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得有理有据，无怨想，那些狐妖果然是不怀好意，只是不知为何没留下自己二人，反而放了，不过既想不通，他便不想了：“玄灵子道长，你来此是为除妖？”
玄灵子微微颔首：“我乃天虞山太清门弟子，从前此处妖孽肆虐为害，而我太清门与青丘岭只有数座山头相邻，自是斩妖除魔、匡扶正道。 。后八尾妖君占领此地，行事内敛，我太清门也被蒙蔽了阵子，直至有门中弟子遇见山中过路人，发觉有异，才晓得原来并非如此。哼，这八尾妖君，可比寻常的妖怪还要阴毒！”
“原来如此。”无怨点头，“玄灵子道长，今日你若不来，我兄弟二人恐怕就要糟了。之前见道长与狐妖相斗，用的术法着实了得。”
玄灵子是惯了受人答谢的，闻言带了些笑意道：“带你二人下山的狐妖是八尾妖君座下七个女使之一，十分厉害，我日前刚学会血雷符，不然也不敢孤身前来。”
无怨向前走两步，又问：“这法术也有许多种的么，除妖亦有强弱？”
玄灵子笑道：“自然，法术强弱为所习法诀所限、为修行年岁所限、为学道者天资所限。一般说来，但凡有灵根者皆能学道，而灵根驳杂者修行困难，灵根纯净者修行容易，除灵根之外还有骨骼，骨骼拙重者修行困难，骨骼清奇者修行容易。而同一人，修行愈久、所习法诀愈强，则法力越高。”他说完仔细看无怨面向，神情略为讶异，“你眉心蕴着一股灵气，灵气中又隐隐有火热之相，体内必有灵根，若是能步入修行之道，想必也不会差了。”他又看一眼藏在无怨身后的无恨，皱一下眉，“倒是你的弟弟，虽然也是骨骼清奇，但似命格属阴，便有许多修行法门不能用了。”
无怨听他这样说，心里一急，忙问道：“那无恨……”
玄灵子摇摇头：“你也无需担忧，令弟所适法诀虽少，却不是没有，若是能学幽冥之术，说不得成就更高，端的看他耐力了。”
无怨这才放松些，无恨原本听那玄灵子说他命格属阴，还怕被看出甚么，后来见他这般说来，才按下了杀意。无怨与他说了些别的，略为知晓，这世界上妖怪虽多，却也有修道人有法力除妖，他若是想好生活下去，还得也入了修行之道才是。
走一阵，三人到了一条河边，河名“英水”，水流湍急，直往南流去。
这许久也都走累了，无怨拉着无恨上前蹲在水边，拧块布给他擦脸，无恨脸上其实无汗，却也仰面眯眼，任由他哥哥慢慢擦拭。末了无怨再掬起一捧水喝口，觉着沁凉，才把腰间竹筒取下装满，递给无恨喝。
无恨才刚接过竹筒，水里忽然激起个水花来，“嗖”一声窜起一个红彤彤的东西，又“嗵”一声掉下去，半伏在水面上看人。
无怨才看清楚，此物约莫尺余长短，形态似鱼，生着一张有如耄耋老者的人面，通体赤红而有鳞，头下有数条长须，光滑而末端稍卷，张口时叫声如鸟鸣。
还未等无怨反应，身后便有破空声传来，无怨回头看，就见一束青光直射入那物额心，那物向后一栽便要顺水流走，却又有一段雪白长须卷来，将其拖上岸，被玄灵子用绳穿了头提在手中。
玄灵子见无怨似有疑虑，便笑道：“此物名为‘赤鱬’，又名‘人鱼’，只有这等急流中方有，而其胆又小，极少出水，虽肉有妙用，却少有人能捉到。丹峰的师叔近来要炼丹药，恰是缺了这一味赤鱬，我这回遇上了拿回去，正可与他要些好处。”
无怨点一下头，他对玄灵子师门之事并无太大兴趣，之前不过是因着从未见过人面鱼、略有些好奇罢了。却听玄灵子又道：“我回去天虞山要过这条河，陈无怨，你身具灵根，可要同我回去太清门？门中有众多师叔师伯，说不得被哪一个看中了，便能收你做徒弟，从此踏入修道之境，待有成之日，逍遥四海，岂不快活？”
玄灵子道法确实不错，无怨也想早些学会道法傍身，心中一动，问：“我若去了，无恨也能去否？”他是没忘记，无恨属阴命格，要学的是幽冥之术。
玄灵子摇头：“不成，若你要学，便只能你与我去，我太清门法术皆为正气深、阳气重的，陈无恨学不成。”
