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国手召唤，没有不去的道理。
秦卿只好把小甜甜塞唐一怀中，安抚地拍拍很不乐意的小姑娘的脑袋：“乖宝贝儿，妈妈一会儿就回来接你。”
诊室烟雾迷绕，刚挑开厚重的门帘儿，秦卿就闻见一股浓重的艾绒的香味儿。
她首先看到坐在角落里的孙雪津，孙雪津的气色不大好，身形显得瘦削，面色发白，嘴唇上毫无血色。
孙雪津冲秦卿挤挤眼，打了个手势，示意卿卿过去，不过，秦卿还是一挑眉，摆了下手，先往沈国手身边走去——沈国手是她爷爷，也是她的老师，见了面，哪能不先和自家老爷子打招呼？
沈国手正屏气凝神地在给一个闭着眼，大约有六十岁左右的老人做艾灸，此时正灸气海穴。听见秦卿进门，沈国手并未抬头，只道：“卿卿，你去抓药。”
秦卿一愣，怎么才来就让抓药？不过，既然是老爷子考校她，她就只能乖乖照做，谁让人家是老师，而她是学生……眨眨眼，秦卿走过去仔细打量了一下仰卧在躺椅上的病人，他的脸色发黄，手足有浮肿，走过去摸了摸脉象，病人很配合，乖乖地伸手让秦卿把脉，检查完，秦卿这才心里一叹，举步到朱红色的古旧药柜前。
她刚走到药柜前方两米，沈国手忽然出声道：“卿卿，你背过身！我顺便考考你辨药的本事有没有长进……”
秦卿的脚步顿时一定，咬牙瞪了自家老爷子一眼，这老头又拿自己来显摆！
躺椅上闭目养神的病人也笑了：“哥，你这是拿弟弟的身体来教徒弟不成？”
“怎么？不乐意？”沈国手一瞪眼，那个病人的身子一软，立即‘投降’：“怎么可能？弟弟这一百三十斤就交给大哥你了，您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秦卿失笑摇头，果然转过身去，反手去抓药，幸好她的身体较为柔软，做这样的动作并不困难，要是换了沈国手其他的学徒，还真不知能不能做到！
一共花去一分十七秒的时间，所有药材都被秦卿抓出来搁在红绸布上，捧到沈国手面前，把姿态做足，笑眯眯地道：“爷爷，您看看这药对不对？”
沈国手将艾绒转交给旁观学习的小学徒，戴上老花镜，拨了拨秦卿手里的药材，眼中不觉露出几分得意洋洋：“熟地、山萸肉、石斛、肉苁蓉、制附子、五味子、肉桂、茯苓、麦冬、甘草……药对症，分量也一分不差，我们家卿卿真是可以出师了。”
周围几个学徒，还有呆在候诊室等待的病患，一起鼓起掌来，掌声还相当的强烈。
一时间落在秦卿身上的视线骤增！
如今的秦卿，也不是以前的小透明，她现在在中国医学界的地位，怎么也得青年一代的带头人，虽然见过她的不多，可没有听说过她名字的人，真是凤毛麟角了，只要还稍微关心医学界的人都知道，沈国手有一爱徒……
所以说……她忍不住腹诽，自家师傅完全不必随时随地来把她摆在台面上让人‘观赏’！
别管脑子里转什么年头，秦卿还是微笑，很不张扬地低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应该怎么表现一种含羞的娇态。她对这一套，可算不上熟悉。
不过很显然，一帮子老前辈们反而喜欢秦卿大大方方的模样！
“咳咳……咳……”一阵压抑的咳嗽声，终于给秦卿解了围。
沈国手指了指坐在角落里的孙雪津，大笑道：“孙雪津你这老小子，几十年称王称霸，连我们这帮老头儿都不放在眼里，没想到今朝倒绷孩儿……落了这么个下场，你活该！”
孙雪津翻白眼，按着心口，连呼吸也不敢过于急促，只是可怜巴巴地看着秦卿，秦卿失笑，赶紧拿了瓶药油，走过去给孙雪津按摩胸口。
他胸前青了一大块，而且因为没有及时治疗，这会儿气血淤积，开始发紫发黑，秦卿用力地揉搓，让孙雪津把药劲吸收了，整整用了半瓶子药油，这才停手，笑道：“这是在哪儿挨了一下，人家手头的力道可不差，不是和那个拳击运动员较劲儿了吧？”
“差不多……”
孙雪津一呼一吸，把憋在心口的长气都吐出来，还是觉得心口疼，可秦卿给用的药不错，至少勉强能开口说话。
“六月了，不又到选拔新人的时候了？”孙雪津把衬衣的扣子系上，苦笑，“今儿在王东那儿遇上个猛的，我也是轻敌，不小心挨了一下……”
