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蟒部的石寨建在两道山岭间的险峻峡谷里,周围也是给昨日的洪水冲得一糟糊涂;不过,巨石垒成的寨墙,有七八米高,挡住洪水冲进寨子里。
除了抵挡从山岭溜冲下来的山洪,寨墙修得又高又厚,更主要的还是防备深山野兽以及其他部族的突袭。
石寨独踞峡口,也封住从这道峡口进山的道路,将南面往上的深山,都圈为乌蟒部的狩猎区。
虽说蟒牙岭深山里有着无尽的猎物,但意味着更多的凶险。
不要说其他蛮荒异种了,就一头乌鳞狡,就能将整座石寨踏得粉碎。
此时,想想也是后怕,要是这头乌狡活着出山,乌蟒石寨极可能是被这头乌狡血洗的第一处地方。
千余人口聚族而居,跟地球密集人口比起来,只能算是个小村庄,但在蟒牙岭北坡要算颇为不小的寨子了。
陈寻走上寨前的石岭,就能看到峡口寨墙里的情形,数百间低矮的土房木屋杂乱分布,中心有几间高大的石殿围着空旷的广场。
那里是公室,是族人议事跟祭祀的地方,同时也是乌蟒部的祖祠跟公共仓库,平时也就巫公宗图跟未成年的嫡孙宗崖住在里面。
成年男丁在蛮武的率领下,出寨进山狩猎,通常要走上好几天,才能有所收获;妇女、老人在寨子附近采摘果物跟野菜。
没有耕种、畜牧,仅靠渔猎跟天生地长的野菜山果,还要防止强横荒兽出山及其他部族的袭击捋掠,想要养活上千人口真不是什么易事。
蛮荒生存异常艰难。
满寨子里都是不分男女、光着屁股乱跑的孩童;**岁以上的孩童,在乌蟒部就要算少年了,要么随妇女、老人出寨采集野果、野菜、野谷,要么就在留守蛮武的指导下刻苦修练。
而像宗崖这样年满十四岁的乌蟒少年,在寨子里就已经算成年人了,要承担更多的责任,早早就要随蛮武一起出寨,到处去捕渔狩猎,甚至还要参加部族之间争夺猎区的血腥厮杀。
看到这边众人抬着巨兽,寨子里光屁股乱跑的孩童跟练武的少年,都一窝蜂的跑出来,踩着叫洪水冲刷得泥泞不堪的坡地,围着狡兽乱跑乱叫,唱着在陈寻听来都是噪声的蛮歌。
然而这一切,在陈寻心里却满是温馨,这就是他三年来收留他安身立命的地方。
昨日刚下过暴雨,寨子里没有什么排水设施,自然也是泥泞一片,到处都是积水。
陈寻趴在宗崖的背上,由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背进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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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木搭建的窝棚,积水有半尺深。
在铺兽皮褥子的石板床上坐下,陈寻见宗崖有些坐立不定,知道魂祭兽筵是乌蟒部难得的盛典,宗崖还是少年心性,有着好奇,就催他到石殿帮忙:
“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快去找阿公,说不定阿公有事情要吩咐你。”
“你真没有事?”宗崖早就想跑过去,看阿公、阿叔跟南獠他们商议魂祭的事情,但又不放心陈寻身上受的伤。
“我能有什么事情?”陈寻说道。
“那好,你有什么事,就让人来喊我;这个给你。”宗崖从怀里掏出一个兽皮小包裹,塞到陈寻手里,转身就出来了窝棚。
他走得心慌,出窝棚里忘了低头,“砰”的一声撞门架子上,差点将陈寻这间简陋不堪的窝棚撞塌掉。
陈寻摇头苦笑,打开宗崖塞给他的东西,没想到又是一颗乌蟒丹。
宗崖修练蛮武,正值突破第三层、晋入中阶蛮武的关键时期,这枚乌蟒丹还是阿公宗图省给他用的。
陈寻知道宗崖话不多,但性子梗直,送出手的东西绝不会收回,这也叫他头疼,只能先将这枚乌蟒丹贴身收好。
陈寻在乌蟒的最初几个月,都是跟宗图、宗崖住在公室石屋里。
不过,不要说他这个外人了,就是乌蟒部的子弟,到十三四岁都要自食其力。
他在公室石屋住了几个月后,就在宗崖的帮助下,在公室石屋附近找了处空地,伐木搭了这间属于他自己的窝棚。
窝棚简陋,漏风的四壁,除了土灶、铺了兽皮褥子的石板床以及几件缺口的陶罐外,就没有其他东西,但这里陈寻在乌蟒、在这片荒山野岭的安身之所。
服下宗桑给他的那枚乌蟒丹,陈寻除了身上的伤疤看上去很可怕,需要一些天才能脱落外,身体其实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
狍羊肉吃光之后,夜里他为了省一分力气,就将药篓子丢掉;要不想耽搁以后上山采药,这会儿就得再拿山藤编个药篓子。
陈寻眼下只能用种种压榨身体极限的方式来开潜能,强化身体,消耗极大。
