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选缩成一团,呆呆地盯着乌七八糟的车厢地面。她不敢闭眼,如果沉入黑暗之中,她的脑海里就会出现那三个试图逃跑却惨死于鬣狗利齿之下的孩子。
在驱赶孩子们回返车厢之前,那个被萨雅特赞美过的约翰先生把三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拖到了所有孩子上车的必经之路。
孩子们都被强迫近距离地“欣赏”了一番逃跑者的下场,白选和萨雅特当时就狂吐不止,连胆汁都呕出来了。两只直接软倒在地上,青四冒了极大的风险,大着胆子把她们拎到车厢里,还好言安慰了一阵才离开。
不过,只要不逃跑,人贩子对孩子们的行动不多加干涉。青四见白选和萨雅特哭成了小花猫,脱下外衣在湖里浸湿,然后拧出水来给她们擦脸。
车厢里慢慢响起哭泣声,除了那个襁褓里的婴儿,每一个人都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早死、晚死,都是死。
青四只待了几分钟,车厢门关闭之前在人贩子的森寒目光中回到他待的第一辆车里。白选和萨雅特紧紧挨着坐在一起,可怜巴巴地目送他跳下车。
车门“咣啷”关闭,白选怔怔地仰望着那个只有一块砖头那么大的小窗户,心里有个声音在反复咆哮——逃,逃,逃!
萨雅特紧紧握着白选的手,魔怔了也似自言自语。白选偶尔听得一句两句,她似乎在不停地说,快来快来!?
怎么办?就这副小身子骨,够不够那些鬣狗咬一口?白选心中悲哀蔓延,浑身上下凉沁入骨。重生只不过一年,莫非就又要尘归尘、土归土,往生去也?
暖意自左眼缓缓流淌而入心间,白选仍然无精打采。皮皮再厉害,这回只怕也救不了自己,难道说死了以后再由它护着重生一次?
值此朝不保夕之际,白选居然被自己这个不靠谱的念头给逗乐了。她摸了摸脸,在心里念叨,皮皮呐,我死了以后,你再找个主人吧,找个强大的、不会随随便便就死翘翘的主人。
一道模糊的意识不请自来,闯入白选脑海。她哑然失笑,皮皮又发现了美食。
——去吧,去吧。我不管你了,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金光跳跃着一闪即逝,白选也没那心思去提防别人发现这道光,反正大家都是活死人。
她睡不着,干脆使用了透视的能力,看看外面情况如何。目光透过车厢钢铁壁板,她看见了星光之下的湖泊。
弦月半掩于流云之中,洒落点点光斑在水面跳跃,湖水微泛涟漪。高大苍翠的树木幽然站立,徐徐摇摆着细长枝桠,似和着轻风款款舞动。
若白选此时能漫步草地之中,只她一人独享月色与夜风,这片幽寂小湖为她一人所赏,不啻为人生乐事。
然而湖旁燃起一堆不和谐的篝火,人贩子歪东倒西、大声呼喝,酒瓶与食物残骸扔得遍地都是。更有数人围着那个腰肢如蛇的女人,幕天席地大行苟且之事。
白选恨得咬牙切齿,急忙移开眼。瞥见金光在夜色中直奔帐篷而去,显然有所发现。她凝聚目力,感知到皮皮的欣喜之意,隐于黑暗中的遥远景像瞬间拉近且变得清晰。
她“看见”金光钻进帐篷后,直接扑向睡袋,颇有点迫不及待的架势。原来睡袋的夹层里藏着一个小布包,内里装着一些颜色不一、大小不同的珠子。
金光直接把这些珠子包裹住,白选似乎听见皮皮开心的笑声。不多时,那布包里便空空如也。
几分钟过后,皮皮回返,白选脑海里似乎响起了一阵接一阵的饱嗝。她幽幽叹了口气,吃一顿算一顿吧。
白选侧头看向萨雅特,却见小姑娘已经睡着了。她卷曲浓密的睫毛上挂着泪滴,眉毛紧紧拧着,脸上尤有惊恐之色。
白选闭上眼睛,努力清空脑子。不管前面的路怎么难走,当下还是要紧紧抓住。也许明天就有“救世主”降临呢?!
迷迷糊糊也不知睡了多久,“咣”地一声重响,白选蓦然惊醒。循声望去,一个巨大的人形黑影矗立在不远处。被吵醒的孩子们揉着眼睛抬头,立时尖叫出声。
白选和萨雅特抱成团,瑟瑟发抖。黑影连声大吼,又重重地砸门,把孩子们的尖叫声给压过。睡在门边的一个孩子被黑影抓住,抖手扔出车外。
此情此景更加让孩子们惊恐万状,尽数都往车厢里面爬。挤挤挨挨人叠人,差点把白选和萨雅特给挤成人干。
黑影窜上车厢,手拎脚踢,孩子们哭号不止。从小窗户中投射进来的微光照在黑影头上,白选看见了一张满是伤疤的狰狞面孔。
萨雅特惊叫:“约翰先生!”
