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食节到来了。
这是唐朝一个重要的节日,连所有官员都放假三天。
李威却到刑部与兵部转了一下,看了一下公文。当然不是官员放假了,三省六部衙门里就空荡荡的。还是有许多官兵看押。不过皇太子要进去看一看,是谁也不敢阻拦的。
其实李威就刻意等着这天到来了。
转了转,看到四周没有人,对碧儿说道:“替孤沏一杯茶来。”
碧儿转身离开备茶水,李威飞快地盖上伪造的过所大印。因为想跑路,特地看了一下过往关卡的制度,过所是必须要的,但他自己儿弄错了,不是户部主办的,而是尚书省刑部门司主判,地方上由户部曹军主判,咨议参军判依,十分繁琐。
当然,他连戴至德是何方神圣,都弄不清楚,况且这个更冷门的过所程序。
其实正常前者用得很少,一般过关卡时,不可能向中央政府请示。用刑部门司主判的过所过关卡,颇有些使关云长青龙偃月刀宰小鸡的感觉。但有了这个过所,可以冒充高丽人,什么倭人,或者其他与中原人面貌相似的人种,进出边境!
这让他很汗颜,别以为穿到太子身上,马上就有什么作为。象他,古经要学习,最少得与原来李弘不能相差太多。这是有一些古文基础的,如果没有,甚至不认识繁写字,有得瞧了。
再如唐朝的制度风俗官府机构。看自己,常平仓都不知道,幸好自己低调,没有将它搬出来显摆。再说这个过所,自己同样想当然了。那天反应快,说了失魂症,否则现在东宫一定有若干道士和尚,开始对他降妖驱魔。
然后抱着一大堆地图回了东宫。这个得慢慢看,全国有很多张地图,地形亦与后世不同,关卡,驻军,以及各地的设置,想要跑路,也要必须记下来。但不可能一下子将这么多地图全部记在脑海里的。不但唐朝内地的地图,连吐谷浑、西域的地图,都让李威搬了出来。
性子温吞,慢,就这一门好处,做事比较细心。
做了一下记录,神色很正常。就是狄仁杰在此,也没有想到他会有什么打算。
怀里揣着二十多张伪造过所,有备无患嘛。一颗心定了下来。跑路那是万不得己的,异地他乡,自己又没有薛仁贵的武力,还有可能言语不通,也未必有快乐的生活。但比莫明其妙死了的强。有了后路,心里面就有了底气了。
图册有些多,顺手招过来一个士兵,让他分担一点,三个人将这些图册搬上了马车。回东宫了。看到杜鹃正在与几个小宫女看着屋檐下的燕巢,看到李威下了马车,一起欠腰行礼。
“都免礼了吧,你们在看什么?”
“殿下,今天这一对小燕子很奇怪,只有大黑下来觅食,小黑呆在巢里一直没有出来。”
“哦,孤来看看。”
大黑小黑,是内宫里宫女是按它们大小,取的名字。李威估摸着大黑可能是雄燕,小黑是雌燕,倒底是雄雌,却不是很清楚。看了一会儿,碧儿担心地问道:“小黑会不会有事?”
李威说了,燕子忠主嘛,天下的燕子碧儿不关心,但这对燕子忠的是李威,平时上心地很。
“不用担心,小黑产卵了,所以呆在巢穴里。看到大黑没有,它叼了食物,自己没有吃,却在往巢穴里飞。这是喂小黑去了。”
刚说完,小黑看到大黑叼了虫子回来,从巢穴里伸出头,叽叽喳喳地叫着。
一干宫女皆是欢呼一片。
呆在深宫很寂寞的,起始是为了巴结李威,后来渐渐就有了感情了。
“殿下,太好了,不久后就有一群小燕子。”
李威点了点头,燕子孵化很快的,好象一年还不止产一窝。
欢呼完了,杜鹃这才想起了正事,禀报道:“西台徐舍人在殿中等候殿下。”
老子找上门了?心里面这样想,但不敢不敬。不要说他,就是父亲在此,如果徐齐聃没有犯下大罪,也不能轻易折辱之。而且徐齐聃曾经做过崇文馆学士,也做过李弘的侍讲,授文学。等于是自己真正的老师。
走了进去,弹了弹袍袖,说道:“见过徐舍人。”
“不敢,臣参见殿下。”
两人坐了下来,徐齐聃道:“今天休假,正好听到殿下与刘将军手谈了一回,让刘将军中盘弃子认输,臣也好手谈,不免有些技痒,不知殿下能不能奉陪?”
李威与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但原来李弘与他关系却很亲密,每次看到自己时,徐齐聃都投以亲近的眼光。因此,找太子下棋,并不唐突。
拱了一下手说:“那是刘将军相让于孤的,刘舍人既然提出手谈,孤敢不奉陪?”
手一挥,让碧儿拿出棋盘与棋子出来。
两个人开始在棋盘上排兵布阵。论棋力,徐齐聃棋力远超过了刘仁轨了。同样,比李威也要深厚。但这时候下棋君子之风盛行,也难怪,汉朝时一度十分不鄙,经曹操等人宣扬后,晋朝时才逐步流行的。象后来那些下法,根本这时候就没有出现过。
徐齐聃一步一个脚印。李威一看不妙了,于是棋风开始无赖起来,随着棋子越布越多,布了大一个劫小一个劫。
“太子,”徐齐聃看着棋盘上混沌的局面,不由地直挠头,说道:“有如此下法?”