虽说陈寻无论是气力,还是身体的强弱,都堪比初阶二三层蛮武,但是乌蟒部的初阶蛮武,除了身体强壮外,还精通弓矛战技。
而开悟蛮魂的中阶蛮武,在陈寻眼里,更是堪比杀戮机器,他们才是乌蟒部在蟒牙岭深处扎根、捕渔狩猎的核心跟主力。
陈寻没有资格担当主力,每次跟随乌蟒蛮武出去捕渔狩猎,分得的食物都还很有限,远不足以满足他这种特殊修练方式所需要的消耗。
好在这三年时间里,陈寻跟随阿公宗图学了蛮文,又能辨识蟒牙岭三四十种草药,这就成了他在寨子里安身立命的本事。
寨子里壮年男丁有三百余人,修练战技的蛮武也有百余人,但有耐心跟阿公宗图将五六百个蛮文字符认全、能辩识炼制乌蟒丹二三十草药的人,却没有几个。
就连宗崖,也是在阿公宗图的棍打棒敲之下,才勉强将蛮文字符认全;但要叫他跟着学巫药制炼,还不如叫他拿根绳子栓石梁上吊死自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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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寻编好药篓,宗崖又到窝棚来找他,拿了一大块烤得油汁直溢的山猪肉塞给他。
陈寻现在食量很大,又不能拿乌蟒丹当饭吃,回来后编药篓子,有大半天没吃东西,这时候看到油汁直溢的山猪肉,肚子里更是饿得慌,接过来就满嘴大啃。
宗崖抱头睡在铺兽皮褥子的石床上,见床头散着几卷兽皮书,上面写的都是巫药炼制之法,他看到这些就头痛,没想到陈寻能看得津津有味,翻过身来问道:
“你不会真想一辈子留在寨子当巫医?”
《西荒经》帛书也是巫公宗图也是无意间所得;乌蟒部蛮文记事主要都是用硝制、削薄的兽皮,用山里一种黑色的树汁醮笔书写;而篆刻蛮文的龟甲,在乌蟒则是“圣物”。
要是不能走出蟒牙岭,陈寻心想他留在乌蟒部,最好的出路也就是当一名巫医,他最近也跟阿公宗图在学巫药炼制。
这些兽皮药书都是阿公宗图给他看的。
虽说蟒牙岭天然生成的药草石材,跟地球截然不同,但陈寻相信一些药理还是相通的,这也是他留在乌蟒学炼巫药的优势。
只是乌蟒丹这一类能开人体潜能、淬练血脉的奇珍巫药,则需要用乌蟒部秘传的蛮术炼制。
陈寻作为外人,不能修练乌蟒秘学,就算留下来当一名巫医,就算凭借他以前在地球所学,能对寻常巫药进行改良、改性,最终也只能当一名凡巫。
想到今生还有没有机会走出蟒牙岭群山,去看外面的世界,还有没有一丝渺茫机会重返地球,与亲人相聚,陈寻心头也是黯然。
见陈寻低头不语,宗崖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心事,探头看了看门外,没有旁人经过这间窝棚,告诉陈寻:
“刚才石殿议事,阿公说你这次立了大功,应该纳你入族,最终南獠叔他们才勉强同意让你参加三日后的魂祭。要是你在祭拜时得先蛮祖灵认可,就传你蛮武战技。”
“我又不是乌蟒族人,怎么可能得到乌蟒祖灵的认可?”陈寻苦笑道。
陈寻虽然没有修练过蛮武秘术,但也从宗崖那里了解到一些粗浅道理。
不要说蟒牙岭了,就是涂山周遭的百千蛮荒部族,身体里都具有先蛮真血,只是数万年的千代遗传,绝大多数族人体内的先蛮真血都变得稀微。
前期的蛮武修练,更多的是打熬身体,强壮气血,等开悟蛮魂之后,才是真正踏入蛮武修练的门槛第一步。
也只有开悟蛮魂,才能真正激活先蛮真血的神秘力量,淬练筋骨皮肉。
待肉身淬练到脱胎换骨、换血易髓的地步,蛮武体内就能凝练出第一滴先蛮真血,蛮武也就晋为拥有强横武力、纵横荒野的天蛮。
乌蟒曾是蟒牙岭赫赫有名的大族,在蟒牙岭周遭有十数石寨,两三万族众,甚至还在蟒牙岭以南的荒原辟土筑城,但三十年前最后一名乌蟒天蛮殒落,乌蟒就迅蓑败下来,残存一支被强敌赶到蟒牙岭以北的深山石寨里残喘延息。
魂祭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寻也无法获知,只是他从地球莫名其妙的被带到这方天地,跟乌蟒部遗传的先蛮血脉没有半点关系的,又怎么可能得到乌蟒先蛮祖灵的认可、而开悟蛮魂?
宗崖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要怎么跟陈寻解释,只是拿阿公的原话告诉他:
“阿公说万物有灵,八荒人族,皆是神魔族裔,万宗一源。阿公说,这是怎么都是你应得的机会,能不能成,总要试一试才知。”
不管机会再渺茫,只要有一丝机会,陈寻多少也有些期待。
“阿公说等他空下来,会专门找你说这事,你可不要说我早已经告诉你了。”宗崖怕阿公责骂,又额外吩咐了陈寻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