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谷外,一身大红新郎袍的易秦风,此时正领着凉棚内的众人朝着梅谷走去。
此时天色尚早,但整个梅谷中却早已是张灯结彩,数百下人婢女们正忙前忙后摆弄着谷中的装饰和酒席。
“易兄,今日匆忙前来,没有备足礼节,还请莫要见怪。”
“计兄弟说的哪里的话,今日诸位能来为易某庆贺,便是给足了易某面子。大家都是江湖中人,来了便有一席之地。今晚易某与诸位不醉不归。”
借着谷内喜庆的劲,易秦风也是在谈笑间,便消去了众人心底先前的不满与小情绪。
待到易秦风领着众人先去了谷中的迎客厅内坐定后,易秦风却是拉着计连悄悄出了大厅。
“计兄,你我也算旧识了,你且说与兄弟听,你是不是那位游侠会的‘计大人’?”
迎客厅的竹林外,计连与黎君阳听着易秦风小心翼翼地出声询问起计连的身份,计连却是禁不住自嘲道:“易兄,你这可就是误会大了。在下只是碰巧与那位大人同名罢了。你看兄弟我这一身,哪有半点‘大人’的样子...”
正说着,计连便拍了拍自己这一身旧衣裳,示意易秦风想多了。
易秦风这时听了计连的答复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兄弟,你可知道当初我听说‘游侠会主计连’的大名后,可是没少后悔当初跟着你呢。如今看来咱还是没有那个命,不过这样也好,出去搏命,哪有在这梅谷里过的舒坦。既然是老哥我想多了,那就当咱们之间没有说过此事。”
“如今九华山已经张了布告,游侠会要想重掌扬州秩序,他们是绝对不会答应的。老哥我好心提醒你一句,现在外面估计又要刮起腥风血雨了,不如计兄你和弟妹就留在我这梅谷里避上一阵子再走也不迟。”
易秦风言辞恳切的说完这番话后,却是在末了还是没有忍住地暗暗瞥了计连身旁的黎君阳一眼。
计连则是冲着身前的易秦风拱了拱手,以示谢意。
“易兄的好意在下心领了,梅谷景色秀丽,多游玩两日也是可以的。不过还是我二人还是不好多打搅易兄,省的麻烦易兄了。”
“不麻烦,不麻烦,既是如此,那我们今晚就不醉不归了。明日不睡到日上三竿,谁都不许起来。”
易秦风眼见计连有些推辞,便干脆自作主张的替他应了下来。于是乎,易秦风对计连的态度便更是上了一层,一路走来,已经是和计连勾肩搭背有说有笑。
厅内的一帮江湖人士们见状,也是纷纷借着机会来和计连攀谈了起来,唯独那三兄弟却是独自坐于厅中的一角,显得十分窝火。
“哼,牛气什么呀。不就是认识人家易谷主嘛,小人得志,瞧他那幅得意的模样...”
“老三,你就被酸了行吗?不是要为你出头,我和大哥能被那小子抓了破绽。不过大哥,这口气咱就这么的咽下去了?”
“气是当然要出的,只是人家明摆着是易谷主的座上宾,我们兄弟三个还能在这谷里动手不成?”
三人中的老大此时闷声不快的冲着身旁的两个结拜兄弟说道。
眼角带疤的老三此时也是有心报复,却只能眼巴巴看着计连与周围的众人说说笑笑,而自己只能在这角落里抱着受伤的左手窝火。
“大哥,老三,咱动不了那小白脸。还动不了那小姑娘不成?”
“二哥,你有啥办法就说呗。我不出了这口恶气,这身上就一直痒痒的难受。”
“臭小子,你是上面痒还是下面痒了?要不要二哥给你配几副灵丹妙药去去火?”三兄弟中的这个长脸二哥这时没好气地推了一把自己三弟,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陶罐在老三的眼前晃了晃。
“二弟,你这宝贝可是从不见到你用啊。这次你是真的下了狠心不成?”
眼看着自己二弟手中的这个不起眼的小陶罐,三兄弟中的老大也是严肃了起来。
“大哥,那小娘皮生的媚骨天生,我这宝贝药用在她身上也算不得吃亏。只是这药效太烈,我还要拿捏准了再出手才好。不然若是把她连人带皮肉都给弄化了,岂不可惜了。”
“二哥,那你可得算准了下药。小弟我就等着二哥你出手了。”
然而,三人中的老大却是并未向着老三这般猴急。
“二弟,这化骨软筋散不多了,你还是少用点。把人给迷晕后,咱们就立刻带着她溜出谷里。决不能在这谷里让人给发现了,到时候是杀是剐还不是你我说的算。”
“大哥所言极是。”
当夜幕降临之时,整座梅谷中热闹的气氛也随之拔升。易秦风做为今日当之无愧的主角,当然也是免不了被满场的宾客们环绕。
而计连此时则正和黎君阳坐在一起,旁人不知计连所想,但黎君阳却是心如明镜。
“连,这易秦风会不会已经识破你的身份了?”
