是分神或者出窍才有的状况,怎么就跑我身上来了?”芷黎疑惑道。
庆一时间哑然,他也想问为什么!
庆是鬼仙,鬼仙多因奇缘机遇,或神授而成,与凡人一步一脚印地修道方法大不相同。天生灵体极其罕见,但不过是对灵气比较敏感,纳气容易,更甚者能够目视灵纹,却不会太大的偏差,从未听说过有天生灵体者生来便可进入虚境。当初尹芜替芷黎灌顶,芷黎提到的小火剑,以及盘石洞中所说的光球,庆本以为是因为灵气外露,目及所至,加上那段时间在跟小孩闹别扭,芷黎的废话庆大多自动消音。
如今看来,不论是小火剑,还是光球,小孩皆非用肉眼视之,而是在虚境中向外“看”!
小孩没有分身出窍的本事,她甚至连炼气一层都没到。庆在小鼎腹中,对各种灵气地行属、强弱,敏感到一个恐怖的地步,否则也不敢放大话称:只要那人现身千里之内,他都能感应得到。跟小孩离得那样近,绝无可能认错!
除非……
“你体内是不是被下了封印!”
“封印?”
“在虚境里,有没有看到其他东西?”
芷黎撇开眼神,言辞闪烁:“什……什么东西,没有啊……”
庆岂是那么容易骗的:“还在撒谎!”
“才,才没撒谎呢……”
“你到底在顾忌什么!不想替你爹娘报仇了!”庆难得动怒,大声喝道。
芷黎被吓得一怔,眼眶微红,不过目色清澄,倒是没滚泪珠儿。小孩低下头,咬着嘴唇,不做声。
庆也不再逼她,恢复淡然道:“你虚境中的那物事,极可能是个封印,你不肯讲,我便无法判断是何种封印,更无法替你除去。”
芷黎抬起头,轻声说:“是,一朵奇怪的花苞,还有个围腰带的小壶。”
她不希望庆讨厌自己,但,娘亲更重要。
“花苞?”
芷黎由小时候常做的梦说起,一直慢慢讲到花苞将那把火剑与从光幕中抽取的细线统统吸收,整个过程,庆始终不发一语。
“庆?”芷黎惴惴不安。
“为何不早说?”庆不知想起什么,言语中藏有愠怒。
“这样子,很奇怪吧……其他人,其他人都没有的……”小孩抬起头,想要笑一笑,可惜有点不成功,小嘴儿翘到一半,卡住了,脑袋又沮丧地埋下去。
庆此时反倒多了几分温和:“一个封印而已,算得什么?莫要将我与没有见识的凡夫俗子相提并论!”
听出其中别扭地安慰,芷黎猛地抬头,一双大眼睛顿时亮晶晶地,这回笑得几甜喏,小酒窝儿好逗人喜欢。
“小孩,修道登仙替你娘报仇的念头,还是放弃吧。”
晴天霹雳。
“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