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韶听了李宗儒的话,自知已无法在装了,虽说被点了穴道,但神情已经平静了许多,说道:“原来如此,这倒是我们小看了王爷您了。”
李老板拉过椅子坐下,两位苍鹭剑派的高手站在晏韶背后,时刻提防着这个翠烟阁的人,李老板问道:“你本名叫什么?是叫晏韶吗?”
“在下在您这里说的话,除了自洪州来这件事外,不曾有其他假话,”晏韶说道,“在下的确名叫晏韶。”
李老板又问道:“你是哪个堂的人?”
晏韶答道:“在下自翠烟阁主阁而来,不输于五色堂。”
“这么说,你是袁裴楚的人?”李老板问道。
晏韶却说道:“在下只听阁主的话,阁主命我到您这里来,我就来了。”
李老板见他不想多说,也就不追问这件事了,而是先行问道:“吴太守派来的人,你们是在哪截住的?”
晏韶答道:“在郿县附近,我等用了一些手段,那个信差便招了,正好找到王爷您的下落,我便来了,可惜,若是再多问清楚一些,或许就能演的更好了。”
李老板没有对这个多做评论,而是认真下来,问道:“你说莫广他死了,也是你们从吴太守的信差那里拿到的消息吗?”
晏韶却摇摇头,说道:“不是,江州之事结束之后,张堂主便返回了主阁,将当地的所有事件一一报告给了阁主,阁主深感不妙,便差在下带人想办法找到您的下落,把我们这边的信息告知给您,以免您会被旁人蒙蔽。”
“富安,你过来,”李老板听了,叫来自己手下听差的小厮,说道,“你带我的信物回长安城,让刘管家安排一下,派人到水坞去一趟,问明白这件事。”
那小厮听命而去,李老板这才回过头来,问道:“你刚才不停的想说,张堂主的武功不足以杀掉莫广,现在话说开了,你也可以讲明白了,蒙蔽与否,我自会定夺,说吧,李宗戎他想让我知道什么?”
晏韶穴道被点,动弹不得,时候长了觉得十分难受,说道:“既然要明说了,王爷可否能让在下稍为舒服一些?”
李老板一皱眉头,下巴轻抬,晏韶背后一人手一提,硬是把晏韶给提了起来,四个被点中的穴道只解开了一个腰间的穴道,让他能直起身子,随后把他往地上一丢,李老板说道:“说吧,我对翠烟阁的人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话虽这么说,晏韶也总算是能够直起腰身了,他说道:“谢王爷,江州之地一场恶战,翠烟阁是要追查潜入翠烟阁内的一些人,只为这一件目的,并无他意,更无意与王爷您为敌,这件事十分明晰,莫侍卫身份如何,张堂主了解的一清二楚,所以绝无杀了莫侍卫的可能,这一点我想王爷您想得明白。”
李老板脸上的表情分辨不出喜怒,只是说道:“嗯,你说得对,那么谁会有对莫广动手的心思呢?”
晏韶说道:“张堂主说,彼时他觉得吕成君的手下莲儿姑娘身份不凡,想要带莲儿姑娘回去查证一下,莫侍卫自然前来阻止,两人拼斗之中不相上下,甚至莫侍卫还要处于上风,只是激斗之中,那个莲儿姑娘突施杀手,用之前张堂主押在吕成君那里的双刺偷袭了莫侍卫,随后立刻自尽,下杀手的是吕成君的手下莲儿姑娘。”
李老板虽是不动声色,但仍是沉默了数秒,见李老板不说话,晏韶继续说道:“张堂主自知上当中套,不敢久留,便逃离了那里,返回主阁之中汇报,两人的尸首被吕成君收殓,只是看王爷您的反应,大概吕成君尚未将此事报告给您。”
李老板终于开口,说道:“如此说来,你给我送来的消息,都是基于你们翠烟阁知道的情况对吧。吴太守原本打算向我报告什么?”
晏韶知道这种事情根本没有隐藏的必要,若是李老板想知道,完全可以再派个人到吴太守那里问个清楚,于是说道:“吴太守对此事只是怀疑,他觉得吕成君办砸了某件事,不敢与人多说,只能猜测,与我刚才报告的大致无二,只是他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老板想了想,又说道:“如此的话,李宗戎他想让我关注谁?谁筹划的这件事,水坞还是北都?”