孙雪津多要面子，当时那一拳擦在他胸口，打得他差点儿吐血，幸亏憋了一口气硬给憋住了，面上不露，要不然，那可丢人丢到家外了。
为了特事局的面子，他做输人不能输阵的打算，愣是忍着疼，不肯表露分毫，拖着伤，自己开车离开部队，走了两个多小时的路，跑沈国手这儿来看病。
秦卿无语。竟然去和王东的人动手？谁不知道王东手底下都是东北猛虎，因为他们那支特种部队一直北线作战，每个战士的身体素质都比其他部队的高上一截，听说连好些国家级的运动员都不能和他们相比，孙雪津以前身手不错，是个能人，可现在他多大年纪了？动手对付个一般的青壮年的普通战士，也许还能凭经验玩人家一把，和王东的人较量……
秦卿按了按眉心，看来，人家也知道尊老爱幼，没下狠手！当然，更可能是因为王东清楚孙雪津的身份地位，专门关照过，要不然，他真结结实实挨上一拳，特事局的局长就得换人！
沈国手更是哭笑不得，显然也清楚里面的门道，一边儿摇头，一边怒道，“你多大年纪了，以为是四十年前呢？还敢跟人家年轻人动手？”
“别说四十年前，就是二十年前，十年前，我教训他们比教训个小鸡崽子也困难不了多少！”孙雪津疼的倒吸气，有些不服气，脸上却不得不露出一抹无奈，“现在确实老了，不行了，手慢，眼睛也花，脑子转就算还没退化，比起年轻人也迟钝了，哎，看来，我差不多也该退休颐养天年……”
秦卿失笑，选了块儿黑膏药，贴在孙局胸前，心里却对他的话不以为然，以这家伙的经历，再干上三五七年，绝无问题，不过，这种话他是不会说出来让孙雪津得意的。
不一会儿，药效发作，孙雪津身体上的疼痛减缓，但他却更是愁眉苦脸：“哎，明天还得去，万一再一次遇上刺头儿，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他一边诉苦，一边儿装模作样地瞅了秦卿一眼。
秦卿低下头去不说话，找了块儿毛巾搁在热水盆中，消毒。
孙雪津等了半天，结果见秦卿一点儿表示也没有，只好继续道：“卿卿啊，你也知道，咱们特事局现在是青黄不接，看着侦查员不缺，可文职多，真能拿到台面上的太少太少，最近，大部分能出外勤的，又都被你家男人给带走了，我手里的人手不够，今年怎么也要挑选几个好苗子回家……”
“嗯，那您就慢慢挑吧。”秦卿微笑，“挑多少都成，反正工资不是我发，我哪儿管得着！”
孙雪津全当没听见，继续唠叨他的：“我们特事局跟羽林不一样，你们羽林年年有选训，还有自己的培训学校，好多都是从娃娃时期就开始培养，永远不用担心兵员不够，可我们特事局不一样，我们这儿想要添加人手，只能自己亲自去大海捞针……”
“哎，我们这儿又是保密单位，别人根本就不知道特事局都是干什么的，如果不能一开始就用雷霆手段把他们震一下，那群小崽子哪儿会听话，乖乖地跟我们走？所以说，这个派出去选人的人，他得能攻善守，镇得住场面！”
“以前专门负责选人的高建华如今出国公干，他的副手又都被你男人带走了，害得我这么一把老骨头，竟然要亲自出马，可怜可叹……”
“行了。”秦卿把毛巾往水里一扔，苦笑道，“您老是不是想让我和您一块儿去？您选人，我就是您老的威慑性武器？”
孙雪津一下子笑了，嘴里却还是低声道：“哎，那多不好，当初咱们两个说好的，你在我们特事局就是挂名顾问，我们不能让你去执行任务……如果要求你协作的话，就得出十倍的津贴，最近局里缺钱，我还欠了好几个侦查员三个月的奖金没发……”
“……”秦卿张口结舌，“……是我自己无聊，恳请孙局长给我一个见识其他战友身手的机会……”
孙雪津咳嗽了一声，笑道：“既然卿卿都开口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带你一起去。”
秦卿咬牙：“那……真是不胜感激涕零！”
诊室里顿时哄堂大笑，外面唐一抱着小甜甜笑得差点儿瘫在地上。
沈国手叹了口气，拍拍自家乖徒弟的手：“好孩子，一会儿你去给姓孙的针灸通经络好了，咳咳，就算给你一个报恩的机会！”
孙雪津吓得打了个哆嗦。
当然，秦卿还是有基本道德观的，对于长辈，她不会下重手，最多也就让孙局长觉得今天针灸用的针有点儿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