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怎么会派一个小孩子过来?带着疑惑、不解,检查了一下手令、符印,身份并无问题。大帅道:“监军事一路劳顿,在这里稍待片刻,咱们说一下这里的情况……我让人给你收拾一间营帐暂歇!”便叫来一亲兵,吩咐了下去。这是应有之意,既然邵明杰为监军事,确凿无误,那么对方的年纪、本领便不需要纠结了。
公事公办——朝廷自有朝廷的规矩!
大帅、监军事同为三品。但武将的三品比起文臣的三品来,却是低了那么半个级别的……
嘉定县目前的情况不容乐观。
一旬前,朝廷大军来时,嘉定县已被乱民掠过一次,乱民见大军来后,便迅速的逃进了**山,县城被破坏、劫掠了一次,粮食也多被烧毁,现在供应的米粥已经是清澈见底了——大军一方面要防止灾民出走,引起更大的乱子,一方面还要控制**山的进出通道,不使里面的匪类出来……难!真的是太难了!
山不好进,乱匪中多有被裹挟的猎户,山林中生存的经验丰富,官军与之相比并不占优势。
人手也捉襟见肘,颇有顾头不顾腚的意思。
粮食……
人吃马嚼的。
何况手下人都还是京城里来的大爷,谁又饿过肚子?就是难下口的一些干粮都没吃过,哪里受得了这份罪?
大帅说:“不怕监军事笑话……能不使手下这一帮人哗变,我已经是竭尽全力了。若要进取,必是不足的。”
大致的理清了一下现在的情况,邵明杰一边沉吟,一边说道:“主要的问题还是缺粮了。而大军委在这里,又是消耗粮食的大户。本来百姓就没得吃,现在更没得吃了……当务之急。一,搜集一切可以吃的东西,度过眼前难关。别的不说,天上飞的蝗虫、鸟雀,一只不许剩下,我要这嘉定县的天上,不见片羽,地上,不见只虫……”
“二,严格城内秩序,特殊时期,从严从重。吃的方面,可以从死囚身上想办法,但口风严点儿,别让百姓知道,让信得过的人做。”
“三,犯禁之人,无论罪责大小,一旦确定,枭首!”
“四,严禁聚众……”
“五,制备石灰、大蒜等物,开水熟食,严防疫情发生。所有人出门需遮挡身体、口鼻……”
“六,找借口也好,或者是切实有证据也好。城内大户处理一批,确保粮食供应。最好找民愤极大的,影响你不用考虑。咱们现在考虑的,是眼下是不是活的下去,而不是以后别人是不是找咱们麻烦……”
“……”
“邵监军事,这……”
邵明杰提出了六条建议,大帅却皱眉不已。纵然是他为帅多年,征战过沙场见过死亡、杀戮和硝烟,可心思如邵明杰这般冷酷无情的,却从未见过——竟然要用死囚充粮食,竟然是要将城内的大户无罪而诛,这……这简直是。邵明杰慢条斯理的看他一眼,说:“嘉定县要是真的成了乱源,你是要谢罪的!”
这么大的罪要怎么谢?
大帅整个人从内到外都冷了,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冰水。
“哦,还有第七……查抄出钱财之后,去别的地方买粮也是你的事。但凡高于市价二成的商家,都记住了。到时候粮食回来,我要问你从哪里买的,花了多少钱,买回来多少……再,特设猎头营,你去招募江湖、绿林中人,在**山的出口设立关卡,进时登记,出时人头记功。记住找记性好的人把守,一定不能让匪类混出来……大军进不去,江湖人还进不去?”
大帅听的思路一开,拍了一下大腿,说道:“妙、妙,之前我却没有想到。这些江湖人,只需给钱,自带干粮来就是了。”
邵明杰道:“你还可以弄一些药材过来贩卖,江湖人,受伤总是难免的。价格高一些,人为财死嘛……咱们现在缺银子吗?不缺,咱们缺粮……”
……
嘉定县城外是空的,县城内也是萧条的厉害。已经过了夜晚,军队的戒严只限于城门。
主要的街道、路口则是放置了一些岗哨,防止出现群体性事件。
粥棚已经开始营业。
弥漫起的白气令人的眼睛都绿了,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手里的碗也抓的更紧了。
米粥虽然清汤寡水,但却足以吊住他们的命。
在明晃晃的刀枪下他们学会了排队。
邵明杰穿了一身藏青色的紧身短打,脸上蒙着一块面巾,就贴在不远处的屋顶上看着这一切。邵明杰的呼吸和环境趋于一致,他的精神更是散漫开,似乎和环境融为一体,于是屋顶上多出来的那一块便分外的容易让人忽略——就是明明看见,一转眼,也会忘却。
这是天下第一杀手帝甲的独门手艺,说神奇不神奇,但说普通,却绝不普通——这是一种精神法门的应用。
是他历经了许多事,观察了许多人后,自己发明的一种法门。
他见过一些很“古怪”的平凡人——譬如长得也不那么容易被人忽略,但偏偏却是小透明,想要努力证明自己的存在,却也总被人无视……见过一次的人再见,也总是没有印象……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却可以从这些人的身上找到一些“共性”,然后去提炼、实现。
这一法门没有名字,也不需要名字。因为只是他自己用,也从未教过别人——就和白云飞的剑没有名字一样。
不需要。
所以不必多此一举。
而和往日不同的,则是一些原本不很老实的青皮竟然被抓了——其中一些不算是青皮但较为刺头的,也被抓了。
官府则在同时开衙、审判。大错小错只要有错,就全部投进了牢房。一个多时辰后,终于消停,那官一脸怒色的盯着一个披甲的军官,问:“王将军……这样尔等可还满意?”
他是一个读书人、一个君子,一直感觉自己都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的,可今天做的事,却让他心如刀绞。
见其生,不忍见其死……何况这些人中,又有多少是罪不至死的?
他想:“等这一场祸事过了,我便一死吧。也许能还清一些身上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