“不急,不管他是真的不知,还是装作不知。只要他不主动出手,也省的我们打草惊蛇。不过看着他如此沉得住气,我倒是有些希望他能今早把九华山的人引来这里...”
“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要把闹事了?”黎君阳听着计连与自己的私语,不由得望了一眼自己二人身前满桌未曾动过的酒菜。
“哈哈——,君娘,你就把我想的这么坏吗?”
“不然呢,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清楚你吗。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有意放走那三兄弟的?”
眼看计连不打自招,黎君阳便索性揪着计连的话茬不放,紧追地问起了白天凉棚前的事情。
“嘻嘻,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呢。”计连望着靠在自己身上的黎君阳,偷笑了三两声后,便把自己埋下的种子说了出来。
“这可是他们三兄弟自找的,要是他们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就此与你我分道扬镳就罢了。若是他们不识抬举,还敢来招惹咱们,就别怪我借他们的性命一用了。”
“那你干嘛还把我的解药给了他们,逼他们找上门来不是更好吗?”说起自己的解药,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黎君阳白天看着那眼角带疤的汉子粗鲁的将自己亲手调制的药粉胡乱撒在伤口上,她便心里来气。
“留他们一命,不过是为了不打草惊蛇罢了。要是易秦风真的忍不住要对我们发难,那我们就不用对他们三兄弟下手了。不过要是他易秦风像现在这个样子,那就只能怪他们命薄了。”
说罢,只见一名梅谷中的侍女正端着一壶酒水却是缓步朝着计连和黎君阳走来。
“公子,小姐,这是谷主特意为诸位贵客备好的梅子酒,还请慢用。”
这名侍女说话间,却是眼神飘忽不定,眉心处更是薄有冷汗渗出。
然而计连却是全然只做没有看见一般,微笑着接过侍女手中的这壶“梅子酒”。
“公子...”
就在计连欲要将壶中的梅子酒倒入杯中时,本该转身离去的这名梅谷侍女,却是忽然颤声唤了一声计连。
“嗯?姑娘还是事吗?”
侍女这时被计连这一反问,却是紧张地拽起了自己的裙摆。
“公子,小奴想起来了,这酒是我取错了,我这就去跟公子换来。”
正当这名侍女伸手欲要去抓向计连手中的酒壶时,黎君阳却是忽然起身握住她的小手。
“姐姐不用担心,是谁让你给我们送上这份‘大礼’的,还请姐姐明示。我们自会处理其中的龌蹉。”
只见这名侍女正面露惊色,惶恐之中不由得望向了自己身后远处的一角。
“该死,我就说不能放任着让这小贱人去送酒,现在可好,让她给漏了底不说,还把人给咱们招来了。”
“老三,你给我闭上你的狗嘴。事情又不是我们做的,你慌什么?!”
三兄弟中的老大此时怒喝了自己三弟一声,这才把有些自乱阵脚的老三给喝止住了。
“大哥,那小白脸来了。我们要不要先避开他,这里人多口杂,对方又和梅谷谷主有交情,真对上的话,对咱们可是大为不利啊。”
“那就依二弟你...”
只可惜不等这三兄弟的老大把话说完,这边计连便已经如同鬼魅一般贴在了这老大的身后。
“三位这是要走吗?小弟这里有壶好酒,正想将它送来与三位消去白日的误会,不巧三位这是有急事了?”
计连此刻歪着头,一脸微笑的冲着对面的老二和老三说道,却是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将手中的酒壶壶嘴滴淋向了身下这三兄弟老大的头顶之上。
只听见这老大感觉头上一片酒气,当即便“唰”的站了起来,瞪大了双目怒视向了身后的计连。
“小子,你找死!”
“咦,怎么总是有人说在下要寻死?难不成兄弟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不成?只可惜他们都已近被在下送去见祖宗了,不然的话便能介绍给兄弟你认识一番了。”
说话间,只见计连一把将手中的酒壶抛开,足下轻颠,已经将身前的矮桌踢向了对面的三兄弟。
饭菜临头,却偏生自己三人还躲不过去。只听一声木板断裂的声响传出,那名被计连用混了“化骨软筋散”的梅子酒洗头的老大,已经一掌将飞来的木桌拍碎。
“三位吃的可还满意?先是出手无礼,再是威逼她人送来毒酒,你们三个能活到现在,竟还不知悔过。今晚就借你们三个的人头一用罢了。”
“小子,你口出狂言,真当自己识得几个厉害角色,我们三兄弟就怕了你不成?!呀,老二、老三,给我一起上!先拿了他的小命再说。”
四人此时交手的动静早已经是引起了满场宾客的注意,不少人都知道计连和这三兄弟在白天时闹出的矛盾,正和身旁的众人解释着两方的恩怨。而易秦风此时就在远远地望向这里,但他的目光却是在不住地扫向谷外的入口处。
正当满座的宾客们只把计连四人的争斗当做一场额外的助兴演出时,随着三道血柱的喷涌而出,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了起来。
“小子,这里是梅谷,不是你随手杀人的地方。休得你在此放肆!”
