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固与奚文山都清楚在废墟上重建衙署的意义,这里当初曾经是黑龙江将军衙署所在,后来国土沦丧无数,变为黑龙江副都统,乃至称呼为瑷珲副都统,来自沙俄的紧逼,让这座城市饱受屈辱,甚至被占据着,将这座城市名义上的管辖者挡在城外。
一旦重建衙署,无疑在宣告沙俄这些年的进逼都已失败,大清重新夺回了这个黑龙江边的枢纽与要地,以此为根基,重新与北岸较力。
他们在魁星阁上呆着的这段时间,俄军已经完成了调动,将清军的军营无形之中包围起来,加上在材料与人力上断绝他们修建衙署的可能,这些消息都由洪老六传了过来。
老毛子既然当初做得出将鄂龄等人拒在城外的事情,当然做得出这些龌龊事来,交锋才刚刚开始。
入城清军清理废墟的动静持续了一夜,百姓们却是满心欢喜又夹杂着患得患失,自己的军队是要在此长期驻扎了,可老毛子会这么简单就让他们待下去吗?
第二天一早,早起的百姓看到了这样令人吃惊的一幕,原先的衙署旧地,大片的瓦砾被清理到了四周,中间的空地上扎着三个帐篷,帐篷前头竖起了一杆旗子,上头写着“瑷珲副都统”五个大字,帐篷上面挂着牌子,一是文案,二是交涉,三是善后。
四周则是军营卫护着这三个帐篷与一杆旗帜,这便是新建的瑷珲副都统衙门。
军营入口贴着告示,写着副都统鄂龄告病,暂时由瑷珲巡检李安生大人代为署理各项事务等语。
同时副都统衙门也派人通知各位原先的衙署官吏,都到此地来办公。
至于有没有人敢来,李安生并不操心,只要有窦固与奚文山两人在就好。
连夜出城将原先衙署中的各项公文卷册与账目等都搬到了此地,窦固与奚文山便带着几个识字的兵丁开始忙了起来。
李安生暂时自任交涉一局,既然有窦固与奚文山处理日常事务,那么交涉就交给他好了,反正交涉从今天开始便要正式拉开序幕了,甚至是用刀枪来交涉呢。
得悉这个消息的俄军军官古辛气急败坏,本来想看对方的好戏,没想到对方竟然玩了这么一出,看来这次清军的主事者是个不爱受规矩的家伙,说不定还有更加匪夷所思的招数。
“查那图大人,你不是说这个二愣子李是个只会拍马屁的人物吗?怎么会如此满腹狡诈?能有勇气自己钻进包围圈的人,怎么会是那种头脑简单只会蛮横的人呢?噢,蛮横倒是真的,就这么的闯进了城,也不顾后果。”
古辛那蹩脚的二愣子三个字的中文发音让查那图有些不明所以,狗腿子翻译连忙补充道:“二愣子,李二愣。”
明白过来的查那图有些汗颜,之前李安生复职已经让他很不爽,没想到还越爬越高,眼看就要到他头上来逞威风,怎么能沉得住气?一打听之下,原来是拍了程德全的马屁,搭上了太后老佛爷的线,送了块太后搜寻多年的狗头金,就此发迹起来,是个拾簪将军的后来人罢了。
(关于拾簪将军孟恩远,读者可以百度下,这厮堪称传奇,三十九岁从军,一年不到这头老鸟混出点名堂,当了名队官,一次慈禧前来阅兵,因捡了她掉下的簪子,而立马被提拔为标统,也就是主角眼下的职位,没多久就被任命为河南南阳镇总兵,镇安左将军,堪称奇迹,本书主角开了金手指尚且不能升官如此迅速,可见此位仁兄牛13之处。)
查那图抹了抹额头,颇为恼怒,这李二愣刚来就把自己的小儿子查恩毒打了一顿,至今还不能起床,要不是顾及这厮手中有兵马,早就杀上门去。
“放心吧,古辛大人,此事交给我们,这副都统衙门定然让它无法正常办公,我跟巴义鲁大人在家托病不出,谁敢去那李二愣处?他不过是暂时驻扎在此,等新来的副都统到了,还不是要滚蛋?至于新来的副都统么,嘿嘿,鄂龄如何,想必也会照旧罢了。”
一阵奸笑响起,之后便是觥筹交错,声色犬马。
“来,古辛大人,近几日我儿得了一美人,不如让她来陪酒?”