他不是刘仁轨,直接说你下法没有君子之风,只好改口。
“难道手谈有不准这样下的规矩?”
“没有?”
“那就是了,”李威狡黠地一笑,徐齐聃很头痛,他同样也很头痛,说完后,又落下了一子,随着这一子落下,又是一个新的小劫形成了。这个劫又与其他两个劫环环相连,直接关系到左边一条大龙的生死。徐齐聃只好陷入长考,过了半天后才慎重地落下一子。李威接着又了一子,又在右边弄出一个劫杀。
两子落下,本来徐齐聃棋子占着优势的,却在转眼之间变成了劣势。徐齐聃无奈了,沉思过后,开始放弃了他的君子之风,与李威对杀起来。一时间棋盘上杀气阵阵,阴云密布。到底是徐齐聃功力深厚,一子侥幸得胜。
可数完子后,徐齐聃已经是满头大汗,这一盘手谈,比起他面见皇上与皇后还要吃力。经风一吹,忽然醒悟过来,将棋子一推,道:“太子,这一回手谈大不妙。”
“为何?”
“失了谦冲之气。”
李威有些晕,前世就这么下了一辈子棋,都是这棋风,也没有见他性格多暴燥,或者无赖。就象曹操说能领悟行军之理,当真,将聂卫平、马晓春等人弄到唐朝来领军打仗,看能不能打好,不要对付吐蕃人了,就是对付高丽人也未必能胜利。但这时代人喜欢牵强附会。刘仁轨是武将,无所谓,徐齐聃是儒臣,自然不习惯了。
但不想抬这个杠,这时候大儒有多牛,他可是领会的,虽然他嘴皮子功夫好,可论微言大义,道德经义等神马,十个自己,也未必是这个徐舍人的对手。笑笑说道:“徐舍人,孤得了失魂症,有些事儿能记起来,有些事儿却记不起来了。手谈风格恐怕也因此而改变。”
“殿下,臣有句话却不知该不该说。”
“请说。”
“先主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所以《论语》开篇就是《学而》,不只是学习,还要学君子之行,学孝,学仁。”
这也是事实,第一句就是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第二句其为人……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也。这一篇《学而》不仅仅是讨论学习,也讨论了君子的孝与仁以及道德,并且借子贡之言,说出了温、良、恭、俭、谦让。
只是一盘棋嘛,但谈经义大道理,自知不敌,始终不作声,听他继续说下去:“殿下,虽然你仁爱名满天下,然而戒骄戒躁,还要继续保持下去。这样的棋风去了仁爱谦让温和良善恭敬之德,切要不得。唉,就连臣也坠了魔道了。”
魔道也出来了,笑了笑,阳奉阴违地说道:“徐舍人,孤记下了。”
好在徐齐聃不算太古板,既然太子认了错,再说太子确实做得很不错,没有再纠缠,说道:“臣前来还有一件事相询。”
“是何事?”
“昨天臣的小女在东市碰到的是太子吧?”
“正是。”
“小女顽劣,太子切切不可放在心上。”
“没有啊,孤倒是觉徐小娘子天真活泼,并且很有才思。”杨俪给李威留下的印象不恶劣,只是觉得这个小辣椒很淘气。毕竟才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再说,他与这位徐小娘子又无半点瓜葛仅是萍水相逢而己。
“可臣家教荒疏,还是惭愧不安。不过太子,那一个对句,下句是什么?”回去徐俪将事情经过遮遮掩掩地说了一遍,先将女儿斥责了一顿后,却立即苦思冥想起来。想得头都大了,依然没有想出答案。但他来也不是为了答案,更不是为了下一盘围棋,却是看看太子的表情,看李威对自己女儿是什么态度。
“那是孤偶然外出时,想到的一个绝句,可是却想不出下一句。昨天开始并不知徐小娘子是令女,只是她想进入东宫,被孤听到了,问她为什么进东宫,她又不答,于是恶作剧了一下。徐舍人,只是一个对句,国家百姓才是正事,有答案更好,无答案,并不碍什么。”
“你也没有想出答案?”徐齐聃有些失望。
岂止是我,古今不知道多少亿人口过去了,都没有一个完美的答案。摇了摇头,问道:“徐小娘子为什么要到东宫?”
一句将徐齐聃问怔住了,他也问过女儿,女儿不答。于是逼问烟儿,烟儿将答案告诉了他,说徐俪之所以想到东宫,是因为听了很多太子的传言。于是对太子产生好奇,想潜进东宫看一看太子到底是什么样子。这件事太荒唐了,又将女儿责骂了一顿。但总的来说,对他一对儿女还是很满意的,女儿不提了,小儿子徐坚更是了得,自幼博览群书,去年沛王李贤闻其名,授纸给他,立作一赋。这时候徐坚才十一岁!
但这句话不大好说出口,总不能说她想到东宫,就是看你有没有长四只眼睛,两个鼻子。
脸涨红了。
难道是什么隐秘,虽然很好奇,终于没有究竟地问下去,又说道:“孤那是一个玩笑。如果徐小娘子想进东宫看看,徐舍人将她带到东宫就是。”
“那是小女胡闹,臣不知就算了,臣知道怎么能允许她胡闹下去。”徐齐聃立即正色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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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了东宫,因为是休假,横街上冷冷清清,徐齐聃不由地想着心事。
太子言语之中,对自己的女儿倒也是有三分喜爱。当然这喜爱与那喜爱是不同的。这倒是一个好兆头,可是太子……
想到这里,徐齐聃不由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