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正是草长莺飞、芳菲渐尽的时节。
夜,下起了小雨。
杂乱不堪的蔡府书房内,呼延刀舔了舔犹自挂着血渍的巨斧,指着远处捂着胸口,颤颤巍巍的北凝,轻蔑地一笑,怪声道:“糟老头,你是自己动手自尽呢,还是等着大爷来给你个快活?听说你以前还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什么天下第一?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大爷我现在只用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戳死你!你信吗?”
北凝轻轻地咳了几声,虚弱地说道:“我信……不过……”
“不过什么?”呼延刀瞪着绿豆般的小眼,皱眉问道。
“不过……等下辈子吧!”
嗤!
一道细不可闻的破空声乍然响起,从北凝脏满污泥的袖口中飞快地迸射出一枚尖细的绣花针,紧接着呼延刀杀猪般地凄叫着!他庞大的身躯重重地倒在了地上,痛苦地翻滚着,捂着左眼的手指缝里竟然已经流出了稠红色的鲜血!
而北凝面色一紧,强提一口真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蔡琰的位置疾速掠去!
然而,一柄巨斧虎虎生风地横空劈来,挡在北凝的面前!
北凝仓促后退,一张老脸喘气不止。
巨斧虽然劈空,却狠狠地砍在了地上,激起了不少碎石。
“糟老头!你好生歹毒!中原人,果然都是卑鄙无耻的下流货色!”
劈出一斧的赫连战怒气冲冲地厉斥着,挺拔强壮的身躯因为愠怒而青筋勃-起。他看了看倒地呻吟不止的呼延刀,一张大脸凶狠地狰狞着,盯着北凝的眼眸似乎要喷出火来,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北凝失望地摇摇头,长长叹息道:“可惜啊,就差那么点就可以带着蔡姑娘离开了……奉孝先生,看来老夫已经无能为力了……本来还想在死前做件好事……抱歉,实在是抱歉……”
说完,一口黑色的污血抑制不住地喷了出来,北凝摇晃了几下,终于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赫连战怒目凝视着倒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北凝,狞笑着一步步走了过来。
他抖了抖脖子,手中的巨斧握地死死的,停了停,似乎有所顾忌。等了半响,见北凝依旧如死人般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才放心地走到他的身前,高高举起巨斧,得意地大笑道:“糟老头!再见了!黄泉路上,别孤单啊!哈哈哈!”
斧子劈下,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迷人的残影。
赫连战还在笑,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一双雪白好看的手指。
一袭雪白好看的衣服。
一柄雪白好看的长剑!
一剑东来,寸草不生!
一剑东来,诛神灭魔!
天上地下,没有人能看得清那一剑的光芒,也没有人能抵得住那一剑的璀璨!
赫连战飞了起来。
半空中,他只看得见他的巨斧裂成了数片!
顷刻后,他倒在了地上。
他不甘心地睁大着双眼,到死都没察觉究竟是什么人恍如天外飞仙般的横空出世,又是谁在他粗粗的脖子上轻轻地凿开了一个口子。
剑,封喉。
血,已流。
人,已死。
北凝趴在地上剧烈地干咳了几声,他黯淡无光的双眼里只看得到一双雪白好看的布鞋。
“牧柯……你来了……咳咳……”
北凝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苍老的老脸却是再也没有力气能够抬起来。
牧柯没有说话,只是迅速地蹲下身,从怀中取出一颗色泽光润的药丸按到了北凝的嘴里。
他淡淡地笑了笑,又心疼地叹了一口气,柔声道:“这是神医张仲景给我的金燳保命丹……想不到还是给你用了。北凝,这次你欠我的,一定要还。”
药一入口,满嘴生香。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北凝已经恢复了几分血色,乌紫发黑的印堂也渐渐褪去。
北凝想笑,却扯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地后脊背湿了一片,额头上的汗珠涔涔而下。良久,他翻正了身体,指着远处的无头身躯,虚弱地说道:“解药……在那……”
牧柯一声不响地走过去取了回来,给北凝服下后,方轻声询问道:“那边地上还有个嚎啕大叫的匈奴人,要不要一起解决了?”
