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最北部的诸郡当中,南阳、襄阳、魏兴、上庸四郡依次排开,虽同属大郡,却也正如荆州百姓默认的这个排名一般,四郡当中,上庸郡只能算上末位。
上庸郡和襄阳郡中间还有一方小郡,如今正值多事之秋,这新城小郡便成了两郡之间的战略之处。连同两郡主城的官道自然也就被司马越手下的将领把持在了手中。
上庸城内,如今入目所及,便是一片狼藉之色。荆州游侠会的人虽然不足以抵挡攻城的大军,却也是拼着牺牲,令泥洹会和司马越的人马折损了不少。
此时暂时占领上庸城的这支兵马,便是在独自舔舐着自己的伤口。战时总有许多寻常时日见不到的事情,便拿上庸城来讲。
跟随计连而归的西北游侠会的兵勇们,粗略点算了一番,也有千余之众。众人从太白山撤离后,为了迅速行军,便只带了随身数日的粮草,其余的则是散给了太白山附近的百姓。
而如今上庸城刚刚拿下,驻扎在城外的那支司马越的兵马,正在广招兵士,补充自己。而城内的泥洹会众高手,则同样在广招“信徒”。正是在双方的这股默契之下,使得计连等人能够顺畅无比的混入了上庸城内。
早在离开上庸与魏兴的边界之时,计连便已经下令让赵云河带领着西北游侠会的众人绕路南下,过巫山,从天门郡绕路从九黎山西面回去。而计连则是和黎君阳还有三十六名九剑弟子继续向东,进入上庸城。
“大人,都已经摸清楚了,城外的兵马没有入城。这上庸城里现在全都是打着泥洹会旗号招收信徒的家伙...”
“看来,司马越和扎巴罗之间也不像我们想的那般,就一定是一路人啊。下次记住了,不要称我为大人了,记住了。”
“是,大人。”
刚一进入上庸城,计连便从风中嗅到了淡淡的血腥之气。
“连,这种事有什么好奇怪的。如今惠帝新死,上位的这位又是司马越和扎巴罗手中的傀儡。现在天下诸郡正好失了主人,若是不趁着这个时候去抢下自己的底盘,那等安定之后,岂不就是吃亏了?”
“君娘,这里面恐怕并非像你说的那么简单。”
黎君阳正跟在计连的身旁,听见计连这么说,便好奇地望向了一旁正站在一处告示牌下的计连。
“治理一城,一郡,可以没有漫天的神佛,却是少不了官吏。泥洹会如今能大摇大摆地占据这上庸城,恐怕并非你所说的占领地盘这么简单。”
“你看那些正赶往城外的马车上面,哪一个不是满载着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的。若是司马越手下的将军,这么简单就能让了这一城,岂不是连三岁小儿都不如了。”
“连,你的意思是,泥洹会就算占了上庸城,也不会将其纳入囊中?”
“君娘,扎巴罗可不是别人。他要的乃是这城中百姓的敬畏与信仰,除此之外,那些所谓的财宝,于他而言,不过是一文不值的垃圾罢了。”
言及于此,黎君阳和此时跟在计连近旁的几名九剑侍卫更是显得不解了。
“连,既是如此,那你刚一入城时,又为何感叹说司马越和扎巴罗不是一路人?”
只见计连此时右手轻挥之下,已经将面前这张写满通缉游侠会叛贼的告示给揭了下来。
“君娘,这司马越乃是司马家如今唯一一位当世权臣,是一言可以废立天子的存在。而扎巴罗是谁?一个完完全全将自己视作在世佛陀的家伙。”
“这城外驻守的兵马和城内正忙碌着的泥洹会弟子们,不正是二人最真实的模样?你与我天下之财宝,我便任由你做在世之佛陀。那城外的大军,根本就从未想过亲自进城搜刮财宝,他们分明知道,会有人替他们做好这一切...”
