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之祸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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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宪把剥好的瓜子用手捧了送到刘氏跟前,刘氏瞪了他一眼,“都多大年纪了,年轻时玩的把戏还好意思耍。”他们初成婚时,不爱吃瓜子的吴宪,就喜欢这么剥瓜子给刘氏吃。

    “我这不是给你赔不是呢嘛。”吴宪讪讪地说道。

    “你也真狠心,把人家花一样的姑娘关起来不说,一天只给一碗白饭一桶水。”

    “我都想直接把她休回去了,再说了你不在家,内宅不太平,若不是把她关起来,她跟外面再串连传话怎么办?”外面的事吴宪不是没能力的,他自然能摆平,内宅的事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开啊,要是刘氏在家,不用说别的,韩姨娘一个妾能接近他的内书房?

    刘氏自然知道他这种一信全信,一疑心的话树叶掉脑袋上都怀疑是有人故意扔的的性格,也是这种性格让吴宪在官场上无往不利,她知道这次吴宪是彻底疑了韩姨娘了。

    “罢了,还是我去看看她去,你们男人想事就是不周全,你宠了她那么久,难免有人攀伏过去,也难免有人恨了她,万一有人见她落了难往死里祸害她,她或者熬不过去,或是想不开出了人命,传到外面去就是咱们杀人灭口了。”

    “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吴宪还是不想让韩姨娘死的。

    “你们男人就是爱的时候恨不得宠上天,厌了的话恨不得踩下地,哪会想那么多,韩姨娘的家人你预备怎么样了?”

    吴宪讪讪地笑了,“我已经派人安抚过韩家诚了,让他一切如常,也已经派人十二个时辰盯着他了,至于那个带头闹事的齐童生……我已经想到法子对付他了,只是还不到动他的时机。”

    “韩姨娘的老子娘跟嫂子呢?”

    “我已经派茉莉带着周妈去传话了,以韩姨娘的名义把他们接到了郊外的庄子里,看起来了。”

    “老爷把事情料理的这么周全,我也就放心了。”刘氏点头,其实她有更好更妥帖的法子,但是这种时候她是不会强出头抢吴宪的风头的,再说吴宪的手段虽然会比她狠辣,未必不是斩草除根的好法子,她现在只需要完成自己的任务,看好内宅就行了。

    “唉……夫人这一离开三、四个月,我才知道这内宅离不了夫人啊。”吴宪又讨好地给刘氏倒了杯茶。

    “你不拿好话哄我,我也会帮你把内宅的事料理干净,只是韩姨娘伺侯你一场,你真舍得?”

    “不过是个玩意儿。”吴宪嫌弃地说道。

    一夜夫妻百日恩,刘氏冷眼看吴宪,这个男人表面上温润如玉,对谁都和气温和,实际上心狠起来最是凉薄不过,只是自己有强硬的娘家,有争气的儿女,他又是最重规矩面子的,她又时刻警醒着自己,他们夫妻才能够善始善终。

    当天晚上吴宪歇在了刘氏这里,他们虽不是年轻人了,但是久别依旧更盛新婚,自是甜蜜无限,刘氏午夜梦回看着身边的这个男人,忽然想到了京城三月三天上放飞的风筝,还有那些放风筝的人,她自己选的路,她至今不后悔。

    吴怡回到了自己在扬州的院子,躺在床上看着床上顶上的蚊帐,这才有了回家的感觉,京里的老宅对她来讲更像是住的地方而不是家。

    留守的秋红自然是一五一十的把扬州老宅发生的事说了,从丫环们的角度看这件事,自然别有一番感触。

    “韩姨娘看着精,实际上是个傻的,太太难道永不回扬州了?她就在这宅里吆五喝六的,每天不是嫌茶不醇就是嫌菜不好,真不知道她在家里吃的是什么,整日在厨房里点菜还要挑三拣四的,给的赏钱又少,厨房的吴六嫂子恨死她了,我说出来不怕姑娘犯恶心,每次吴六嫂子都要在她的菜里吐口水。”

    吴怡听了差点后悔自己回来的时候没防备的喝了碗酸梅汤了,“她不会在我们的吃食里也……”

    “吴六嫂子全家都是几辈子的老人了,自然是忠的,当然不会在姑娘的吃食上动手脚,她这也是气不愤,韩姨娘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名牌上的人物了,太太都没她那么挑剔,这府里的下人倒有一半看不起她,倒也有别的姨娘院子里的想要攀她的高枝,凭白的惹人笑话罢了。”

    “她也是个可怜人。”可怜没看清自己位置的人,可是如果不是吴宪那么宠她,她也不会这么快就得意忘形,别的姨娘之所以受宠也不会出大格,是因为她们从小就是丫环,这内宅里的事看得比谁都清楚,再怎么持宠生娇也无非是争些吃食衣料,姨娘们要是不娇一些,为自己争一些,能被下人们踩死,为自己的家人谋事也无非是多谋点商铺管事之类的职位,几辈子的家生子了,还能再图谋到哪里去?

