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芙蓉提着捆绑得结结实实的小贞,就好像提着一捆咸鱼干,进了纬纱轻幔的朱红小楼。小楼建在山丘上,风清水凉,悠悠的香气四溢,隐约可见嫩荷新生,在不远处的幽幽绿池着举着粉色花苞,花姿娇娇怯怯。脚下是碧玉铺成的花间走廊,清澈的倒映人影。
小贞瞪圆了一双灵活的大眼睛,盯着跟她身体平行的地面,不一会儿——
“主子,人带来了”
粉色轻纱弥漫得飘飘袅袅,坐于帷帐之后的主子神秘极了,看不清面容,只声音懒懒,如珠滴玉盘,十分好听,“嗯……近点,我瞧瞧”
玉芙蓉立刻把小贞直通通的按在底下,神情高傲的给她松了绑。丢下一个“你有福气了”的眼神,拿下小女孩嘴里塞着的手帕,示意她上前。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莫名其妙被绑了来,远离了神仙伯伯?小贞气呼呼的跳起来,狠狠咬了一口玉芙蓉,生生在人风灵高手的手指上,咬出一圈牙印儿。
“该死的小丫头”
“噗噗”
帷帐主人笑了,轻纱无风自动飘了飘,“算了,跟个小丫头置什么气?”
玉芙蓉恨恨瞪了一眼,竖着被咬红的手指——这要传出去,她被一个小女孩伤了,面子往哪里放?可主子的话不能不听,只能忍气作罢,“是,主子。”
小贞却不依不饶,指着绑架犯玉芙蓉骂,“你是坏人,绑了我,我哥哥姐姐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
“咦,她哥哥又是何人?”
“回禀主子,是九少爷那个孽子的朋友,叫什么严谦。年十六,四系仙根,品质一般,地灵都不是呢如今在青云门,刚刚经过考验做了内门弟子。”
“青云门?地灵都不是?呵呵……”那被称呼主子的女人,笑得更大声了。随着她的笑意,那些朦朦胧胧的轻纱波纹般流动着,不知卷起了那一角,露出里面玉人似地美人儿,惊鸿一现,被小贞眼尖看到。
她吃惊的瞪大眼,呼呼的直喘气,惊呆了,“姐姐,你好漂亮啊”
“大胆你管谁叫姐姐?”
从帷帐后面转出一个老态龙钟的嬷嬷,发丝梳得一丝不乱,满脸皱纹,双手平托着朱漆雕花托盘,上面还有一碗散发浓浓药味的白瓷碗。即使是呵斥,双手也不曾抖动一下。鼓眼泡的凶恶眼睛,不喜的朝小贞瞥了一眼,
“怎能对三姑奶奶如此无礼”
旁的女孩只怕被吓傻了,话也不会说。可小贞不是平常人,理解了呵斥话的意思,反倒同情的望着坐在帷帐里的人,大大的眼睛流露出一股惋惜,
“啊,原来你这么老了啊?”
美人迟暮,好惨啊
“大胆”老嬷嬷更恼怒了,“真是乡野之地出来野丫头,好没规矩三姑奶奶,您何必纡尊降贵见这种野丫头,白白熏坏了自个儿”
“……您这么大年纪,都叫她姑奶奶了,她还不老吗……”
“……”
安静了一会儿,突然爆出一阵大笑。纬纱轻轻卷起,里面的主人终于露面真实面貌,果真有闭月羞花之容,雪肌花肤,黑发如瀑,双眼亮若晨星,嘴唇娇红。那么端坐着,就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之姿,任何人也不忍心破坏的美——
“小丫头,过来。”
她轻轻的一摆手,小贞好奇听话的上前。一只白皙香泽的柔荑搭上小贞头上,轻轻摸了摸,“天生慧骨、灵智早开。难得你小小的人儿,就聪明伶俐。我最喜欢聪明人了,因为跟聪明人说话啊,不累。”
小贞感受到女子的喜欢,露出大大的笑容,灵活的眼睛弯弯的,掉了的门牙也堪堪生出一半,显得可爱……而傻气。
“……我第一个男人也是天生慧骨。可惜,太聪明了,未免自以为是,瞧不起旁的人,以为我离了他不能活呢,结果……呵呵”
“唉,聪明人的心性都不怎么好,事情看得透透的,就懒得管别人死活,自顾着自己,凉薄冷酷……不知道你长大了,怎么样?”说着话,那五指留着三寸长的丹蔻指甲,玩笑般滑下来,在小女孩苹果脸上随手划了几道,立时红条条的。
不消多说,指甲也能伤人。哪怕多一分力,小孩嫩嫩的肌肤就破皮了……流血了……留疤了……毁容了……
很静,非常的安静。玉芙蓉垂着头,老嬷嬷目不斜视。哥哥不在、姐姐不在、小鹏哥哥不在、小华哥哥也不在小贞定了一会儿,才怯怯的眨眨眼,睫毛微颤,眼神清澈如山中清泉,
“什么是凉薄啊?”
“噗噗……”绝美而危险的女人又笑了,她是盘腿坐着一张床榻上,上半身颤动着,而下半身纹丝不动。拍了拍贞儿的脸颊,
“算了,还小呢,先留在我这里吧。”
“容嬷嬷,以后你多费些心思,替我调、教好了规矩,我有大用处。”
“是老奴必定不负三姑奶奶托付。”
“嗯对了,她姐姐怎么不见?”