无怨便拒绝道：“那我也不去。”
玄灵子一怔，旋即又道：“陈无怨，你可知我太清门乃是地仙界五大道门之一，门徒众广，若你能投入门中，将来自有无尽的好处。”
无怨说道：“多谢道长好意，只是若是无恨不在，我便是平地飞仙也无用处。”
玄灵子见无怨如此笃定，心中感念两人兄弟情深，便不再劝说，只往西北方一指说：“既然如此，你们兄弟若无想去之地，可往这方向走，此路奇珍异物众多，或能有些奇遇。”
无怨对这少年道士也有些好感，便拱手说：“多谢道长指点。”
玄灵子笑一笑，足下生风，顿时拔地而起，他说一句“后会有期”，便化作一缕清风飘摇而去了。
无怨目送玄灵子离去，转过身，便看见好大一张脸杵在面前，不觉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是自家弟弟横眉竖目的，才松口气，敲一下他头，责道：“无恨，怎地躲着不说话？”
无恨鼻子里哼一声：“哥哥很不舍他么。”转而又笑，“不过哥哥还是更喜欢无恨罢，没跟着他走了，无恨很快活。”
见自家弟弟一会儿怒一会儿笑，无怨也是无奈：“你是我弟弟，他与我有甚么关系！”跟着便看到无恨笑容更深，忍不住伸手刮一下他鼻子，“就你爱闹。”
无恨皱皱鼻子，扑过去搂着无怨脖子大笑：“哥哥愿意纵着我，我才闹，若是别个，看我睬不睬他！”
这确是实话，这几日两人见过不少外人，无恨却是极少与人搭腔，倒是劳烦无怨这性子沉闷之人说了好些话，无怨心里一时担忧无恨结交不成朋友，一时又觉着自家弟弟只向着自己很好，脑子里颇有些乱糟糟的。不过他原本就不是复杂之人，才想一下便丢到一边，拉下无恨的手，转过身半蹲下来说：“又走这许久，无恨累了罢？哥哥背你罢。”
无恨知晓哥哥这是在哄自己了，心里高兴，就爬上去，两腿盘在无怨腰上，两臂也将他缠得紧紧的：“哥哥若是累了也要同我说。”
无怨点头，发梢随着蹭到无恨鼻子，被他一口叼住，甩到旁边去，隔一会头发蹭回来，他又叼了甩，如此再三，无怨托着无恨的手掌拍一下他屁股，说道：“再胡闹，仔细你的皮。”
无恨撇嘴，当真不闹了。
走不多远，无恨就从无怨身上跳下来，他总也是心疼自家哥哥的，今日都走了一天了，无怨力气是大，却也该有些累了的。
傍晚时分，两人靠近一棵树下休息，一路上并未遇见甚么危险，只见过几头叫声怪异些的奇形野兽，快黑的时候倒有一头虎身牛尾的怪兽站在近处窥探，身上的血腥味也颇重，不过它看了一阵便离去，不曾过来袭击。
无恨囊中的干肉还有几块，只是有些硬了，无怨就生火起来，砍了一节中空的大竹，架在火上煮了肉汤。
两兄弟吃得肚子滚圆，就头挨头靠在一起说话。
无怨伸手拨一下火堆，让火更旺一些，说道：“无恨，我们得去学法术。”他顿一顿，又说，“这世上有妖怪的，还需早些防范才好。”
无恨的身子顺着树干下滑，而后在脑袋差点着地的时候，被他哥哥扳住了放在腿上，他懒洋洋地抓着无怨的手跟他一起拨：“哥哥想去哪里学？”
“暂时还不知晓。”无怨说，“再到了有人之处小心打听，总能找到你我容身之处。”
无恨心知，无怨身具灵根怎会难找？也不过是为他罢了。无怨这般顾念于他，他心里自然欢喜无限，只是亦有惧怕。无怨乃是至阳灵根，两人又是血脉兄弟，他才能借助他的阳力躲藏，不至于让人轻易瞧出他是个邪物，而如若真遇见得道高人、学习法术，自然就能一眼将他看穿，便如那八尾妖君一般。想到此，无恨又觉凄苦，无怨疼爱他，不过是因为他是幼弟，可如若他知晓自己不过是天地难容的至邪至恶之物，他可还会如此待他？
这般胡思乱想，无恨不觉环紧无怨腰，把头埋了进去，无怨见状开口忙询问：“无恨，你可是冷了么。”他说着又去弄火。
无恨听他关怀，更是难过不已，他自是不能阻拦无怨学艺，那之后他再想这般与哥哥亲近，恐怕就也不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