北凝慢慢地坐直,摇头道:“还是留给奉孝先生盘问吧,这些匈奴人也许还有什么阴谋。”
牧柯点了点头,又起身四处查看了下,待看到闭着双眼倒在地上的蔡琰时,高声问道:“这姑娘是谁?要不要紧?”
北凝苦笑着,勾了勾手指示意牧柯走进些,才答道:“别走那么远,老夫已经没力气嚷嚷了……这姑娘是蔡琰蔡大家,只是吓得晕过去了而已……”
他想了想,又摇头道:“不对呀,既然你都能找到这里来,怎么会不知道她就是蔡大家?你知道这里是谁的府邸吗?”
牧柯俊美无双的脸上掠过一抹笑意,摇头细声道:“我又不是半夜睡不着觉,出去瞎转悠才逛到这里的。我不认识蔡大家,更不是你的跟屁虫,所以,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也幸好赶上了,不然,你都没命喝酒了。”
北凝服下解药后,已经好些了,他蹙着眉尖,疑惑问道:“那么,是谁告诉你的?”
牧柯神秘地笑了笑,眨眼道:“你猜?”
北凝恼怒地白了他一眼,瓮声瓮气道:“不说就算了!了不起啊?不过,那人一定是个英雄,舍不得老夫这样的好人死啊……”
牧柯无奈地笑了笑,道:“是大辫子。”
北凝咯噔了一下,急声道:“你是说位列风云盟其下,杀手榜第二名的大辫子?”
风云盟号称天下第一盟,是无数江湖好汉组建起来的大帮派。在长江南北两岸都有广大的势力,帮中弟子众多,拥有二十几个分舵。自东汉末年爆发了黄巾起义以来,一直有着“风起云涌,岿然不动”的名头,在江湖上名声赫赫。他们有众多弟子于全国各处收集情报,每隔五年都会排出一个涉及各个领域的排行榜。虽然有时候难免无法面面俱到,但胜在客观务实、公平公道,因此风云盟的风云榜不仅颇有威信,也是江湖中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牧柯学起北凝的习惯摸了摸鼻子,含笑道:“正是。”
北凝扁了扁嘴,困惑道:“大辫子一向认钱不认人,以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疯狂敛财,被誉为最有钱的杀手……她的那句名言在江湖中人人皆知:要我杀人,给钱,钱到命除,决无失手;要我陪睡,给钱,钱到裤脱,绝对满意……这样一个眼里只有钱的怪女人,怎么会好心叫你来救我?难道瞧你长得好看?想要包养?”
牧柯云淡风轻地摇摇头,苦笑道:“傻老头,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了。她一定是受雇于匈奴人前来相助劫走蔡大家,但是看到半路出来拦截的人居然是你,所以临时改变了想法,而她自己不方便出手,又知道我们交好,就通知我来救你,有你想得那么龌龊吗?”
北凝长叹了一口气,道:“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
牧柯冷哼了一声,道:“你真的想不通吗?别装模作样了,你们的事,又有几个人不知道?”
北凝老脸一红,生气地强辩道:“老夫当年看她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被人追杀,能不帮吗?只是没想到,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她还记得这份恩情……”
牧柯玩味地看了看他,笑着揶揄道:“江湖儿女最重情谊,有什么好稀奇的。只是,你当年真的没有和她……那个?她可是钱到裤脱的,更何况是你这个救命恩人加老色鬼……”
北凝忿然作色,却被呛得老脸通红,咳了几声,回忆道:“盛情难却啊……做男人呀,难哟……”
牧柯翻起了白眼,他知道北凝一向喜欢吹牛,也就没怎么搭理他。
北凝见牧柯没有动静,沉吟了片刻,忽然肃然道:“杀手榜排名第一的,还是他吗……”
爱笑的牧柯这次没有笑,他皱起了浓密的眉毛,寒声道:“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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