“禀主子,本是跟那孽子一起,不知怎的不见了。要不奴婢把人带回来?”
“嗯。听你说,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带来我瞧瞧,果真好,留给我的灵儿。他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有个暖床的侍妾……”
“是”
玉芙蓉抱拳得令,低头的瞬间脸上浮现一股得意的笑容,横了旁边的小贞一眼。云鹏那小子不就仗着是九少爷的独子吗?哼,可即便九少爷亲来,也不敢得罪自己的三姐这对姐妹给自己好看,是时候好好“报答”了
小贞眼睛瞪得大大的,没有害怕的往后缩着身子,而是努力的站直——偏偏裤子不停的抖,怎么也停不下来。
“对了,怎么不见大半天不见灵儿?容嬷嬷?”
“老奴在。灵儿公子……去了‘那里’了。”
“什么老爷子不是允了灵儿不必去的吗?”
“是是……”容嬷嬷的腿也抖个不停,额头鼻尖都溢出了汗,显得十分畏惧。绝美女子的气势惊人,冷飒的粉色轻纱狂摆,躁动不止,好似突然间乌云遮日,暴风雨急下。
“灵儿公子主动去的……说是云芝、云萍妹妹都去了,他是男孩都不去,不好……”
“可恶啊……既然我的灵儿都去了,你吩咐下去,叫老大老2老四家的,统统都去吧别躲着了没得一家子骨肉,有人享福,有人吃苦。”
“啊,使不得、使不得啊会死人的姑奶奶,这样会得罪很多人……”
……
静儿丝毫不知道妹妹被抓了,而跟她有宿怨的玉芙蓉正寻着线索来找她,好让她去做某公子的“暖床侍妾”。她高高站在鲜花怒放的花台上,望着一众盛装妆扮的妙龄女,感觉自己进了大观园。
不是大观园,哪能如此众多的莺莺燕燕,似集中了天下美女?有的妖娆,有的清妍,有的艳丽,有的端庄,稚气的,成熟的,性感的,清纯的,全齐了
可不管是谁,都是精心妆饰过的,唯独她,素面朝天,简简单单插一根鸡翅木簪子,一身雪青绣玉簪花通臂长袄,淡雅宜人,亭亭玉立,竟也不逊分毫。
数了数,花台上一共十位女子。自静儿上去后,有的并不掩饰对她的好奇,也有露骨的表示出恶感,还有惊艳的,无视的,冷漠旁观的。
“韩应卿,这不和规矩吧?最后一天她才到,那我们两个月来一轮轮的评选,算什么?”一个穿银红软罗滚边缠枝花纱衫,下身银湘色挑线月华裙的女孩,晃动着金步摇,怒气冲冲的质问。
“什么规矩?这花台评选,不是为了选出清河府最美丽的女人吗?栾静夏,要是你没有自信的话,现在就下台吧。不要因为多了一个对手,就失了风度仪态。”
“你……”
“夏儿,算了我觉得,她有这个资格。”
“呵呵,还是阮儿姑娘大方”
被称赞的史阮儿,也无自得欢喜之态,依旧端庄得体的站在花台上,只是偶然飘向静儿的目光,带着一丝疑惑惊奇。
“好大家安静不要说话啦我宣布,清河府第一花朝美人评选,正式开始看到没有,最后胜出的十个……呃,十一个女孩面前有竹筒,大家可以往自己心目中的最美的女孩投花签,数量最多者胜出”
刚才还凌乱喧哗的人群突然静了下来,而后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欢呼声。自动排成了一条长龙,轮流往花台上投掷花签。
静儿这时才明白发生了什么——自己好端端进了人家选美现场还被临时拉上了决赛,进入最后的角决。
天呐,她可以比试赛跑,比拼修为,还能比很多很多东西,就是没想过比美她这副容貌,怎么跟台上众多如花娇艳的女孩比呢?太丢脸了还是赶快下去吧。
刚要抬脚,出乎意料的是,一根根花签长了眼睛似地直往她身前的竹筒抛。那些狂热的人群轮上来后,粗粗一扫众多美女,就直接往她这边投了。
好奇怪,他们的眼神没长好?还是一时舞错了方向?怎么都到她这里来了?
静儿疑惑的眼神,落入旁边的女孩眼里,各自诧异不已。那栾静夏近乎咬牙了——可恶,哪里冒出来的要是她得不了前三甲,回去怎么交代
她却不知,这样的“咬牙狰狞”在一众微笑的女孩中,是多么突出?更加没人投她了好在她很快反应过来,又立刻摆出款款姿势,赢得不少花签。
半个时辰后,静儿身前的话筒满了,不用数,是场中女子最多的。
这个结果,她也很惊讶。
她捡起散落的花签,郑重的放入竹筒里,一抬头,望见了花台下的唐煜。
唐煜的眼神,幽深幽深,显得那么意味深长。
他手里也有一只花签,随手轻扬,空中划过一道安静的抛物线,直直落入栾静夏的身前,眼睛却直直盯着静儿,没有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