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安郡王与贾府的确是几辈子的交情了,荣禧堂的对联便是第一代东安郡王的手笔,但有红白喜事,年节孝敬,自有走动。 w-W-w.7-K-aNKan.c-o-m。
东安郡王穆楦里里外外忙着母亲的寿辰,整整三天的流水席,累得半条命去,好不容易消停了,晚上也没去美妾娇婢那里消磨,就在王妃房里养神。
“王爷,我瞧着今年荣国府的贺礼有些过了。”王妃自盒子里抽出一张礼单,递给东安郡王,柔声道,“这些东西算起来不止万金了。”
东安郡王瞅了一眼,笑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差大管家送我的帖子去,就知道了。”
东安王妃年纪已过四旬,保养的极好,看去不过三十许人,此时眼睛弯弯笑起来竟然还有几分少女的天真,声音极悦耳,“王爷难道没听说荣国府俩个外甥的官司?”
东安郡王伸手握住王妃细白的手,把玩抚摸着,笑道,“怎么,你们内眷都传开了?都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薛家不过是一介商贾,被打的林家少爷乃荣国府姑奶奶家的遗孤,这倒奇了,林少爷不比薛家那个站得稳吗?倒被人打了。”东安王妃笑,“这薛家主母同荣国府上二太太乃是亲姐妹,都是王家的姑娘,薛家打人的这个正是荣国府二太太的亲外甥了,只是我不知道这次荣国府送了重礼,是想着为哪儿个外甥出头呢?”
东安郡王笑道,“你只知道林少爷是荣国府姑奶奶的遗孤,却不知道这林少爷的父亲乃是原扬州盐政林如海。扬州盐政为天下盐政之首,多少人在这个位子上丢了身家性命,唯林如海一坐就是六年,最后死在任上。二品之官便得了谥号:忠正。”
“听着王爷说,这林家可不简单。”
“林家祖上是列侯出身,因功封的靖安侯。这多少年过去了,我祖父以前还曾说过当年靖安侯的风采。”
“当年四王八公自不必说,封侯的人家也不少,林家的爵位不是已经没了吗?反倒是史家,仍是一门双侯。”王妃主理内务,于这些古事却知道有限。
东安郡王摇头道,“别小看了林家,这也是百年世家,林如海才故去,茶还没凉呢。这事儿是巡城兵马司办的,穆离手下的案子,待明天叫他回来一趟吧。”
王妃点了点头,轻声道,“王爷,打算应了荣国府?我虽不明白外头的弯弯道道,不过送这么重的礼,八成是为了那位薛少爷呢。”
东安郡王淡淡地,“世交,总不好不过问一声,我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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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安郡王看在世交之情上是打算帮荣国府一把,一个早朝上下来,他站得腿都酸了,帮情的事儿提都未提,也不用叫穆离回府了,直接使王妃把那礼退了。
呵,这帮子御史,骂起人来真是不带半个赃字,死的心都有了。自商贾贱业一直说到为富不仁,自仗势欺人说到目无法纪,几个御史巴啦巴啦骂了两个时辰,下了早朝都要晌午了。
薛蟠打的是什么人哪?
林谨玉可是个正经的小举人,举人就是读书人!御史们皆是出身翰林,哪个不是读书人呢?一个个舌笔比刀,常干的就是杀人不见血的营生。士农工商,你一个操贱业之人,有几个臭钱,便敢花银子使人围殴举人!这得是何等狂徒才能做出的事啊!御史们风闻奏事尚不为罪,何况巡城兵马司备了案抓了人,撸起袖子卯足了劲儿骂了一个早朝。
再说林谨玉之父林如海,做了大半辈子的官,朝中总有几个旧友。其实他们早听说这事儿,可没人跳出来说,这里头弯弯绕绕的忒多,谁也不想做出头的椽子,这有了御史打头,这些人也不客气了。自林如海为官清廉如水爱民如子说到林家子嗣单薄孤女弱弟何等凄凉,这要出点啥事儿,岂不是让林公泉下难安么?
皇上想,林如海为官还是可以的,国库收入明显增加。于任上故去,朕前脚下旨嘉赏,后脚便有如此匪徒敢堵杀功臣遗孤,这是在打朕的脸啊!
谁敢打皇上的脸,皇上必定要将他们全家老少的脸皮扒个干净再踩上一万只脚,当朝便撤掉了薛家皇商的身份,直接把案子转到刑部,皇上说了:查,给朕查明白了!朕要看看谁跟天借胆,敢在天子脚下买凶杀人!