伤疤男以非人的速度把所有孩子都扔到了车下,白选和萨雅特同样不能例外。好在白选机灵,在约翰熊掌也似的大手扫过来之时,顺着掌风,扯了萨雅特连滚带爬地扑出去。虽然从车上摔下来之时头重脚轻,但是比起那些实打实挨了揍的孩子,两只还算幸运。
从地上爬起身,白选茫然四顾,却见三辆卡车里的孩子都被轰下了车。此时,弦月无踪、星光黯淡,哭哭啼啼之声不绝于耳。白选觉得,孩子们被无情打骂的情景,就连月亮都不忍卒睹,这才躲在了浮云后面。
萨雅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眼睛里满是绝望之色。白选亦满面惨然,木偶一般呆立。
傻站了许久,她听见有人在叽哩咕噜说话,听着像是英语。前世的白选英语可学得不咋的,只限于简单会话。她踮起脚尖张望,却是那个花衬衫肥胖子挥舞着双臂在咆哮。
支着耳朵听了半天,似懂非懂。还是萨雅特小姑娘翻译了几句,白选才恍然大悟。肥胖子丢了宝贝,所以才把孩子们轰下车来要逐个搜身。
白选心里一咯噔,肥胖子要找的该不会是皮皮吃掉的东西吧?肯定就是!
皮皮嘴刁,一般二般的东西看不上眼。反言之,被它看上的绝对是好货。白选立时不安起来,如果因为皮皮的缘故连累了这些孩子,那可真是自己的罪过。
所有孩子被勒令脱光衣服,被搜身。白选知道人贩子在孩子们这里指定一无所获,不过要是没找到东西,人贩子迁怒于孩子们,那可怎么办?
另外,白选还穿着孤儿院的制式衣裤,在裤腰的暗袋里藏着她从丁院长办公室顺来的小玩意儿。有大头针数枚和一把小刀。这些东西一旦被人贩子发现,拿走是小事,提前惹来什么大祸就真的悲摧到了极点。
在人贩子的恐吓声里,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开始脱衣服。脱下来的衣物被人贩子拎在手里使劲抖,然后还要仔细地摸索一遍。
白选害怕地牙齿咯咯作响,萨雅特同样白了小脸,神情却很坦然。她奇怪地看了白选一眼,低声问:“小乖很冷吗?”
白选哭丧着脸说:“脱掉衣服会很冷。”
萨雅特抹了把泪花,安慰白选:“很快的。你看,搜完就可以穿上了。”
白选暗自哀叹,也不知道搜到咱这里之后,咱还有木有机会看见明天的太阳。
算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人贩子要真的搜出了那些东西,自己只管装小孩就是。想来,这么一点大的孩子,就算装备有大头针和削铅笔的小刀,也不可能有什么杀伤力吧?
忽尔,前方死寂。白选从人缝里看过去,只见众人的目光都盯着一个孩子的脚下。
那孩子大声喊叫起来,声音里满是惊惶恐惧。白选这回听懂了,他说,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负责搜查的大汉光着膀子,背上满是刺青。他劈手就是一个耳刮子,把这孩子给打飞到好几米外。紧跟着他抬脚就踹,只踹了两脚就被那个花衬衫肥胖子给制止。
接下来是语声急促的争吵叫嚷怒吼,白选反正听不懂。从两个人吵,到三个四个,最后除了那个蛇腰女人和伤疤脸约翰,另外五个人吵成一团,就差直接打起来。
最后,花衬衫肥胖子突然抽出了手枪,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直接顶上刺青大汉的心脏。枪声在四野回荡,刺青大汉仰面摔倒。孩子们吓得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稍微用点力气呼吸。
伤疤脸约翰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刺青大汉身旁,蹲下身体在尸体上摸索,并且很快掏出了三、四颗闪烁着微光的珠子。
萨雅特浑身打颤,轻呼:“晶珠!”
这玩意儿白选闻过其名,这是第一次亲眼看见。黑十八差点小命不保,只是配合资探公会的人拿到了一枚品级不高的晶珠,都能换来大笔的功勋点,晶珠的价值可想而知。白选一时头疼,皮皮的胃口果然大。
不知道那个花衬衫肥胖子是否已经认定出了内鬼,后来的搜身行动便有些马虎。像萨雅特和白选这样的幼童,都只是被伤疤脸约翰草草摸了摸就放过。
那只粗糙的大巴掌飞快地掠过身上时,白选鸡皮疙瘩直立。要不是用极大的心力控制住自己,她当真会拔腿开跑。并且,她感觉这个伤疤脸目光冰冷地盯了自己一眼。
呜呜呜,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