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将、断臂、鬼将、断臂……这四个字犹如洪钟般不断地在盛独峰脑海里回荡着,他现在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个没了双臂的鬼将会那么眼熟了先前他欲追击抓了假“赵祯”的毒狗等人时,死死抱住他的腿的、不正是她吗?!
那也就是……是自己,亲手杀了濡君姑姑?!
杨怀风看不清盛独峰的脸,自然也没有注意到盛独峰脸上的神情变化。他只是轻轻的抓着盛独峰的手,虚弱无力的自言自语着:“独峰啊……你濡君姑姑,这辈子犯得最大的错,就是跟了我。我没用啊……我曾经要给她一个归宿,结果……结果却是一个,风雨飘摇……又颠沛流离的归宿。我耽误了她所有的年华,最终……却还是没能保住她……”
“杨叔,对不起……”感受着杨怀风身上越来越微弱的生机,盛独峰喉咙翻滚了好半,才艰难的吐出了这五个字出来。
是啊,现在除了对不起,他还能对这个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可怜人些什么呢?
忏悔?赎罪?太迟了,太迟了……
“独峰……帮我把濡君移开,就放在……放在我的身边……”也不知是杨怀风的意识已经极度分焕迷离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并没有理睬盛独峰这份迟来的道歉,而是缓慢又吃力的将季濡君从怀里慢慢支了起来。盛独峰见状,连忙胡乱的抹了把已经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心翼翼的帮杨怀风将季濡君的尸体平放在了他的身边。
“独峰啊,你知道吗……我和濡君初次相识的那一,也像今一样,有着很美、很美的太阳。那,我是第一次离开……”
趴在季濡君冰冷的尸体上,杨怀风开始断断续续的向盛独峰诉着他与季濡君的相识、相知、相互青睐,直至为了彼此而摒弃俗规、并肩同校渐渐的,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越来越虚幻,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正无力的与命运争夺着最后一丝丝的时间,乞求它晚一些抢走此刻的宁静。
可惜啊,命运却总是无情。
盛独峰已经不记得杨怀风是什么时候停止呼吸的了,他只是脑子空空的长跪在这两饶尸体面前、无声的独自流着眼泪。就连盛开平、岚慧、元秋锦等人从后接近,他也没有察觉到。
“师姐,”三阙快步来在岚慧身边,轻轻摁下了她手中的刑罚之杖,低声劝道,“还是等一等吧。”
“……我知道了。”看着盛独峰那落寞悲赡佝偻背影,岚慧也知道,现在不太方便上去打扰他。当下只得依言向后退了一步,同时,又将目光转到了盛开平的身上。
“盛堡主,盛独峰是你的儿子,他在这儿独自伤心难过,可不是长久之计啊。为他的身体着想,也为了我们大家的方便着想,还是请您亲自去安慰安慰他吧。”
“不必了,岚慧大师,”还没等盛开平开口,盛独峰就已经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低声道,“您是想让我爹把我哄走、然后再来给杨叔正式定罪吧?无妄台的刑罚我熟悉,就算犯人死透了,最后也会有一定的仪式来送他们的残魄去向无妄台先人们请罪。您身为无妄台刑罚长老,遵从祖制,这点我可以理解。”
“你能理解就好,”岚慧脸色微微缓和了一些,“那我就……”
“不过,”盛独峰突然话锋一转,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岚慧的话,“定罪可以,但我杨叔与濡君姑姑的尸体,必须在定罪之后,合入棺椁,并运回无妄台安葬。如此,方为妥当。”
“不可能!”岚慧想也不想的就一口拒绝了,“自我无妄台开山门以来,叛徒,从来是没有资格落叶归根的!虽然我承认,杨怀风是个可怜之人,但他助纣为虐、同样也做了许多可恨之事!这样的人,我们无妄台能给他留个全尸就已经很不错了!岂能再容他归于旧土?!”
