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有个卖糖人的小摊,围了一群孩子,很是热闹。
卖糖人的是个六七十岁的老者,头发花白,留着络腮胡子,不长,却有些卷,笑呵呵的,很是和气。
陈嚣在小巷里观察了他许久,时不时看一眼战歌,确定他的确是在盯着这卖糖人的老头看,不由挠了挠脑袋,问道:“他是玄衣门的暗探?”
战歌斜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陈嚣又道:“他画糖人的手法很特别,应该是会功夫的……是练暗器的吗?”
正说话,那边的孩子们都拿到了糖人,吵吵闹闹的跑了。战歌挥了挥手,往那摊子走了过去,陈嚣赶紧跟上。
老者见两人手中拿着武器,神色没什么异常,温和的笑着,“二位想要画些什么?”
陈嚣看着插在旁边的糖人,发现有一只鸟,跟神鸟很是相似,不由笑了,道:“就这个。”
战歌瞧了他一眼,又不是小孩子,大男人吃什么糖人?
没理他,战歌将手中的令牌给老者看了下,道:“两个人。”
老者点头,道:“老头子别的本事没有,做糖人绝对是西域第一,客官想要什么形状的尽管说,一刻钟之内定然做好。”
战歌笑了,伸手递了两张纸过去,道:“做好了送去白玉客栈。”
老者接了,打开看了一眼,“没问题。”
战歌很是满意,转身便走。
陈嚣看得目瞪口呆,看了看战歌的背影,又看了看卖糖人的老者,喃喃道:“真是玄衣门的啊。”
街道上很吵,他这话很轻,老者却是听到了,“不过流浪客而已。”
陈嚣一惊,却是明白了,原来是浪子山庄的人。
若是旁的时候,他或许早就猜出来了。可是,战歌是玄衣门的人,而在他的印象中,浪子山庄都是一群江湖浮萍,怎么都不可能跟官府有联系。即便前段时间玉拾月跟他们一起,也是看不惯飞鹰帮打扰息玉门的宁静,并不算是帮官府的帮。
在离家之前,他一直觉得与官府为伍的江湖人都是朝廷鹰犬,很是看不起。可是,此刻,他发现他虽然惊讶,但并没有因此看低了浪子山庄。
是因为这段时间他自己也在帮着玄衣门查案吗?
可是,他是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呵,若是从前,即便是为了找到真凶,他也会想尽办法逃走,一个人查清真相,抓到幕后真凶,还自己一个清白,就如一开始见到战歌那般。
陈嚣有些茫然……他可是立志成为江湖传说的人,大侠若是与官府勾结,还是大侠吗?
“陈嚣?”战歌见他半晌没跟上,回头叫了一声,“怎么了?又头晕?不舒服就回去让青离看看。”
陈嚣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摇头道:“没事。”
战歌有些莫名其妙,最后还是忽略了,道:“没事就跟上,傻笑什么?”
陈嚣加快两步,跟上去,递给他一根糖人,道:“这个是刚做好的,斩马刀,给你。”
战歌偏头,“不用,你自己留着。”
陈嚣道:“我还有,不吃可都融了。”
战歌道:“本少爷不吃甜食。”
陈嚣“哦”了一声,“这样啊,甜的都不吃?”
战歌点头,“对。”
陈嚣一脸遗憾,“那真是太可惜了,错过好多美味。”
战歌望天,“……”
陈嚣又道:“漠北奶酪,幽州萨其马,安庆龙须酥,云南鲜花饼,金华酥饼,苏州桃酥,还有松江……”
“陈嚣!”战歌瞪眼,感觉很有些心累,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这么嘴碎?
陈嚣低头,咬着糖人,闷声道:“我离家之前就想好了,若是不能揍遍天下贼寇,至少也要吃遍大江南北。”
刚刚那些,都在他吃遍天下的菜单里。
战歌叹了口气,伸手拿过他手中的那支融了小半的“斩马刀”,瞪眼道:“再多说一句揍你。”
陈嚣笑了,抬头望天,西域的太阳可真耀眼,哈哈。
真是的,朝廷又如何,江湖又如何?
