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明月当空,群星璀璨。
沉寂而廖寞的古清河一如往昔,淙淙环绕于诸山峻峰之中。在流经于近乎垂直的横断山峭壁时,平静的水面忽然掀起巨,形成可怕的巨大漩涡,好似怪兽长大了狰狞嘴巴,择人欲噬。漩涡吞吐到最大时,藏身与机关兽中的端木家众子孙,才在端木潜的带领下,跃出河面,嘎吱嘎吱的行至被无尽河水冲刷的沟沟坎坎的河堤岸。
这些机关兽高大笨拙,表面锈迹斑斑,站在月夜下越发丑陋。除了防御力还算惊人,其他一无是处,只用来做进出山谷的工具。每个约可容纳二十多人。
四只机关兽带出九十多个端木子孙——家主大寿,作为后辈子孙一定要去拜寿,至少也得磕个头不是?也因此,被下令好生“招待”的云鹏,一月来第一次以重见天日。
呼吸着外界带着水雾清新的气息,感受月夜的宁静祥和,云鹏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只是双眼流露出的狠辣、怨忿、暴躁,并没有消失。
静儿俏生生伫立在众人的前方,明月将她的身影映衬得更加纯洁、飘渺、轻盈,仿佛不食烟火的精灵。一见到她,不少同辈本家冲云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挤眉弄眼,推触着他,玩笑般“你还不过去,木呆呆的,好意思让佳人等候?”
经历一个月的同甘共苦,众多端木子孙形成了七八个小派系,互相竞争也互相帮助,云鹏就是其中一个不大不小的派系首脑——他的天资与刻苦,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只要没傻到叛家、自杀之类,将来在家族中的地位可以预见了的
连端木潜,也就是横断山谷守卫的“头儿”,见云鹏脱离本家队伍,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留了句话“亥时之前必要赶到,别误了时辰”,就带着其他人走了。
实力说明一切,静儿强大,所以进出山谷自由,无人干涉;云鹏用自己的能力和巨大潜力,也证明他配得到优待至于其他人,当然也无话说。
望着众人远去的身影,云鹏没有像本家兄弟想象的,与佳人儿卿卿我我、花前月下。
“帮我”
“你要干嘛?”
“我……我要找我爷爷算账”
云鹏怒气隐隐,回想自己的莫名被拐带绑架的遭遇,愤恨的捏着手指,嘎嘣嘎嘣作响。原本瘦削,皮娇肉贵的纨绔身体,如今强壮多了,肌肉线条明显,隐隐带着强大的爆发力量。加上他长时间呆在恐怖的山谷,身上还带着狰狞暴烈气息,似乎一言不合,就上前跟人一拳,打得人头破血流。
“这个……有些难度。”
静儿皱眉,脑中立刻浮现那双能穿透她肺腑,连元婴都颤抖震撼的眼睛,为难至极。
为了那位老爷子,她把元婴都融了,变成“金蛋”似地可笑玩意,怎么帮云鹏对付啊?太难了,可能性几乎为零。
“你想什么呢我就是让我教我你那个……轻功可以高来高去的轻功我自去找他我们爷孙两的事情,关起门来自家吵闹,用不着你参合”
静儿听说,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要我……那好,我帮你。其实只要你按照我说的灵气运转线路,短则六个月,长则两年,也能自己打通腿部的经脉,而且熟练了有经验,对你将来打通其他经脉,也有好处。”
“哼,老子等不及了”
云鹏冷哼,挥手一舞,隐隐带着一层红光,“血煞……我的第四重也快练成了按我的速度,也许三五年后,第九重、第十重都有可能我没功夫缓缓的温养经脉,细水长流的一点点的打通……我要快立刻马上”
被哄骗着进了府邸,然后用劣质借口绑了出来,这令云鹏如鲠在喉——若是那位老爷子肯明明白白的交代下来,你私生子的身份我看不上,只有你通过横断山谷的考验,我才认下你,你才有资格进入清河府,那么,云鹏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含恨在心。
为什么要骗他?
他最恨人家骗他
管他是爷爷,是祖宗反正,他这口气不消,一辈子气不顺
静儿其实想安抚一下,长辈们的阅历广泛,心思弯弯绕绕的,所以一时看不清用意,是很正常的,何必这般怨怒?可见云鹏这副模样,她什么都不好说了,如他所愿,将他双腿的经脉打通——至此,云鹏的速度至少比以往提升三倍。
在静儿眼中,这只是初步合格,而且不是自己打通的,局限了将来的发展。但对云鹏来说,他满意了至少他今晚去清河府找爷爷算账,不会随随便便被人捆绑着,丢人现眼
看着云鹏远去的身影,静儿摇摇头。
漫步回到玫瑰精舍。夜幕低垂,皓月清辉,水银般的约芒洒在草木之气茂盛的玫瑰园中,隐有暗香徘徊不散。晏冰作为青云门的贺客,也去了那个车水马龙、宾客盈门的端木府,精舍内只有花灿在。
依旧是满脸络腮胡子,随意靠在藤编躺椅上。小清漆方桌上堆了一堆青瓷细颈儿的酒瓶子,俱是空空荡荡,被喝掉了。
“你每天都喝这么多酒?”