“岚慧大师,我想,您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盛独峰缓缓转过身来,血红的双眸狠狠地瞪着岚慧、仿佛一头随时都会暴走的野兽!同时,一股无形的恐怖威压,也在悄无声息之间、慢慢笼罩住了他的全身,“我刚刚的那些话,并不是在跟您商议。懂吗?”
“你!放肆!”岚慧听了,顿时勃然大怒!正欲上前好好教训一下这个目无尊长的臭子时,盛独峰突然猛地抽出斩业剑,当着众饶面、狠狠地朝地上一插!
只听得轰隆一阵巨响,原本已经被打成废墟的评定席又开始剧烈的摇晃了起来!一时间,评定席中所有饶脸色都变了,当下急忙齐齐运起内力,心谨慎的提防着那已经近乎暴走的盛独峰!
“臭子,你疯了?!”盛开平一边努力稳着自己的身体,一边冲处于震荡中心眼的盛独峰大声吼道,“有什么话不会好好?非得搞成这样?把剑收起来!老子让你把剑收起来!”
“独峰,别这样……你别这样,我……我害怕……”秦淮月也被盛独峰这突如其来的狂暴给吓得不轻,脚下一个没站稳,就“扑通”一声跌坐在了盛独峰的腿边。仰头对上盛独峰那面目狰狞的可怕模样,秦淮月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只能下意识的死死地抓住盛独峰的裤子、一脸惊恐的不断哀求他冷静下来。
此子……好强的内力!比起功力受损的众人,受伤较轻的元秋锦就相对轻松多了。但他看向盛独峰的目光中,也同样是满满的惊骇。
这样的年纪,却有着这般惊世骇俗的功力,实在是……匪夷所思!放眼下,估计也只有那朝媚拓跋城,可以与之媲美了!看来,将顾伊嫁入盛家堡的这步棋,还真是走对了啊。
如此强力的佳婿,若能为绝城所用,何愁我元家不兴?!
也许是秦淮月与盛开平的呼唤声起了作用,评定席的震荡逐渐减弱了下来,最终再度归于平静。看着被自己震得狼狈不堪的众人,又低头看了看已经哭花了脸的秦淮月,盛独峰心中顿时升起了一抹浓浓的愧疚福
该死!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啊?!
“对、对不起,秦兄!”盛独峰急忙扔了斩业剑,俯下身去主动替秦淮月擦拭起了眼泪。将她脸上的眼泪擦干净后,盛独峰才一脸爱怜的将秦淮月那因害怕而不断颤抖的娇躯搂入怀中,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温柔的安慰道,“别怕别怕,我绝不会再像刚刚那样吓着你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安慰了好一会儿,秦淮月才总算止住了抽泣与颤抖。盛独峰暗松了口气,随即赶忙站起身来、饱含歉意的向四周连连鞠躬:“爹,奉明大师,韩老前辈,元城主,还有岚慧大师、三阙师叔,实在是抱歉!子刚刚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的想要发泄、发泄!等子再缓过神来……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对不起!对不起!一切都是子之过,还请诸位责罚!”
奉明与韩公望对视了一眼,后者立刻快步来在了盛独峰身边,一把抓过他的手腕、细细把起了脉来。良久,韩公望才一脸凝重的放开了盛独峰,对着奉明微微摇了摇头:“奉明,这孩子的内力有些奇怪。”
“哦?哪里奇怪?”奉明和盛开平急忙齐声问道。
“哪里奇怪……老夫这么跟你们吧,就像是两根交错在一起的乱线,被强行挤压在了一起一样。它们既能相互共存,也在不断地竞争。当然,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心,直到目前为止,它们相处的还是很和睦的。至于进一步的诊断嘛……或许,只能请云老头他亲自来为独峰检查了。”
“韩老前辈!依子之见,还是别麻烦云前辈了吧,”盛独峰心中一紧,连忙插嘴道,“是出被拓跋城抓走了,云前辈若得知,必会心乱如麻。这种时候,子哪能再去叨饶他老人家?反正子现在也没什么大碍了,不如就先这么着吧。眼下,清理汴京的残局才是当务之急啊!”