    韩姨娘不同,她是秀才的女儿,识文断字,家里面受的教育也是夫荣妻贵,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自然会为自己的家里人谋更大的利。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是姨娘,行事要低调,再说秀才功名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实在不算什么事,她慢慢的再磨磨吴宪,吴宪亲自去操作,自然不会像这次这么显眼,再说了,吴宪嫌麻烦的话也大可以拿钱给韩家诚,捐个监生出身。

    吴怡的哥哥们都是以监生的身份直接进学的,不是因为考不上,而是不想去挤那个名额,要知道古时候的秀才都是有名额限制的,小的县一个县一年才十个名额,朝廷又有恩萌的政策,只不过恩荫也未必荫所有儿子,吴家就是只有吴承祖、吴承宗得了恩萌,剩下的哥哥们全都是捐的监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些做官人家就有了不与小民争秀才名额的潜规则,不是走恩萌就是直接给儿子捐出身。

    偶有去考的,也只不过让儿子提前去感受一下气氛,考不考得上没人在乎。

    再说韩姨娘这事透着某种蹊跷,从秋红的话里来看,她再受宠在下人里也没有什么根基,守吴宪内书房的不是吴宪的心腹也是太太的心腹,怎么就让一个姨娘随便的进去了偷拿了名帖?

    韩姨娘背后还有人!

    刘氏的想法跟吴怡不谋而合,但是她不会像是吴怡一样只是想想罢了,她的想法跟吴宪类似,府里有内奸,内书房不比别的地方,重要的东西太多了,如今却有了漏洞,更可怕的不是被偷了名帖,而是之前有没有丢过东西,到底丢了多少。

    吴宪在事发之后已经把所有内书房的人全都关进了柴房,日夜审问,但这些人都一口咬定了此事与他们无关,突破口就只能在韩姨娘那里了。

    吴怡早晨给刘氏请完安,呆在她身边撒娇凑趣就是不肯走,她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韩姨娘惹出的事可大可小,古代大家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出了事可没有只找事主麻烦的,家眷也不会有好下场,所以这事吴怡是高度重视的,另一方面她也想看看古代宅斗现场。

    “你这猴儿,就是想看热闹是,走,让你看看西洋景。”刘氏摸着吴怡的头发说道,在她的想法里吴怡日后嫁的丈夫肯定也是做官的,家里也肯定少不了小妾通房,让她跟着看看怎么处理这些事也没什么坏处,今天她要做的事也没有不方便让孩子看的。

    刘氏抱着吴怡坐着软轿去了韩姨娘的院子,比起之前的花团锦簇烈火烹油似的热闹,这里此时更像是冷宫,花草满院子的疯长着,没有人去打理,甚至连青石板路上都在砖缝里长出野草来了。

    韩姨娘的房门被铁链子紧紧缠了三道,又用铜铸的大锁锁得紧紧的,只在旁边窗户上抠开一个孔,递送食物和水。

    看守韩姨娘的两个婆子本来正在厢房里喝茶嗑瓜子,看见刘氏来了赶紧的迎了过去跪地磕头:“老奴给太太请安了。”

    “钥匙在谁那里?”

    “在回太太,在奴婢这里。”其中的一个长脸的婆子,从腰上解下来一把钥匙。

    “把门开开。”那婆子赶紧把门打开了,门一开,里面一股尿骚味夹杂着霉味直冲鼻子,“把韩姨娘带出来。”刘氏可没有勇气进去。

    吴怡看着里面的情形,只见目光所能及的桌椅板凳都是光秃秃的,多宝格上一点摆件也没有,像是被扫荡过一次似的。

    她不知道的是这是吴宪防备韩姨娘利用这些东西自杀,韩姨娘目前还死不得。

    “太太,韩姨娘躺在地上晕倒了!”那个长脸的婆子进去没多大一会儿就冲出来了。

    “把韩姨娘挪到厢房去,快去请大夫。”刘氏后退了一步说道,“你们也去搭把手。”刘氏示意自己带来的婆子们也去帮忙。

    韩姨娘很快被抬了出来,因为是被被子蒙着的,所以看不清身上什么样,头发上早没了那些闪亮的首饰,只是凌乱得很,脸瘦得只剩下一小条,苍白腊黄的可怜,幸好她年轻底子好,本身长得眉目清秀,没达到不能看的程度。

    “去给她换身衣服好好的擦洗擦洗,你们也真是的,老爷脾气不好,你们也跟着起哄,就这么对侍你们姨娘?”刘氏大声的说道。

    韩姨娘这个时候幽幽转醒了,看见刘氏不由得哭了,“太太……太太可你回来了……”

    “别哭了,你在厢房安置好了我去看你。”刘氏拍拍韩姨娘瘦得像是鸡爪子的手。

    早有人把刘氏母女带到了东厢房喝茶,东厢房因为一直空着,倒也保留了些韩姨娘得宠时的风光,处处透着精致,吴怡暗暗对韩姨娘的境遇叹息了一声,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出来当姨娘,就像现代那些做着富贵梦的女孩子似的,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过了两刻钟左右,有婆子过来报韩姨娘已经收拾好了,正哭着说要见太太,刘氏牵着吴怡的手去了西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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