黎君阳等人这时皆是点着头,细细品味着司马越与扎巴罗或者便是这司马家的朝堂与泥洹会之间的微妙关系。
也就在这时,一声粗鲁地叫嚷声突然间便将众人拉回到了现实。只见一名刚刚剃了光头,连僧袍都还没有的泥洹会弟子正快步走向计连。
“小子,你知不知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这告示是你撕下来的吗?你好大的胆子。”
眼见这来人正骂骂咧咧地训斥着计连,散在计连和黎君阳周围的三十六名九剑弟子们,皆是不由自主的将气机锁定在了这名泥洹会新进弟子的身上。
而计连这时背在身后的左手,却是轻轻摆了摆。然后便听见计连好声冲着身前的这名泥洹会弟子说道:“在下见这告示上写着通缉游侠会叛贼的内容,正巧在下有一些关于游侠会的消息,这才出手揭下了这份告示。”
当这名泥洹会的新进弟子听说计连有关于游侠会叛贼的消息,这人却是略有不信地打量了计连和黎君阳还有两人身后的四名九剑侍卫。
“也是,看你样子,倒也像是认得字的家伙。你可是当真有关于叛贼的消息?若是消息属实,我们家大人定然是重重有赏,但若是让我们发现你是在糊弄我们,这后果可不是你一个区区世家公子能受的住的。”
显然,这名泥洹会的弟子是将一脸病样,面色略显苍白的计连认作了哪一家的世家公子。
“我家公子说有,便是真有,难不成还能骗你不成?”
“哟呵,怎么滴?看你的样子,还想教训老子是了不?以前咱没门路加入泥洹会受欺负就罢了,现在咱好歹也是有靠山了的。”
“好了,是真是假,等下自然会清楚。在下揭了告示,便是假的,也不是你个小小的弟子说的算的吧,还不快带我们去见你家大人。”
眼见计连说话间,不自觉的便带了一股异样的气势,这名泥洹会的弟子也是有些心虚了,这才瞪了那名九剑弟子一眼,然后转身便领着计连几人朝着城里的一处府邸走了过去。
“就是你们有关于叛贼的消息要拿来领赏?”
这一方府邸内的正堂之上,计连六人身前此时正面对着一名肥头大耳的光头僧人。此人虽是肥头大耳满面油光,却是一点慈悲像都没有,只见一道指长的伤疤正躺在此人的左眼之上。
“正是在下。”
“你是何人,先报上姓名,然后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本大人自然会酌情给你些赏赐,若是消息重大,便是许你这书生一官半职,也不是什么难事。”
眼见堂上的这名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的泥洹会掌事挪了挪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后,便将目光扫向了计连几人,却是在扫过黎君阳之时,明显是停顿了许久。
“大人,在下所说的消息事关重大,还请大人下令关闭门窗,在下担心隔墙有耳,会被那游侠会的贼人听了去,然后危害在下的性命。”
听到计连略显胆怯的声音后,这名管事也是大手一挥,便示意了殿内的几名弟子将门窗关了起来。
“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吧。本大人可没有时间和你在这里闲耗,要是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别怪我对尔等略施惩戒。”
说道“惩戒”时,这人的眼珠子却是不由得落在了黎君阳的身上。
却不想,这名管事话音刚落,便见计连和黎君阳已经一并走到了这胖管事的身前,而那四名九剑侍从则在同一时间分别拿下了这大堂里的泥洹会弟子。
“这位大人,想来你是才来荆州不久吧。你真的就没有见过在下的模样吗?”
“尔等究竟是何人?这里可是我泥洹会的地盘,你们要是敢伤我分毫,你们也休想踏出这里半步...”
听到这胖管事的威胁,不单是计连,连着堂中的黎君阳和那四名九剑侍从,也不由得轻笑了起来。
“看来你是真的不认识我了。在下姓计名连,不巧恰好正是游侠会会主。”
“你...你不是已经死在那扶风城了吗?你休想骗我,明王早已经向天下昭告了那计连的死讯,尔等以为我是那种轻易便会上当的傻瓜吗?”
“原来扎巴罗这么希望我死啊?那真是不巧,我计连刚好捡回了一条命。你不用紧张,我不会杀你,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是老老实实的话,我保证你非但不会死,还可以回去领赏。”
大堂之上,只见这名胖管事终于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半晌之后,当大门重开之时,计连一行六人早已经缓缓走出了这一方府邸。
“来人呐!都死哪里去了?还不快派人去给我抓住他们!”
“大人,府上的弟子...都死了...就剩我们几个了。”
大堂之上,当那胖管事眼看着计连六人走出大堂,便忍不住开始大声呼唤起了左右。却只见被留在大堂内的这几名弟子匆匆跑出大堂,又匆匆折返了回来,只是各自的脸上多了几分骇然。
“快...快备马...我要亲自去上报徐大人,我要马上出城。”
就在计连等人出了这一方府邸,消失在了上庸城内混乱的人流当中后,这名被计连等人吓的不轻的胖管事,已经是一刻不敢停留地骑着马冲出了城外,直奔襄阳城的方向赶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