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看起来和丹年年纪差不多大,像个小老头一样双手背在身后,一脸严肃的向车夫问道:“马怎么样?能好起来吗?”声音听起来透着一股干涩萧索的感觉。
车夫似是对小男孩颇为恭敬,低着头恭顺的答道:“少爷放心,马受了惊吓,这位先生说他能治好,奴才斗胆让他试一试。”
小少爷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不再说话,转身看向沈立言。
沈立言见车里的人都下了马车,便趴到马的耳朵边,只见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也听不出来到底说了什么,正当围观的众人全神贯注之际,原本趴在地上一副要死不活样子的马突然长鸣一身,忽的抖了下鬃毛站了起来,一点不见刚才的颓废之态。
围观的人群顿时发出阵阵喝彩,还有不少人率先鼓起了掌。
车夫刚才还对沈立言是表示怀疑,现下是彻底服了沈立言。“兄台真乃神人啊!莫不是哪位隐居于此的高人吧,敢问兄台贵姓?”
沈立言呵呵笑了起来,张开手指慢慢梳理着马的鬃毛,马似乎是很享受沈立言的服务,扬着头喷着气。
“兄台客气了,免贵姓沈,早先跟着师父在军中待过两年,对马有些了解。倒是兄台,我看兄台身形矫健,走起路来似行云流水,身手肯定了得。”沈立言拱手笑道。
这下轮到车夫干笑了起来,“沈兄实在折杀在下了,在下只不过是一个管事的,护送小主人回去办理主母的后事。”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是几不可闻了。
沈立言有些怜悯的看了那一身缟素的小少爷一眼,身影萧索,“这么小年纪…….”想起娘死的时候自己已经十五岁了,也懂得照顾自己了,可眼前的这孩子才和丹年差不多大吧。
车夫叹了口气,“小少爷是个福薄的人。”却不肯再多说什么了。
沈立言见他不肯多说,只当是他主人家的家务事不方便透露,大户人家总有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
车夫见马已经恢复了精神,便要小少爷和那中年婆子上马。这会上,见丹年已经缓过神来,慧娘抱着丹年和沈钰走到了沈立言那里。
沈立言抬手制止了小少爷和婆子上车,“兄台,你们现在还不能走。”
那中年婆子这会子早已经恢复了精神气,一听这话,双手叉腰,大声说道:“凭什么不让我们不走?早就觉得你们这群乡下人不怀好意!林管事,休听这乡下汉子胡言乱语,他铁定是想留我们下来,好好讹诈一番!”那中年婆子大概是受了惊吓的缘故,无端的厌恶起了这里的人。
听到这么一席话,沈立言和慧娘都颇为不悦,不过起因是由自己女儿引起的,理亏在先,两人也只好忍下怒气。
“哎!你这小丫头片子是怎么回事?大白天的往车轮子底下钻,成心找死是不是!”中年婆子见沈立言和慧娘并不回嘴,胆子愈发大了起来。
慧娘皱着眉头,什么叫成心找死啊,她最听不得别人说她的一双儿女,“你乱说什么!谁成心找死?”
丹年不想让慧娘受气,这件祸事无论怎么说起来也是自己不占理,便低声对那婆子道歉说:“对不起,是我不对,让你们受累了!”
“哟,这小丫头片子嘴挺会说啊。磕了我们少爷算怎么回事?不过是个乡下粗野丫头,我们少爷身体娇贵,是你们能伤害的起的吗?”中年富态女人依旧不依不饶,拨开额前的碎发露出了额头,确实红肿了一大块。
慧娘忍着气,“大嫂,您说怎么办?”
“谁跟你大嫂?不过是个乡下妇人!”中年女人不屑的说道。
“周妈妈,你这是要干什么?”一旁冷眼看她的小少爷发话了。
看样子这小少爷才是正牌主子,这周妈妈不过是个仆妇。也不知是哪家仆妇,如此的嚣张。
“哎呦,少爷,你平日里没出过京城,这乡下地方,人心险恶,不定他们故意撞上我们的马车想要干什么呢!您身体尊贵,受了惊吓,哪能就这么便宜放过了他们!”周妈妈不依不饶,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
沈钰护在了慧娘和丹年前面,“说吧,你想怎么办?”
周妈妈得意的伸出了两个手指,“我们家老爷可是京城大员,少爷可是老爷命根子,你们冲撞了我们少爷,给二十两银子压惊吧!”
“住口!”还没等慧娘做出反应,小少爷将她呵斥住了,漂亮的小脸上满是怒容。
周妈妈看小少爷生气了,连忙一路呼喊着“小祖宗,小心肝”的奔过去。
一旁背手在后的小少爷似乎是很不耐烦周妈妈的聒噪,抬手制止了她,周妈妈虽有不甘,却也不敢造次。
小少爷一把打掉了周妈妈伸过来的手,一张小脸绷的紧紧的,正色道:“周妈妈,我们家是书香礼仪世家,你再这样撒泼没规矩,就一个人在这里跟他们讲价钱吧,别以为出了京城就没人再管你了!”