原来,就在一众宾客们还交头接耳,猜测着四人交手会是个什么结果时,那边作为正主的计连,已经是指尖轻挥,瞬间便削去了那兄弟三人的脑袋。
而此刻那三颗肉球,则是被计连一脚一个地踢向了远处正驻足而观的易秦风。
刚才出言呵斥计连,并替易秦风挡下这三兄弟脑袋的汉子,此刻还不知计连的真正意图,只当是年轻人嚣张跋扈惯了。但他身后的易秦风此时却是面色大变,似是明白过来为何计连会一反常态,变得如此暴戾了。
“计兄弟,是不是出了什么误会...这三个鼠辈既然是得罪了计兄,杀了也就杀了。诸位还请继续,莫要理会这些,他们只是咎由自取罢了。”
“谷主,你怎么能...”正挡在易秦风身前的这名梅谷门客,此刻却是只讨了易秦风的一个怒目,便下意识的不敢再多言。
正当易秦风出言替计连洗清刚才的“鲁莽之举”时,只见计连已经大步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而此刻围在易秦风身前的这些宾客们,却是只识趣地让开了一条路,而并未走远。
易秦风这时进退两难,眼看着计连就要走到自己跟前了,慌乱之际,易秦风只好拱手冲着计连拜道:“计兄,你放过在下这次。这次是易某有眼无珠,但这都是九华山日月二老的吩咐...”
“哦,这么说来,易兄是早就知道在下的身份喽?”
听到易秦风迫于自己的血腥手段,而不得已不打自招后,计连终于是停下了步子,遥遥望着易秦风的表演。
此时聚在计连身旁的一众宾客,却是更加好奇计连的身份。不少人此刻眼见易秦风的失态,还不禁流露出了鄙夷之色,却不知易秦风这么做乃是当下面对计连最正确的举动。毕竟比起脸面,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易秦风这时眼见计连停下了脚步,这才苦着脸赔笑道:“计兄,您大人有大量,又何苦为难我们这小小的一方梅谷呢?您和九华山的恩恩怨怨,我们梅谷可从来都没有插手过呀...”
说着说着,易秦风竟不禁泪流满面,俨然一副死了至亲的神态。
却不想,计连此时只是轻飘飘说了一句:“秦兄,当年你失手杀了自己四娘,又将计就计害的你大哥和二哥反目相杀,逼得老谷主抑郁而终。更是借了计某一时救人心切,反杀了你二哥易晋风。你觉得在下还会相信你说的这些话吗?”
“嘶——”
当计连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撕开了易秦风的真面目后,满座的宾客们皆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更有一些胆小之人捂住了耳朵,希望自己没有听到刚才的一切。
而站在远处的易秦风此时则已然面色苍白,整个人已经全然没了先前的委曲求全的做派。
“计连,想不到你早就知道当年的事了。你要是识相的话,现在离开我梅谷还来的及,不然的话,过不了多久,圣心卫就会赶到拿你回九华山。”
“他不会就是游侠会的会主计连吧?!”
“他怎么敢回来的?!”
当满座宾客们尚未从刚才计连的话中回过神来时,易秦风的这一番话,却是再次将众人的精神拉至了紧绷。
不同于刚才众人对计连的好奇,此刻得知了计连身份的众人,已经有些慌不择路纷纷急退向了两旁。
“你不怕我现在就出手先杀了你,在走吗?”
“计连,你太小看我易秦风了。知道你这么危险的家伙在我身旁,我怎么会不多留些手段?”
说罢,只见易秦风轻拍了两下手掌后,两队持剑严阵以待的梅谷弟子便自易秦风的身后跃了出来。
“就凭他们,你就想保住自己的性命?你是不是太瞧不起我计连了...”
饶是在场的众人都是见识过不少嚣张跋扈之辈的,真个亲眼见到堂堂游侠会会主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还敢威胁这梅谷谷主,众人便心中不由得为计连的气魄感到佩服。
然而佩服归佩服,该出手的还是要出手的,毕竟在场的大多数人能来梅谷祝贺,便已经说明了他们是九华山一派的人。
“计连,你不要忘了,你现在只有一个人。而这在场的所有人,可都是我们九华山一方的。诸位,再过不久九华山的上使便会亲自带着圣心卫前来捉拿这计连,大家若想立功,便要趁此良机了。”
只听易秦风这一声令下,谷中的众人便登时连成一片,俨然是要将计连淹没在这大片的人潮当中。
只可惜,天不从人愿。试问,天下间哪有群蚁吞象的可能?
就在整座梅谷正陷入一片血海当中时,被计连安插在梅谷外放风的黎君阳,也终于察觉到了一股绝强的气息正向着梅谷的方向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