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城,主干大街之上。
绝情绝义、恍若神魔一般的扎巴罗,已经倾势而下。妖刀刀锋之上,血珠淋淋。
而那两名被计连临机抓来,护在身前的两名武僧,此时早已化作了漫天的血雾,永远地留在了扶风城内。
身中绝心绝意下的妖刀一斩的计连,早已是凌空被击飞,重重地砸落在了街口的一片泥泞之中。如今他整个人正仰面朝天,陷没于身下撞出的大坑之内。
胸前的一道尺长血沟,只再差些许,便会将他开膛破肚,送去见先人了。而此刻计连那正搭在身上右臂,则是全然成了一片血肉模糊。断骨突兀地刺破了皮肉,却是堪堪没有被斩断。
而这时,街口处,一小股九黎兵却是忽然显出了身影。
“连!”
黎君阳此刻冲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两名九黎族人,已然是泪如雨下,抱住了已经不省人事的计连。
正当黎君阳悲痛不已,小心翼翼地吩咐族人挪动计连时。只听见远处的扎巴罗忽然冲着众人便是一声唳啸,随之而来的,便是众人眼睁睁地望着他,从自己的左胸之上,抽出了那柄透体而出的血剑。
“飒——飒——”
眼看着血流如柱的扎巴罗,正瞪着双目望向众人,黎君阳等人的心底不由得泛起了丝丝死意。
“公主,你们快走。”
就在黎君阳等人尚不知所措,呆呆的,宛如被扎巴罗定身了一般,停在原地时。忽然一名始终跟在黎君阳身旁,此刻正护在众人最前面的一名九黎族人,猛然间便自呆愣中醒转了过来。
然而,只待这名九黎族人话音刚落,众人便只觉脸上一热,一股血腥之气便是扑面而来。而这名九黎族人,也在这时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族人的突然死亡,终于是换来了众人的警醒。
而此刻身中计连一剑的扎巴罗,也不知不觉间,就快要走到众人的跟前了。
黎君阳一行人,此时则正快速朝着街口逃去。
如今的主干大街之上,早已不见了生人的动静,连那数十名堕入魔心的武僧,此刻也正因为真气耗尽,而痛苦地瘫软在了血泊之中。唯独扎巴罗一人,此刻正行走于这一方街道之上。
一连针锋相对两名绝顶高手,纵使是他,此刻也只能缓缓走向街口,一步一步回复起体内的真气。更别说,如今扎巴罗左胸之上,尚还留着一方透体而过的血洞。
血剑虽已取出,但计连在最后孤注一掷所斩出的那道剑气,却依旧死死地纠缠在了自己伤口附近的经脉当中。
眼看着黎君阳等人正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街口外的人潮之中,扎巴罗却也只得先想办法处理干净自己的左胸上的伤口。
就在黎君阳带领着九黎族人救走计连,赶往城门方向时,紧追众人至城门方向的泥洹大军,也已经发现了走出主干大街的扎巴罗。
“明...明王大人。那九黎兵突然临阵倒戈,我们没能围住班家的人。现在他们正朝着城门的方向去了。”
前来通禀的这名武僧,话音刚落,便听见扎巴罗低垂着目光,冲着此人淡淡地说道:“给本座继续去追,还有城里的那些世家,一个不留,统统抓起来送去奴役场。”
说罢,便见扎巴罗一闪而逝,消失在了众人的面前。
城门处,早已鏖战了数个时辰,拼尽了八成人力的班叔起,终于在筋疲力竭的最后一刻,盼来了自己三弟班仲书等人的身影。
“快来人,带二爷下去休息。远光,你带人先转移家中老幼妇孺出城,其他人务必坚守城门,为转移留出时间。”
当班仲书的命令传达下的一个时辰里,先是班慕、夏成带着班伯灵的尸身和昏迷不醒的沈克宇、班慧连同一众幸存下来的世家家主们,冲出了城门前的层层包围。
