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震这个时候已经知道,他们完了。
到手的人质,只剩余一个,而且是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估摸着就是俞家的小厮,以这样一个人质想要威胁俞国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于今之计,只能是尽可能杀伤俞国振的家卫,剪除其羽翼!
“陆老六,你快走!”
忍着腹痛,范震从船上直接跳下,毫不犹豫冲向少年家卫,与剩余的那个教徒一起,迎着少年家卫冲了上来。
来执行这一任务的,都是王好贤精选出来的死士,在下定决心之后,他们便再无退意。船上的陆老六连踢带打,终于将蒋佑中的口挣开,听到范震这话,立刻抡刀便剁。
此前他没有杀死蒋佑中,无非是考虑到这小子是人质,杀死了就没有什么可以要挟对方的了,但是现在不同,他们已经生了必死之心,下手就毫无顾忌!
“噗!”
手起刀落,血花飞溅,蒋佑中无事,可是奔来救他的模范伙家卫少年,却不幸被劈中,一只胳膊顿时脱落下来。
“啊!”蒋佑中看到这一幕惊呼着,一把抱住那家卫少年,两人滚下了船,好在船靠着岸边,水并不深,只到家卫少年的腰,刚漫过蒋佑中的胸膛。
家卫少年一边痛得惨叫,一边用幸存的手夹住了蒋佑中,把他拉到了岸上,然后他就虚脱得坐在地上。
此时柳如是也被救了起来,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几欲昏绝。范震冲回岸上,横刀便将叶武崖伙的一个少年劈倒,他出刀凶猛,又是濒死狂击,这一刀之下开膛破肚,脏器飞流,那少年啊的一声,便气绝了。
这一幕看到少年家卫眼中,都是如当头一棒,就是模范伙的厮杀了几回,看到这场景,也一直气沮。
他们此前虽然经历过几次大战,可那都是完胜,自己一方几乎没有什么损伤,更不要提这么惨烈的阵亡了。人总是怕死的,就算是俞国振再怎么训练,这一点也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叶武崖伙甚至有两人扔了武器,转身回头就逃:“杀人啊,杀人啊!”
“上啊,上啊,你们这些废渣!”
这短短一瞬间,那断了一臂的家卫少年见到这一幕,挺身又站了起来,咬牙拾起一根被扔下的锄头怒吼。
“怕什么,往前杀啊!”齐牛愣了一下,然后厉声吼道。
他这一声,提醒了叶武崖,叶武崖心思活络,在少年家卫中是最得俞国振信任的人之一,可现在,他的伙里却出现了阵亡者,更让他觉得耻辱的是,甚至还有两个逃跑者!
“都给老子听着,敢退一步,老子打退你们的腿,然后请小官人连你们家人一起发卖掉!”
这个威胁,让剩余的四名少年不敢再逃,可他们也壮不起胆子前冲,他们不前,范震感觉到自己的气力随着腹中血涌而在流逝,便抢先攻了过来。
他浑身浴血,冲杀过来,那四名叶武崖伙的顿时又慌了,正欲弃械逃走,却见一条身影迎着范震猛地冲了上去。
是齐牛!
“模范伙,随我杀!”
齐牛的眼珠都红了起来,他脑子没有叶武崖那么活络,急切间也想不到如何用言语鼓舞士气,他能做的,就是迎着凶悍残暴的范震冲上去世
“喀噗!”
他手中的铁锹断成了两截,范震能被王好贤看中,便是因为他也是技击高手,齐牛只是跟着高不胖学了两下把式,能挡住这一刀,已经是万幸,可就是这样,范震的刀尖仍然劈中了他,擦着他的面颊过去,在他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刀痕,创口两边翻起,看上去仿佛是齐牛脸上又开了一道竖的口。
“模范伙,随我杀!”
创伤没有让齐牛害怕,他已经下定决心,将这条性命交给俞国振了,而这些人显然是冲着俞国振来的,还自称是为上回的太湖湖匪复仇,哪里能容他们逃走!他第二次厉喝,挥着成了两截的铁锹再度向范震扑了过去。
“刷!”
范震回刀扫动,齐牛手中的铁锹再度被从中截断,变成了四截,两截落在了地上,而留在齐牛手里的,长度还不足半尺!而且这一刀又划开齐牛的夹袄,从其中带起了一大团棉絮!
“模范伙,随、我、杀!”
已经到了这种情形,齐牛犹自不退,仍然大呼酣战,他发觉铁锹已经对他没有了用处,干脆掷向范震,整个人张臂便向范震扑了过去。
这一下,他是抱定了死意,即使吃范震一刀,也非得将他抱住,哪怕是在他脖子上咬一口,也必须将此人留下!