玉拾月帮他们是为了息玉门还是为了玄衣门很重要吗?西凉寨灭门案的凶手是他陈嚣自己找到的,还是玄衣门找到的很重要吗?
或许吧。
可是,更重要的是,息玉门仍旧是个世外桃源,西凉寨灭门案的真相终究会大白天下,不是吗?
战歌为了查案几次身赴险境,难道因为他是玄衣门中人就该否认他的功劳吗?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陈嚣感觉,他好像明白了,身份并不是判断善恶的标准,重要的是看他做了什么事。
……
白玉客栈,战歌找了个靠窗的座,点了一盘花生米,一壶茶。
跟上次一样。
又没有酒。
陈嚣算是明白了,战歌查案的时候不喝酒或许是真的,但每次都点花生米绝对是因为太穷了。
啧,好歹是个小侯爷啊,大周朝有这么穷吗?
战歌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喝了口茶,问道:“昨晚你那么晚回去,就是跟碎玉阁的两位在聊天?都聊了什么?”
陈嚣道:“那可多了。”
战歌道:“捡重点的说。”
陈嚣想了想,道:“起初我是听他们议论玉龙帮的事……”
昨晚,他跟方贻、周旋两人聊了一个多时辰,大多都是玉石生意方面的。
聊得尽兴了,称兄道弟之后,两人说起他们是碎玉阁的,这次来西域也是为了玉龙帮名下的那两处矿场,最重要的是想争取上好的石料,若是能够借此机会打开西域的市场便再好不过。
两人最后还有意拉拢陈嚣,说他若是有兴趣,可以现在碎玉阁干两年,积累经验也是好的。得知陈嚣志不在此,倒也没有强求,只说日后有空去碎玉阁转转,可以给他打八折。
战歌听完,瞧了他一眼,“你知道碎玉阁是什么地方吗?别说八折,就是半价,你小子都不定买得起。”
陈嚣有些不服气,道:“侯府就买得起吗?”
战歌耸肩,“破石头而已。”
陈嚣觉得他这就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撇嘴道:“是啊,破石头而已,我家书房里堆了一大堆,我小时候拿来打水漂玩。”
“咳、咳。”战歌差点呛到,摆了摆手,这小子,吹牛也要有点儿限度啊。
这时候,门口来了个小孩,嘴里含着半根糖人,衣服有些破旧,不过打理得还算整齐,就是头发微微有些乱。他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的看了会儿,瞧到陈嚣他们这一桌的时候,眼睛一亮,小跑了过来。
他看了看陈嚣,又看了看战歌,最后往战歌那边挪了挪,问道:“请问是战大人吗?”
战歌点头。
小孩儿伸手,从荷包里拿出一张信,道:“糖人爷爷让我给你的。”
“谢谢。”战歌笑了笑,从钱袋里掏出两颗碎银子,道:“一颗是你的,还有一颗是那糖人爷爷的,可不许多拿。”
小孩儿咧嘴笑了,点头,“知道了!”很快就跑掉了。
战歌拆开信看了看,见陈嚣伸着脖子看过来,不由好笑,阖上请帖,拍他脑袋,“看得懂吗你?”
陈嚣撇嘴,心道,等这案子结了,定要好好念书,不认识字儿实在是有些麻烦。
他问道:“这上面说了什么?”
战歌晃了晃信纸,道:“碎玉公子送来的,说是要请我们喝酒。”
陈嚣眼睛一亮,“喝酒?”
战歌瞥了他一眼,道:“没出息。没想到啊,碎玉公子竟亲自来了……啧,早知道就不必如此麻烦了,白白浪费了本少爷二两银子。”
陈嚣想到了什么,微微一惊,“碎玉公子……碎玉阁阁主?”
战歌摸了摸下巴,眼神深沉,嘴角带着几分笑意,“越来越有意思了。”
陈嚣:“……”
他可一点都不觉得有意思,只觉得这案子越来越复杂了,一会儿吐蕃一会儿突厥,一会儿飞鹰帮一会儿玉龙帮,这会儿又出来个碎玉阁,简直就是一团乱麻。
反正,他是搞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