周妈妈不死心,还欲强争辩些什么。小少爷一抬头,眼神冷冷的看了周妈妈一眼,“莫非周妈妈以为,母亲不在了,你就可以代替母亲给我做主了?”
周妈妈急了,“少爷,你年纪小,老奴也是为了你好啊!你怎么能帮着这群刁民说话……”
还未等周妈妈争辩完,小少爷眼都不抬一下,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滚回去!”
一句话加一个眼神吓的周妈妈低头就往马车那边跑,半路还摔了一跤,也不敢停留。
喔,小样,气势不错!危险过去后,丹年立刻恢复了邪恶的本质。
小少爷双手背在身后,走到丹年三人跟前,看了丹年一眼,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口吻,“可否伤到了这位姑娘?”
丹年不高兴了,这小子看起来明明跟她差不多大,一板一眼的严肃又老气横秋,可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气势上就矮了一大截。“没事了。”丹年闷闷的答道。
小少爷严肃的点了下头,“那就好。家仆无礼,还望你们不要放在心上。”看沈钰像是个读书人,朝沈钰拱了一下手,然后转身,潇洒走了。
剩下丹年傻傻的看着小少爷一身白麻布孝服的瘦弱背影。
沈立言继续劝着车夫:“兄台,你的马肯定是昨晚上吃饲料伤到了。你又一早赶了车出来,今天可否看到马排粪便出来?”
车夫一怔,“还真没有……”
“你摸马腹,已经是鼓胀如石,再走下去,只怕走不了多远了。”沈立言诚恳道。
丹年发话了,却是对是背手而立的小少爷说的,她早就看出来,主子是这个小少爷,虽然年纪小,可大面上的事情还是他说了算。
“小哥哥,我爹爹养马很在行的,我们家里的马从来就没生过病!”丹年说的是实话,家里那匹马年纪已经不小了,可从丹年来到沈家开始,就从来没见过马生病。
小少爷注意到了窝在慧娘怀里的丹年,一瞬间丹年似乎从他脸上看到了羡慕的神色,再当丹年仔细去看时,小男孩又恢复了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林管事,他说的可是实情?”小男孩问道。
“回少爷,从马腹的情况来看,确实坚硬如石。奴才也不知道是不是生了病。”林管事有些迟疑。
再面向沈立言时,林管事有些为难了,“沈兄,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眼下时间紧迫,我们要抓紧时间赶往下一个城镇投宿,护送灵柩的大队人马就在下一个城镇等着我们。不瞒您说,我家少爷身份金贵,万一有个闪失,我担待不起老爷的嘱托。”
沈立言瞧出这人是真的为难,想了想,便同车夫说道:“兄台,这样吧,我家里还有些给马吃的草药,是当初我师父传给我的方子,治疗马积食很是有效,你稍等片刻,我去取来。
剩下的路别赶那么快,现下离城镇也不远了。你给马吃了后,到了半夜记得给马加些草料,马是好马,身子底子好,明天一早就是健康的好马。”说罢,便带着沈钰匆忙往家里跑去。
周妈妈从马车伸出头来,强自小声嚷嚷道:“谁知道你们安没安好心?林管事,可不能随意给马吃些乱七八糟的人的东西!”
丹年火噌的一下子就上来了,谁是乱七八糟的人?丹年绝不能容忍有人诋毁她的爹娘。
丹年指着周围看热闹的人,盯着那婆子一字一句的说道:“这里是沈家庄,周围都是姓沈的人,我们想要劫你的钱财,用的着给你的马下药?!”
啥叫主场优势,你懂不懂?!
周妈妈看了周围看热闹的有四五十个壮年村民,打了一寒噤,一旁的小少爷吩咐她上车上去。那周妈妈倒是个忠心护主的,守在小少爷身旁不离开。
丹年嫌恶的看了看周妈妈,估计是有被害妄想症。
林管事为难的看了看小少爷,看到对方冲他微微点了下头,便放下心来,耐心等着沈立言取药回来。临近晚饭时分,大部分看热闹的人都回家做饭去了,没剩下几个人。
一旁跟老虎护幼崽似的周妈妈,不停的跟小男孩说出门在外如何人心险恶,在小少爷的几次劝说下,终于钻到车厢里去了。丹年猜测,小男孩肯定是忍受不了周妈妈跟野鸭子一样聒噪个没完没了。
丹年怕慧娘抱她抱的手酸,自己已经是个大孩子了,赶紧从慧娘怀里下来,拉着慧娘的手安静的站在一旁等沈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