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贾政回了房,并未像往常那样看书写字,只是静静的坐着,捧砚上了茶,悄声的退到了门外。 。
透过那袅袅的茶水雾气,贾政想起了老爷长久盯着自己和父亲的眼神,想起了太太长久地搂着他没有焦距的眼神和伤痛怀念的神色,想起父亲肿着的眼睛,重重的叹了口气,他虽还不太懂这儿的风俗,却也是知道长辈健在却要分家是大大的不妥,可老爷却还是决定这样做了,拳拳的爱子之心啊。嫡长子的夭折,老爷也心痛,也觉得愧对发妻,所以他处置了不安分的妾室,也把庶子丢在一边。他自知时日无多,他倒是不怕他的嫡子不能善待庶兄,他的嫡子他信得过,他倒是怕这些庶子到时候闹出些没脸没皮的事让他的老儿子为难,更怕以后牵扯了他最爱的儿子孙子的前程;他知道他去了,太太看在他的分上必不会主动难为这些庶子儿孙,但是难保这些没出息的就不会无法无天,到时候没他在上面压着,闹大发了,太太必不会手软,他也想保全他的庶子孙子,索性趁他还在了断个干净,天大的忌讳他自己扛了。
思量着老爷的心思,贾政觉得一刻也坐不住了,走出房门来到院中操练起拳脚,一拳一脚的发泄着心中这不知如何解说的瘀气,直到耳边丫鬟嬷嬷的连声呼叫才停下,已是汗湿重衫,手脚发软,在几个人的催促下才洗净上chuang睡了。
第二天,贾政照旧早起,习武,读书,得空还是去陪着老爷说话解闷,晚上宴请不宴请的,与他无干,他只想尽自己的本分让老人家过得舒心些。自第三天开始,贾赦也赖在老爷的房里,贾赦自幼就在老爷太太身边,与老爷的情分自然比贾政更深,当然心中也更是难过,只是大家都憋在心中不说。自此,这父子三人收拾心情绕在老爷床前,祖孙三代看着倒也其乐融融,心底却是又一番滋味。
几日来,府里的气氛有点诡异,候在老爷院中的人也越来越多,二房的、三房的、四房的,儿子、孙子、重孙子,各色都有。 。看着这些人,贾政心想,不知几个人是真有孝心的,还是来探听前两天宴请的内幕的,只是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只要你们面上做到了,让老爷舒坦了,以后我就会善待你们,反之,要是想寻隙闹事,让老爷揪心,那以后就走着瞧。他又看了看父亲和大哥,想必,他们也是这样想的吧?
这日,老爷终于宣布,明日,让各房在宗谱上有名的男丁都候着,老爷在祠堂有要事宣布。说完,也不理众人有何反应就让人散了。是夜,整个荣国府估计没几个能安生睡好的人。
天终究是渐渐的亮了,次日终究也是来了。贾政照旧打完拳清洗了上史夫人处用早餐,只是今日不同的是,代善贾赦也在,高氏在一旁伺候着。用完后也没有去书房,一家人一起去向荣禧堂,只留贾敏在屋子里,关照奶娘婆子仔细照看。
此时荣禧堂院中已站满各房的人,只今儿个谁也不敢放肆,所以还算清静。进得门来,老爷太太还在用早餐,代善等人一旁伺候。勉强进了几口,就让人收拾了,漱了口,又喝了会茶,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老爷吩咐道:“焚香,开中门。”转头对太太道:“家里一切就交给你了。”“这本是我的本分,老爷就放心吧。”太太接口道,又转头吩咐管事的婆子:“传我话去,只等爷们出了门,大门、二门紧闭,各色人等只做好自己的事,不许随意走动,不许交头接耳,不许私下传递。这里只留七房的伺候,其他房的都回自己屋里候着爷们回来。若有违背的家法伺候,严惩不贷。”
出了中门,扶老爷上了车,代善贾赦贾政皆上马随车伺候,不久就到了祠堂。 w-W-w.7-K-aNKan.c-o-m。这祠堂贾政已不是第一次来了,每次祭祖过年,当然都少不得这荣府嫡孙,在贾政眼里,每次进这祠堂就像上辈子去旅游胜地的庙宇,虽有严肃,但总觉纷杂,作为一个看客旁观着,然这次分外的不同,一种从心底里透出的肃穆,让人觉得氛围森然。