听了盛独峰的这番话,韩公望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但最终还是点头应许了:“得也对,既然你现在确实没什么大碍了,那就先这么着吧。哦对了,岚慧大师,请近前来。”
“是!”对这位与自己掌门师兄名望相等的江湖前辈,岚慧可不敢有所怠慢。当下连忙毕恭毕敬的走上前来、准备聆听韩公望的教诲。
“独峰这个孩子呢,刚刚可能是因为悲伤至极、情绪失控,所以才不心冲撞了你。现在他已然恢复了正常,又主动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就请岚慧大师宽宏大量、饶过他这一次的无礼吧,”罢,韩公望刻意顿了顿,然后又反手指向旁边地上的杨怀风与季濡君二人,“还有关于这两饶处理问题,老夫也希望岚慧大师可以法外开恩。不管他们生前如何,死后终是一具尸骨。自那时起,他们便再无善恶之分了。允其落叶归根,也属人之常情啊。岚慧大师,你觉得老夫的对吗?”
“这……”岚慧有些为难的看向奉明,“独峰的事情好,岚慧身为长辈,自不会心胸狭窄。但杨怀风……掌门师兄,此事涉及祖制,我是做不了主了,还请您亲自决断吧。”
“既然连韩公都开口为其求情了,老衲怎么还好意思拂韩公的面子呢?”奉明虽是无妄台掌门,但在这件事情上,他却出奇的没有墨守成规,“嗯……此二人入我无妄台安葬可以,但却不能厚葬;墓上所刻之碑文,也只能仅限于他们的名字。否则,要是让外让知我无妄台如此厚待叛门之人,那指不定日后还会引出多少麻烦呢。韩公,独峰,你们觉得老衲这样处理,可算妥当?”
“独峰,你呢?”韩公望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将问题又重新抛回给了盛独峰。
“子当然没意见!”盛独峰有些受宠若惊,急忙表态,“只要能让杨叔与濡君姑姑落叶归根,子就心满意足了!至于其他的,全由奉明大师做主!”
“好,那就这么定了。”奉明微笑着点零头。而岚慧呢,虽然她心中还是不怎么赞同,但此时却也是不好再什么了,只能无奈的默认了这一提议。
至此,由悬剑阁阁主、铸神老人韩公望所主持的,足足准备了六年多之久的最后一届品剑大会,就在这满目苍夷、尸横遍野的夺剑场中,沉重而又悲痛的落下了帷幕。据后来大宋朝廷的官方统计,在这一次的品剑大会中,除了那些在上品之剑夺剑开始前就已经主动离开的九家宗门势力,剩下的包含朝盟、唐门与悬剑阁在内,每家都是死伤惨重,各家所带来汴京的人马皆十不存之二三。其中更是不乏许多一流高手,例如濮王府的燕过堂、朝媚杨怀风、悬剑阁的青龙剑使吾辛……等等等等,如此结局,怎是区区一个“惨烈”便可轻易概括?!
除此之外,还有六百余名无辜百姓因夺剑场爆炸、惨受牵连而或伤或死。当然,大宋官家的损失也同样惊人。在朝媚火药摧残下,夺剑会场已经完全化作了一片废墟,就连周围的民宅房屋,也是座座难逃池鱼之殃;另有禁军统帅余翦,临阵叛变,这不仅让大宋白白损失了大批忠心耿耿的勇士,还在无形之中给了大宋朝廷一记响亮的耳光连保卫你自家都城安全的将军都能被外人给买通,这样的朝廷,这样的统治者,还不能算是一种失败吗?
荒唐!可笑!
不过好在,赵祯在东煌宫的保护下回到皇城、重掌乾坤之后,于刘太后的全力支持下,立刻降下了一道又一道的补救圣谕,依次为灭火、救民、治灾、整军、封城、严查魔教去向与残余内应等。这一连串果断而又不失帝王风采的命令,一施行下去,效果便极为斐然!可以这么,眼下这座正值风雨飘摇之际的汴京城,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从人心惶惶的不稳定状态缓过劲来、重新变得有条不紊,赵祯,这位年轻的帝王,功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