晏韶有些吃惊,他没想到李老板居然说的如此直接,于是说道:“以我们阁主的想法,水坞可能与我们翠烟阁一样,都被人渗透进去了,或许水坞的人与北都也有合作,但总的来说,北都那边更有可能。”
“原来如此。”李老板站起身来,转头便朝内屋休息之处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好吧,没事了,劳烦两位把他押下去,严加看管。”
两位苍鹭剑派的高手听了,立刻依令而行,提起晏韶,二话不说便往外押,晏韶一见形势,当即喊道:“王爷,您就没有话要带给我家阁主吗?”
李老板却摇了摇头,说道:“自二十年前一别以来,我不曾跟李宗戎说过一句话,今日如此,今后也是如此,你敢闯我这里,勇气可嘉,我不会关你很久,放心吧。”
说完,李老板返回内屋之内,不管晏韶再想说什么都没机会了,两人将他押走,关上暗门。李老板在书案之前坐定,提起纸笔,开始写信,不一会儿,信写好,李老板返回正厅,一拍手,门外便有一人进来,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李老板将信交给来人,说道:“把这封信交给秦掌门的师叔,请他派人把信送到苍鹭剑派内,待祝士廉到了之后,转交给祝士廉。”
大明宫,紫宸殿外。
常朝已毕,伞扇遮蔽,天子退朝,百官依次自宫内离开,出了皇城宫门,魏相一言不发,当先召来马车,不与百官中的任何人说话,直接钻进车里,车夫一挥马鞭,马车便迅速离开了百官视野,朝着相府方向而去。
他一走,百官之中立刻喧闹起来,一群人纷纷开始议论,今日常朝之上,政事不多,但消息不小,王都护返回长安之后,竟然直接被天子点到兵部做钱太尉的副手,把钱太尉的职权提了起来,这件事是什么意思,大家都看得清楚,显然,前段时间的军械案让天子十分不满,也算是个把柄,天子总算抓住了机会,能名正言顺的削一削尚书省的权力了。
今年这整个下半年中,自王爷返回京城开始,百官便已察觉风向有异,随后欧阳老相返回京城,长住在待贤坊内,而后军械案发,天子借着王爷上书,下令彻查各地军械军粮物资调度之事,依照惯例,清查一事由魏相总揽,结果一查之下,出问题的确是魏相出身的关内道安北都护府,当先被查出来的正是魏相的门生,这下可就出大问题了。
事情一报给天子,天子当场并未驳魏相的面子,而是说信任魏相,让魏相继续清查,但隔了一天便宣召王爷入宫,密谈一番,究竟谈论了什么事,众位官员猜不到,但也看得出来,因为这次宣召之后不久,天子便以避嫌为由,命令陆、窦左右两相一起出力,辅佐魏相清查,同时下旨,召安西都护府王昭即日返京。
但这大家都知道,魏相受天子器重已久,陆相和窦相虽官位与魏相不相上下,然则权势还是要差了许多,一番调查下来,两个老狐狸居然同时上书,支持魏相,搞得上书当日天子龙颜大怒,当场拂袖而去,到这个时候百官才意识到,可能魏相的确该收敛一些了。
这件事之后不久,天子再召王爷入宫,隔了一日,王爷一改先前不主动与百官接触的做法,直接在待贤坊内宴请了朝中所有势力的人,宴请过后,还差人准备了两坛好酒,公开送到了魏相府上,大家都看得出来王爷的意思,送酒到府,自然是希望魏相做个寻欢作乐的姿态,酒宴之上,恐怕已经讲明了天子态度,若是魏相聪明,便当借机自污,退上一步,可没想到魏相却十分倔强,仍是一幅大权抓在手中的姿态,该干什么干什么。
结果今日出了结果了,王都护第一次上朝,便被天子直接安插在了魏相的手下,更是有一个名义上地位还在魏相之上的钱太尉替王都护开路,也难怪魏相会气得谁也不理,上车就走,议论纷纷之中,魏相一派的少壮派十分气愤,老臣们只是悄悄叹气摇头,叹息魏相还是太过刚硬,只怕至刚易折,不懂至柔至阴方可纵横天下之道。
其他派的人倒是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窦相作为朝中资历最高那一辈的人,出了宫门,便径直走向王昭,说道:“王都护,恭喜恭喜啊。”
王昭见窦相上去,赶忙还礼说道:“哪里哪里,兴度初回朝中,办事的规矩,还要多向窦相您请教。”
窦相与王昭走得很近,边走边问道:“不知王都护在京城住在何处?有没有窦某可以帮一把的地方?”