进了祠堂,代化和三位宗长已经到了,互相行了礼,代化就把老爷往左手上座让,老爷摇手道:“往日里见了面,我是你长辈,你该让我。只是刚刚你已给我见了礼,现在开了祠堂,你是族长,应该以你为先。”再四推让着,老爷才在右手首位坐下,这代化也在行了一礼后,在左首侧坐。等了片刻,等四下里都静了,代化才又开口:
“代化今日在此作为贾姓氏族族长连同三位宗长,为荣府叔父所请,为叔父处置荣府事宜作个见证。现有请叔父便宜行事。”
老爷长叹一声,半晌才开口言道:
“想我金陵贾氏一族蒙祖宗庇佑,枝繁叶茂,子嗣众多,欣欣向荣。就我贾源一脉,也有七房之多,四世同堂。同居一处,实嫌拥杂,此其一也。今我已老迈,冗疴在身,实不耐俗务及吵闹,拟将俗务传于我嫡长子代善,我自静养,此其二也。
由此二者,今请族长与宗长见证,我贾源脉下各房分门立户,望由一棵大树分株成郁郁丛林。”
话音刚落,一片哗然,有连声劝老爷不可,望三思而行的,有说老爷身体为重的,也有不说话光嚎啕的,也有嘴上附和众人心底暗自盘算的,更有肃立默不作声的。
不管众人如何百态,此事至此已无可更改。在老爷一声轻咳下,众人渐渐安静。
老爷继续说道:“都是我贾源的血脉,我给你们一些产业傍身,你们自会衣食无忧,今后如何就看你们自己的了。”然后递给代化一个折子。
代化与三位宗长传看了,才朗声诵读,原来是一份分家文书:
贾源二房某某、三房某某、四房某某分门立户;每房各给宅院一座另居,宅院分别为某某街,某某桥,某某里;每房各给田庄一处,分别是某某处(分给某房)等;每房给铺子两处,分别是某某处(分给某房);每房各给安家银两三万两。立此为据。
立据人:贾源
中人:某某、某某、某某、某某、
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日
等等等等
贾政虽不知家中产业,但也不是无知幼童不知民生,也经常出门上街,自是知道这些产业颇厚,此时果见二爷等人眼中的狂喜。然后就是各人的画押,族中的备案等细节不一一细说,而衙门的申报,立户文书,户籍文书等等自有人去办也略过不提。
那日回府后,老爷就去睡了,午饭晚饭皆未用。后在代善等人跪请劝慰下才渐渐好转。而府里在太太的命令下也未见大风波,自然,各房关起门来的开心,比较,嫉妒,不平等等也不是她所关心的,只要不闹到台面上,她自会睁一眼闭一眼。
那日回府后,太太把二爷二奶奶、三爷三奶奶、四爷四奶奶叫到跟前,嘱咐他们日后也是一家之主,需得好好过日子,十日后是个黄道吉日,宜搬家,望他们早日挑起各自家中大梁,现在各房服侍的人尽管带去等等。
于是各房开始收拾,有寻不着首饰的,有扯坏了裙子的,有挖土起出埋着的私房的,有寻人讨要交换丫头的,有私交甚厚不忍分离的,到处一地鸡毛。太太也仔细处理着一些下人,那些跟着去服侍的,如果是外面买来的还好些,如果是家生子,这些下人之间的牵扯就有些麻烦,为了避免以后私下传递、眼线打听,狠是花了太太一番功夫,史夫人也日日忙碌,防微杜渐。只这二位少爷日子照旧,贾赦已经回国子监继续读书,贾政也自习他的武读他的书,闲暇照旧给老爷太太解闷。
终于,在给老爷太太磕过头,那些人提着包袱,扶着笼屉,揣着细软,看着人抬着箱子,从边门出了荣国府,自此,分了家,奔他们的美好前程去了。
荣府终于清静下来,不提太太奶奶整顿下人,吩咐打扫各处,贾政终觉得松了一口气,就觉得花也更香了,树也更绿了,就连鸟儿也叫得更好听了。
四月初八那日,王子腾成亲,这是贾政未来的大舅哥,荣府自然马虎不得,老爷太太告了乏,贾赦在国子监,代善史夫人带着贾政高氏贾敏过府吃酒祝贺,贺礼不用说,自是贵重稀罕的。
进了王府,史夫人带着高氏贾敏进了内院,贾政虽不大,但因已与子肜定了亲,只在王家老太太及张夫人跟前请了安就避到前院来了。贾政见王家父子忙进忙出,兴高采烈的招呼客人,子腾更是乐呵呵的闭不拢嘴,自己却连子肜一面都不得见,不由邪火上升,死拽着子腾狠灌了几杯,最后还是代善看过来了才作罢。
子肜啊,什么时候才轮到我们,贾政存周同志终于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