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祜禄氏罪名定下来后,惊愕之余,立时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彻底地低沉下去,深简出,安静养胎。
不管她乐意不乐意,这个孩子也是她最后的希望。
此时,她倒是希望这个孩子是个小格格,这样既能养在自己身边,胤禛也会看在女儿的面上宽待于她,多来她这里几回看看女儿。若是个小阿哥,恐怕就是为人作嫁了。
但是半月后太医诊断的结果是个小阿哥,钮祜禄氏的心凉了半截。
那拉氏却是放下心来,这次终于盼来个小阿哥。
尽管钮祜禄氏是戴罪之身,但一应孕妇该有的用度,一分不少,还时常暗下里关注着她院中的情况。
既然用过这个药,母体胎儿都会虚弱,那拉氏就格外在意钮祜禄氏的身体状况,生怕生出什么意外。
但好在钮祜禄氏的身体底子比之宋氏要好上不少,让那拉氏又存了不少侥幸。
又是两个月,耿氏也诊出了有孕,但面上却并不见喜悦,反而有些忐忑。
揽玉轩。
“妹妹这是好事,怎么反倒愁眉不展的?”清岚浅浅地笑问道。
又是秋季,微凉的清风拂面,很是舒爽,阳光也暖暖的,透过花架照下来,留下斑驳的光影。
耿氏微蹙眉头,眸中混合着欣喜与不安的光芒,还带着一丝母性特有的柔和,平淡的面容此刻倒显得格外生动。
“爷才命令过不能用药,妹妹却在这个当口怀孕了,会不会惹人怀疑?”
原来是这回事,清岚哑然失笑,这耿氏也太小心了。
算算时间,耿氏也差不多正是那个时候怀上的。
“你别多心,所谓清者自清,那些日子,爷的确多去你房中几回,怀上也是极有可能的。再说了,若是你诞下个健康的子嗣,谁还会说什么?所以,你只要养要身子,别的就不用多想了。”
耿氏的心慢慢安定下来,过了一会,却又叹道:“但愿是个小格格。若是个小阿哥,还不知道能不能留下。”
耿氏的目光怔怔地看向远处。
清岚半垂眼帘不语,她自是“看”出来耿氏怀的是个男胎。
花架下一时沉默。
待到太医亦诊出耿氏怀的是个小阿哥时,与之钮祜禄氏那一胎相比,府里上下均表示了极大的关切。
时隔多年,终于又盼来健康正常的子嗣,胤禛面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心下却很是高兴。
那拉氏更是做梦都要笑出来了。
钮祜禄氏一个,耿氏一个,两个小阿哥,怎么着她这里也能留下一个,说不定两个都归她抚养,那她从此在府里底气就充足了。
而且钮祜禄氏的那一个,说不准还是个病秧子,自然还是耿氏的这个更稳妥。
那拉氏这般想着,对府中的两个孕妇,天平自是倾斜了又斜。
宫里赏赐的药材大半流入了耿氏的院中,胤禛隔一段时间就去耿氏那里看一回。
反正钮祜禄氏是戴罪之身,连胤禛都不多过问,只要面上过得去,就不会有人说什么闲话。
更何况,钮祜禄氏的为人行事,让大家都心里发寒,生怕与她接触的近了,又遭了什么算计。
后院女人有心计相互算计不可怕,就怕这种蛰伏不动,心思极深,连同盟都会出卖的。
更没有人替她说话了。
冷清的院中,钮祜禄氏呆呆地望着树上飘下的落叶,半晌,道:“探云,你说耿妹妹是不是天生就和我犯冲!我们同一时间进府,又几乎同一时间怀上,但她的儿子却夺去了我的儿子应有的关注。”
“主子……”探云站在后面,捂着嘴,哽咽。
“不过,这下一来,有耿妹妹在前,我的孩子还是有希望留下。”
钮祜禄氏摸了摸已经显怀的肚子,嫌弃与期盼在脸上交替闪过。
耿氏却并无分毫得意,依然默不作声,谦恭又小心地应对着这突如其来的重视。
年氏和武氏有些坐不住了,悄悄向宋氏那里递去了善意。
宋氏却道:“爷已经说过,不准让这个药方在府里传递。妹妹现在的情况,再也不敢有任何差错了。还请姐姐体谅。”
两人只得不甘心地作罢。
“这个宋妹妹,真是不知好歹!她这个情况,只要有我帮衬着,岂不是好多了?”年氏有些忿然。
“主子何必跟她斤斤计较。”含眉劝道:“奴才倒觉得,主子还是不用那个药的好。”
“哦?”
“奴才说句不敬的话,主子本就体弱,这个药对身体又不好。依爷对主子的情义,主子怀上亦是迟早的事,何必用这些东西,反倒惹了爷的忌讳?”
年氏轻轻一笑,丽色顿生,却又随即黯淡下去。
“情义?”低低地叹了一声。
她再迟钝,也感觉到,胤禛对她所谓的“情义”与对乌雅氏的根本不值一提。
这日,弘昀从宫里回来,兴致勃勃地带了些从市井摊贩那里买的一些小吃,油纸包着,摆了满满一桌子,香气四溢。
“额娘,十八叔说市井中的东西也有不少可口的,额娘和糕糕尝尝。”动手拆起来。
“难怪你今日回来得这么晚,幸好还知道派侍卫回来说一声,不然……”胤禛迈步进来,冷冷地瞟了弘昀一眼。
“爷。”清岚一福。
“阿玛!”弘昀毫无害怕,笑嘻嘻道:“儿子也是想着阿玛吃多了府里厨子做的东西,未免口腻,吃点别的换换。”
胤禛哼了一声,捡几样略略吃了几口,便放下,对这些东西还是有些嫌弃。
清岚与弘时却是连吃好些。
胤禛皱眉:“别吃得太多了,到底不干净。”
清岚葱白如玉的手指托着油包,轻轻嗅了一口,诱人的香味扑面而来,盈盈笑着:“市井东西虽然粗糙,但滋味独特,让人齿颊留香,偶尔尝尝鲜,与家里中规中矩的自是不同。”
清岚不过是随口说的,但这话听着却别有意味。
胤禛想到什么,脸上浮上笑意:“民间说的,家花不如野花香,正是如此。”
“咳咳”弘昀差点喷出来。
这话大异于胤禛平日的风格,一本正经的脸,配上这句调侃意味的话,颇为古怪。
清岚虽然面上清冷,与相熟的人也会说笑。胤禛虽然整日板着个脸,不苟言笑,但在自己认同的人面前却会彻底放松下来,所以他们有时候私下里也会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没想到今日却当着孩子的面说出来。
拿着纸包的手顿了一下,清岚脸上亦浮上意会的笑容,镇定道:“原来爷已经深有体会,奴婢倒是班门弄斧了。”
弘时默默撇过脸,小肩膀抖了抖。
胤禛脸上几不可见的笑容凝滞了一下,有了皴裂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