“哦,不不,你们清国人说的,君子不夺人所爱。”
“哈哈,古辛大人真是绅士。”
“哪里哪里,我只对我的朋友绅士,那些想要跟我们大俄罗斯帝国作对的贱民,我会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军刀有多么的锋利,就跟雄鹰一样,一下就抓断他们的脖子,哈哈,哈哈。”
“对对,那些贱民,都是些贱民。”
大洋马进进出出,四处都有兵丁把守着,似乎都习惯了这些大人物白日宣yin,搞些恶趣味,再怎么折腾都没人来打扰,只是某些兵丁一直在想:奶奶的,那些大洋马屁股大圆,一看就是干起来格外带劲的,可惜老子只是个小兵啊。
查那图等人自以为他与巴义鲁两人将李安生晾在一边,就能让瑷珲副都统衙门徒具其名,只能瘫痪在那里。
可是,他们还是低估了衙署之中,还是有没有丢了骨气与良知的官吏的,除了帮办窦固与奚文山,另有十余名属员用各种办法混了进来,正式开始了办公,如此一来,副都统衙门基本成型,完全可以行使一切职权。
另外,查那图显然也低估了瑷珲民众的胆气。
这不,刚吃罢午饭,便有人来衙门前喊冤,声称要状告查那图一家。
接到消息的李安生立马抖擞精神,这一上来就是猛料啊,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过来。
“大人,万望大人为小民伸冤呐。天理昭昭,朗朗乾坤之下竟有如此丧尽天良之徒……”
这姓梁的告状者几乎语无伦次,涕泪横流,衣衫褴褛,显见吃了不少苦头。
仔细看那据说是这梁文达亲笔所写的状纸,倒是一手好字,还是瘦金体,极为难得,再看那文笔通畅修辞练达,笔锋刚健入骨,再看其内容,原来是黑河屯大户梁家媳妇被查那图长子查希来强行霸占,梁家告状不得,反而被查家多有折辱,家财散尽。没几日打听到梁文通之妻不堪受辱投河而死,梁文通上吊自缢,做了一对同命鸳鸯,而梁文通之弟梁文达从外地归来之后,便开始寻查家理论,结果被反复毒打,并被诬陷为里通外国图谋作乱,告状无门之下东躲西藏,今日得了附近百姓的帮助,才混了进来,想要搏一搏运气,看看这位顶着老毛子枪口进城的将军能不能为他洗雪冤屈支持公道。
李安生听了梁文达的诉说,又看其状纸,多少明白了事情原委,等洪老六回来一印证,才知道,原来这梁家是黑河首屈一指的大富人家,梁文通与梁文达兄弟都是懂俄语并且精善经商的,才有了诺大的家业,谁知遭了查那图的贪想,梁文通之妻又为查希来所看中,故而引出了这段悲剧。
洪老六是仔细打听过,想来查家在瑷珲很不得人心,才有了百姓偷偷的帮助梁文达将状纸递到了李安生的面前,附近百姓多有慷慨直言,并不畏惧查家的权势,也让李安生暗自鼓舞,民心可用。
“阿扬,带人去将查希来带来审问,若真有此恶行,我定然不能饶过查家。如今上头盼着我能收回瑷珲城,跟老毛子对着干,还会因此而难为我不成。”
他是打定了主意,哪怕被京城厌恶,也要将查家扳倒,只要能让这等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的狗官伏诛,丢了这乌纱帽又能如何?
看着跃跃欲试的云飞扬,李安生打算历练他一番,如今遍地是豺狼恶豹,也需要他能迅速成长起来,好助自己一臂之力。
梁文达终于松了口气,总算有人愿意为他出头,让他绝望中生出一丝希望,他本来就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拉一根救命稻草,不成也没什么,大不了一死,死了干净。
你们这些狗官能让我们生不如死,但我自己有死的权利,死在自己手上,也是清清白白。
果不其然,查家公然拘捕,他们这些骄横惯了的人家,哪里肯交出人来,在他们眼里,查家就是王法,就是土皇帝,谁能奈何得了他们。
“呸,查家老狗,他还真把那回被我打落的两颗槽牙给忘了。”
李安生并没有做出动作,只是等着云飞扬能不能给自己一个惊喜。
若是王伏白这厮过去,只怕现在查家已经被杀的血流成河,而云飞扬则有自己的办法,不会一味的蛮干。
王伏白倒不是有勇无谋,而是他不屑于耍什么手段,像查家这样的,只会更加的激起他招安后许久没有发作的匪气。
只是半个时辰,查希来这被告便已经被带到,原来查家明刀明枪的要对着干,硬闯肯定有所损失,云飞扬选择了暂时退却麻痹对方,却翻了墙进去,直接押着下人找到了查希来的所在,如飞贼般的掠了人就走。
还没等被打晕的查希来从一大盆浇下的冷水中醒来,外头已经传来了咆哮声,查家赶来抢人了。
李安生与王伏白相视一笑,果然还是来了,就怕他不来,既然来了,就别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