众人又说了一通皇上如何英明神武的话,皇上转念感叹,林如海夫妇都故去,留下这一双儿女尚未成年,难怪会被人欺负,自己也是有子女的人,到底动了些恻隐之心。念及林谨玉也算个争气的,小小年纪就考取了功名,不算辱没了靖安侯的门楣,大笔一挥,将林如海留下的爵位给林谨玉袭了。
至于王家,王子腾大人,对不起,这关王在人啥事哪,薛家花银子买的凶雇的人,王大人多正经的一人哪,人品端方,皇上刚升的兵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就算是亲戚,一个姓王一个姓薛,王大人也管不着人家薛家的事呢。
贾家更没人提,林谨玉正经的受害人乃是贾家嫡亲的外甥,恨还恨不过来呢,人家也没包庇凶手啥啥的。
于是,一个早朝,大家使出吃奶的劲糟践了薛家一番。
天上掉馅饼就是说的林谨玉啊,吧唧掉了个爵位下来,正赶他头上了。
林谨玉贾宝玉林黛玉史湘云连同三春薛宝钗正在陪贾母说笑,如今王子腾要回来,薛家自认为薛蟠的事即将过去,王夫人亲自携薛宝钗过来,众女都是柔善之人,自不会将薛蟠的事怪到薛宝钗头上。贾母也略安慰了她几句,薛宝钗遂将心放到了肚子里,拉着史湘云的手问长问短。
王熙凤带着平儿等人脸上含笑的进来,金步摇的垂珠在额角轻盈晃动,好不璀璨。王夫熙咯咯笑着矮身一福,“给老太太道喜给林表弟道喜了。”
“凤丫头,什么事,快说!”贾母笑问。
“回老太太的话,赶紧让林表弟出去接旨吧,天使来了,皇上将林姑爷身上的爵位赐给了林表弟,天大的喜事。琏儿被大老爷二老爷叫去陪着天使喝茶了,我抢了这巧差,来跟表弟说一声,赶紧去接旨吧。”王熙凤笑道。
贾母笑道,“好,好,果真是大喜事。谨玉,”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林谨玉未戴冠,笑道,“鸳鸯,把我后头匣子里收着的白玉玲珑冠拿来给谨玉戴上,出去接旨可得正式些。”
林黛玉抿着嘴笑,亲自从鸳鸯手里接了,给弟弟带上,瞧了又瞧,才道,“快去吧,别耽搁了。”
林谨玉对着老太太行了一礼,赶紧去了。
贾母又张罗着摆酒庆祝,王熙凤妙语连珠的奉承着,众人一团和气。
荣国府里办事效率不低,香案啥得都备好了,林谨玉直接跪下接旨,骈四俪六,词藻华美,大意就是说了一遭他爹的功劳,又道林谨玉如何孝敬如何争气不落门楣,最后一句才是重点,赐举人林氏谨玉恩骑尉之爵。
林谨玉跪在地上三呼万岁,双手接过圣旨。笑道,“辛苦大人了。”
传旨的是个眉目清秀的小公公,笑道,“不敢当,杂家份内之事。”
平安已经双手接过主子手里的圣旨,自去供奉。林谨玉笑,“这么冷的天,累得大人跑了一趟,还请里面喝杯热茶。”
小公公从善如流的去了花厅,重奉了新茶,林谨玉道,“圣上隆恩,赐学生以父爵,学生感激涕零,唯竭诚以报。”
小公公笑着说了几句君恩深重的话,里头送出几件精巧玩物来,小公公笑纳了,便起身告辞。
贾琏林谨玉起身相送,贾琏陪着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林谨玉笑着一个荷包塞到小公公手里,笑道,“宫中规矩森严,不敢多留大人。”
小公公捏了捏,却捏不出什么,更高兴了。古董玩物宫里有的是,啥都不如银子好使。这打赏银钱却也不一样,荷包里鼓鼓囊囊的,东西一般有限,若是薄薄得捏不出来,嗬,就有些味道了,小公公笑着将荷包塞到袖子里,淡淡的说了句,“林大爷受的委屈,万岁爷都放在心里了。”
林谨玉笑道,“万岁恩重,谨玉不敢委屈。”
小公公心满意足的走了,林谨玉站在荣国府大门口,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半眯着眼睛看了会儿,才同贾琏转身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