静儿不是管闲事的人,但偶尔也会有好奇心——比如花灿,年纪轻轻,风华正茂,偏要学中老年看透尘世的沧桑颓废。她的实际年龄比表面年龄,老多了,可还不是保持年轻活力的心态么?
人,干嘛要折磨自己呢?
活着,就是最美好的事情。人世间,有什么比生死更重要的?
显然,花灿跟她的想法不一样。
他醉眼朦胧,呵呵笑着,“晏兄去了端木府……话说,这些天你好像没去啊……”
“嗯。暂时,不想去。”
“唔。”花灿没多问为什么,只是眉头一皱,忽然想起什么,“花朝节……听说你把花签投了杜家的千金?怎么,看不惯柴大小姐的做派?她在清河府年轻一辈中的呼声很高啊,几乎跟后氏的千金并列……”
“她对你也另眼相看……为什么要当众给她难看啊?”
“我没啊?”静儿疑惑。
她对柴漪妃的纯阴之身很感兴趣,虽然不能收她为徒,但也没必要给人难看吧。
“我什么时候给她难看了?哦,你是说,我把花签投给杜蘅?所以就是看不起柴漪妃了?这是什么歪理啊?”
解释了一番杜蘅之美,却是她最喜欢的类型。花灿才哈哈笑着,笑指静儿,
“我就觉得奇怪。为了高抬别人,没必要连自己也贬低了”
静儿也笑,笑后才道,她根本没觉得自己有多美。花朝节被共推第一,她是最意外的一个。
独特的审美惯引得花灿感叹一番,他不解的问,“你知道晏冰带着面具,不好奇他面具下长着什么样吗?”
静儿摇头。
相比与晏冰的敛息术,她不好奇这个。
外貌对她的影响甚少,只要不是歪瓜裂枣,长得十分难看,叫人一看就吃不下饭的,她并不在意。
花灿笑了,“你跟他,还真是相配他最厌恶的,就是别人称赞他生得好。总觉得一个男人长得好看,并因此出名,是件羞愧的事情。而你的审美如此特异,估计看到他面具下的面孔,也能视之如常……”
花灿非常希望他促成的这对金童yu女,能有举案齐眉、瓜熟蒂落的一天。晏冰跟静儿站在一起的感觉太美好了,珠联璧合,即使被爱伤得支离破碎的人,看到他们,也会重新恢复信心,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
月儿渐渐爬上最高空,浮云片片,如纱般遮挡了一半的清辉。花灿酒意上涌,黑眸不知被夜染黑了,还是被泪洗深了,怔怔的,陷入不可自拔的痛悔中,
“焰……如果来生,不要遇见……”
……
早在山谷中,云鹏就打听到了祖父府邸的大致构造。他是九公子的独子,又天资独厚,即便不能继承家业,但谁不知家主最疼爱的就是九公子?云鹏的将来,没人敢小瞧了去。当然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可进了府中,才知端木府太大了,光是东南西北四个正大门,还有偏门、角门、小门、暗门,客卿进出的,奴仆出入的,女婢进出的,厨房供应的车辆,走的全是不同门路。连进门的宾客也分了几个等级,自家亲戚,一般友人,贵宾……都有对应的大门为之敞开。
简而言之,云鹏打听得来的,都是旁人自以为是的说法。真正对整个府邸了然的,一个没有。这也造成了,云鹏在偌大的府中,迷路了。
迷得七晕八素。
他自己都不知道转到哪里去了。
许是老天保佑,他听到一个婢女冷淡的声音,“九少爷说了,不要鱼羹。”
九少爷?还有哪个九少爷?不就是他老爹嘛
云鹏如在茫茫大海中,找到了指引方向的灯塔。老爹,对了,怎么忘记他了他要去质问他,自己是不是他亲生的至于这么玩他吗
“呜呜,怎么可能,相公以前最喜欢鱼羹了”被冷落的罗爱爱流着眼泪,“你去让我看一眼,我跟相公说……”
“别拉拉扯扯的相公?你叫谁呢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你配也不配?”
那婢女倨傲的瞥了一眼肥胖的罗家女,没好气的走了。
云鹏藏身树上,看见他叫了十多年的继母低声哭泣,心道,受了委屈的,不止他一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