到最后一队,黎君阳等人赶来后。班仲书终于下达了放弃城门的指令,城门放开的瞬间,众人便一路向西,一刻不停地催马逃向了凉州方向。
眼看着天色渐暗,扶风城门外,众人虽阻击了一段泥洹大军的追击先头骑兵,却依旧耐不住妇孺行走不便,体力难支的困境。
眼下众人已经逃出了扶风城外,西出二三十里的地方。而身后尚有千余骑兵在追赶,显然是扎巴罗下了死命令,不歼灭众人,誓不罢休。
“大人,就让我们留下来阻击他们吧。再这么下去,我们迟早会被泥洹会的骑兵追上的。”
眼下天色渐暗,但众人的脚步却是无一刻停歇。眼见族中老幼已经不堪重负,一路上早已经将该扔的,和不该扔的,都扔了,却也只是饮鸩止渴。
扶风中的几名代表,也是围在了班仲书的身旁,不断地请求他下令,让自己等人留下来和身后的追兵决战。
黎君阳和她身后的九黎族人们,此刻则依旧吊在末尾,死死护着当中的计连。黎君阳已然是没了平日的神采,一个人独自守在计连的身旁,全然没有心情去理会此刻众人的处境。
正因如此,连带着如今突围而出的这已经不足百人的九黎族人们,也一时间陷入了失落当中。行军之下,步伐竟更落于班家族内那些一心逃命的妇孺们。
班仲书作为如今整支逃亡大队中的清醒者,自出城以来,便在不断清点着自己等人现下的状况。
单单不提自己大哥战死,二哥脱力昏迷,计连生死不知,就连班慧和班慕此时也是一个昏迷,一个如黎君阳一般,苦苦守在自己丈夫身旁。
而可堪一用的,也就只有跟着计连的夏家兄弟几人和班远光等一些受伤较轻的班家后生了。
只是这些人都是立足于行之人,立足于思,能够助自己眼下摆脱困局的谋者,却竟是无一人可看。
正当班仲书连声慨叹,满心愁苦之时,一连串急促的马蹄声却是自队伍的最前方传了过来。来人正是林十三,自城中众人脱身之后,他便一路西去,一直走在了众人的最前方打探情况。
“十三,为何如此匆忙归来,可是前方出了什么状况吗?”
林十三这时刚一勒住缰绳,便冲着身前的班仲书说道:“三爷,我们在前方五里外,发现了一伙骑兵,看样子是有百十来人。天黑不好看清,不过应该是官军没错了。”
“官军怎么会出现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
班仲书此刻听见林十三的回禀,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眼下身后的泥洹骑兵不敢孤军深入,且追且停,虽不至于逼得太紧,却是紧咬着自己等人不放。
这身前又突然冒出了一股百余人的骑兵,却是着实令班仲书此刻头疼不已。
“十三,你赶紧派人去请一名和我们随行的世家大人,你们扮做他的随从。切记不要暴露自己,待问明了情况,速速回来告知与我。”
五里虽远,但对于正在西逃的众人来讲,也不过是一咬牙便能被人追上的距离。故此在林十三一行人没有回来之前,班仲书也是不敢贸然再让众人前行了。
好在此时天色已暗,自己等人只要不生火光,便也能暂时找个藏身的石坡腹背,暂做修整。
只不过,当林十三一行人赶回来时,身后却是同时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只见稀疏月光之下,一道年轻挺拔的身影正翻身下马,匆匆朝着班仲书的方向跑了过来。
不等班仲书反映过来,只见一名身披铠甲的年轻小将,噗的一声便跪倒在了班仲书的跟前。
“三叔公,征儿该死,没能及时赶到。让你们受苦了...”
夜光之下,当班仲书看清了何征的模样后,终于长叹了一口气。再也维持不住心底的疲惫,重重地坐了下去。
“征儿,真的是你,天不亡我班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