他却不知,柳如是那一匕首已经刺中范震要害,范震就算逃走,也活不了多久了。
“模范伙!”
范震狞笑着向齐牛再次挥刀,这一次没有什么可以阻拦他的了,他发觉这些少年家卫中,也就是这个小子最为难缠,也是最有勇气,只要击杀他,想来其余的就只有夺路而逃,让他从背后去屠戮。
就在这时,一声怒喝,一只扫帚出现在他的脸前,刷的一下给了他狠狠一记抽脸。
抽脸并不能造成什么伤害,但这个时候,人就会情不自禁闭上眼睛,范震一闭眼,就觉得自己的刀砍中了什么东西,他以为是齐牛,但再睁眼看时,齐牛已经出现在他面前。
他砍中的,是模范伙伸出的另一只锹,另一位模范伙的少年及时掩护了齐牛。在斩断那只锹柄之后,刀虽然也劈在齐牛身上,可被棉衣一挡,并未造成致命伤害。
齐牛既然已经逼近,哪里还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双臂一紧,便将范震执刀的胳膊抱住,然后声嘶力竭地最后喊道:“模范伙,杀!”
随着他的喊声,一锹铲了过来,范震却是半转身,他力气极大,齐牛终究还是少年,身体被他带动,反而成了他的掩护。模范伙的那个少年竭尽全力才收回铁锹,不至于误伤到齐牛。
“小狗,死!”范震厉吼着对齐牛连踢带踹,如果不是执刀的手被抓住,他定然要将齐牛砍成数块。
但齐牛死死抱住他的胳膊不放,无论他如何踢打,齐牛都不松手。两人纠缠在一起,双方都想上来相助,可是又都怕误伤自己人。那剩余的一个闻香教教众,也是凶悍绝伦之辈,连接劈砍之下,家卫少年竟然无法靠上来帮忙。
混乱之中,齐牛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东西,他猛地将那东西拔了出来,然后又狠狠地刺了过去。
拔出之时,范震就身体剧颤,鼓足的余力随之泄出,而齐牛再刺入他胸膛之后,他双膝软倒,手中的刀也当的一声掉在地上。
齐牛一把抢过刀,他还不放心,挥刀便斩了过去,范震的头颅被他一刀砍下,然后他伸手抓起发髻,将头拾了起来,凶悍地挥刀又冲向剩余的那个闻香教徒。
“范会长!”那教徒大叫着抢身回头,想要替范震复仇,这个机会叶武崖如何肯放过,他的伙今天已经够丢人了,如果再让那人害了齐牛,他觉得自己再无脸面去见小官人了。
因此,他的锹狠狠劈在了那教徒腿上,那教徒顿时成了滚地葫芦,叶武崖扑上去,用锹柄横住将他按倒:“抓活口,抓活口!”
家卫少年涌了过去,四五人将那教徒牢牢按住,那家伙虽然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无法挣脱。
唯一那个脱身了的闻香教教徒已经将小船撑开,站在船上,他看着齐牛擒起范震的头颅,几乎睚眦俱裂:“小崽子,你等着,爷爷必然回来,千刀万剐取你的性命!”
齐牛翻着大眼向他那边瞪视,又看了看左右,没有别的船可以用,只能看着他渐渐远去。
他骂了一声,回过头来,却看到俞国振带着三个伙疾跑而来。见到俞国振,他方才鼓足的气力顿时没有了,身上的伤痛一并发作,他身上一软,跌坐在地上,觉得嘴角咸咸的,抹了一把,看到的是一手血迹,也不知是来自脸上的创口,还是体内的内伤。
俞国振脸色沉得象黑夜一样,他看着周围,这一战规模虽小,可是惨烈度却不小,来袭者扔下了三具尸体,还有一个俘虏,而家卫少年中,至少战死了三人,另外还有几人伤势甚重,其中那断臂了的,明显从此就不能再上战场了。
只不过区区五人,便给他们造成了这样大的伤害!
“老牛,你身上觉得如何?”约摸估计了一下伤亡情形后,俞国振更是愤怒,他看到齐牛浑身是血跌坐在那儿,上去便将他扶住,关切地问道。
“小官人……老牛这次没有给你丢脸。”齐牛满脸都是血,唯有一双眼睛还是白色,他瞪大了眼,眨巴了两下:“你瞧,这是贼首!”
“不管他,你的伤如何?”俞国振心中又气又急:“问的是你!”
“老牛没事,就是……就是有些痛……嘶!”齐牛痛得嘶叫,但还是咧开嘴笑了起来。
看他气色,虽然有重伤后的虚弱,却不象是致命的模样,俞国振总算松了口气。转眼过去,看到柳如是与蒋佑中也是一身血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眉头又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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