王昭拱手辞谢道:“谢窦相您关心,王某现在延兴门内新昌坊里,新到长安,风土人情还不太习惯,住处也简陋了一些,窦相若是有些匠人门路,还请介绍给兴度一些,兴度不甚感激。”
“啊,说道匠人,窦某倒是认识一个不错的木匠,木工手艺可称长安第一,改日可以介绍王都护,不知王都护府上可需要否?”窦相与王都护并排而行,一道朝马车停靠之处走去。
王昭说道:“当然需要,窦相如此热心,兴度十分感谢。”
“诶,应该的应该的,”两人来到马车旁,窦相说道,“窦某在长安多年,王都护刚刚返回,窦某自然要尽地主之谊,改日若是王都护不觉得麻烦,可否赏脸到左相府共饮一场?”
王昭自然很高兴了,说道:“左相之邀,兴度岂敢不从?”
两人哈哈大笑,随即客套两句,各自登车而去。
窦相嗅觉灵敏,一直以来,都可以说是朝中的风向标,众人见今日窦相刚才那副热情的态度,立刻便明白了,恐怕这件事还没不会这么简单的结束,窦相感兴趣的人,在朝中一定受重用,第一个离开欧阳公的是他,第一个拉拢魏相的也是他,二十年间百官起起伏伏,唯有窦相稳坐相府,岿然不动,今日拉拢王昭,百官自然也就知道了下一个会起来的是谁。
不过这也不奇怪,王昭返京,一定是得了王爷举荐,王爷宴请三相府的人之后,第二日便派了一个年轻书生拜到窦相门下,窦相也欣然收其为门生,王昭本人并不那么重要,但这也意味着二十年后,亲王的势力总算是重新回到了朝中。
这不,就在王昭的马车正要离开的时候,陆右相来到马车旁,对打算离开的王昭说了些什么,王昭面带笑容,点头答应了什么事,想来能威胁魏相在朝中的地位,总算是出现了动摇,百官之中,或许该重新考虑一下立场了。
秦岭山中,黑岭帮密寨之内。
安德玄重新回到那个秘密山洞之中,在他身旁跟着的,这次却是官府的人,鲁仲武原以为这位江湖老前辈会和官军不对付,没想到安德玄径直来到那领头之人面前,三言两语,那人便下马而来,随着安德玄一道进入了山寨之中。
此人姓范,是陇州府的统兵将军,他没说自己是做什么来的,只是让围困山寨的人暂缓攻击,自己只身随安德玄入寨,安德玄也没给鲁仲武说他要干嘛,只是带着范将军来到秘密山洞之中。
一进山寨,范将军便对眼前堆积的军粮口袋皱起了眉头,进入山洞之后,看着山洞内的构造,面露惊奇之色,安德玄示意他跟上,两人顺着向下的通道,进入了那一块开阔地上,范将军被眼前堆积着的巨量军粮惊地说不出话,他是带兵的人,看着眼前粮袋的规模,他就大致能猜出这些能供养多少部队,如此多的军粮,如何运输,如何仓储,均是不易之事,能做到这些的,非得是一方大员不可。
安德玄却拍拍他,说道:“范将军,老夫带你来,不是看这些的,你看那里。”
范将军顺着安德玄指的方向看去,头顶洞口洒下的光照射之中,十几具岐州府府兵的尸体被崔堂主的人抬了出来,放在了光亮之处,崔堂主正蹲在尸体旁一一查看,范将军快步上前,看了尸体半晌,对安德玄问道:“安老前辈,这是怎么回事?”
安德玄见他这么问,神情略显诧异,说道:“你问老夫?老夫还以为你能解答呢。”
崔堂主却站起身来,将掌中一物呈到两人面前,却是一只多足虫子,他忧心忡忡地说道:“安老前辈,这些人的死因,恐怕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