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商君见肖千羽已经话说穿了,也不再狡辩,微微叹息一声,先是肖千羽倒满一杯茶,柔声道:“你先喝杯茶消消气,等你气消了,我们再谈。”
肖千羽一口气把茶喝掉,语气缓和道:“我不生气了,你说吧。”
蔡商君静静地坐在凳子上,沉默了一阵,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肖千羽白了他一眼,道:“你从来都不插手朝堂之争,所以我一直都在好奇,你和那个刺客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把他藏起来,但我又想不通,你如果真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她顿了顿,又道:“商部的人没有这个胆子对阿月小姐动手,那两个刺客又和政部有血海深仇,自然不会是政部的人,可人族除了政部和商部,有这个动机又有这个本事的人,我实在是想不出还有谁。”
肖千羽面色逐渐凝重,道:“这次陛下的事情,更是让我费解,陛下失身的这种谣言,究竟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为什么短短一夜之间,这个谣言就传遍了整个人族,我思来想去,有这种本事的,好像只有忠义会了。”
蔡商君点了点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再骗你,当初那个刺客,确实是忠义会让我藏起来的,你知道我和她之间的关系,我没办法拒绝。”
肖千羽担心道:“她这是在引火烧身你知道吗?大将军能够允许忠义会存在,就是因为他们不和军部作对,一旦让大将军知道这件事情是她一手策划的,忠义会就会立刻从人族消失,她也会万劫不复。”
蔡商君摇了摇头,道:“千羽,你错了,她确实是包庇了那个刺客,但劫持阿月小姐并不是她的意思,你也知道,以她的性子,决计不会对阿月小姐动手的,至于她为什么包庇那个刺客,我也不知道原因。”
肖千羽微微一怔,道:“好,这件事情我姑且不和她计较,那陛下失身的谣言呢?这谣言只有凭借她的关系和人脉才能传的这么快、这么广,我告诉你,大将军还在暗中调查这件事情,他已经怀疑到了忠义会,一旦让大将军抓到把柄,你应该知道他的手段的,忠义会的势力虽然不小,但和军部比起来,什么也算不上的。”
蔡商君叹息道:“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也劝过她很多次,但她根本就听不进去,以她的见识和谋略,她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至于她为什么非要和孟家作对,她从来都不肯告诉我。”
肖千羽沉默一阵,道:“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挑在这个地方和你见面吗?”
蔡商君心中也在纳闷,便老实地摇了摇头。
肖千羽看了看门外打盹儿的那个小伙计,道:“都城势力盘根错节,商部、政部、军部还有忠义会的眼线遍布各地,我刚才跟你聊的东西,被任何一方知道了,都将引起轩然大波,只有在这里,他们的手才伸不过来。”
蔡商君心中很是震惊,他想知道这个地方究竟有何特别之处,居然能让这么多势力都不敢到这里来,他小声问道:“这个地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肖千羽笑了笑,道:“这里面的玄机你不用管,希望你能转告钱夫人,不要再和孟家作对,我和她相识一场,不想看到她最后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她说完,站起身,一口将茶喝掉,道:“后天早上,云端会在都城城外等你,到时候你和他一起去醉梦城,到了我父亲面前,该说些什么,不该说些什么,你心里要有个数。”
肖千羽话说完,看了蔡商君一眼,面无表情的正要离开。
蔡商君却突然叫住了她,柔声道:“千羽,谢谢你。”
肖千羽背对着蔡商君,脸上露出一阵灿烂的笑容,嘴上却仍旧不冷不热道:“记住我的话,千万别忘了,你要是得罪了我父亲,他要是不喜欢你的话,我也没有法子。”
她说完,快步朝门外走去,她看到门外打盹儿的那个小伙计,淡淡哼了一声,对准那伙计的凳子就是一脚,立马就把那小伙计踢翻在地,那小伙计一下子滚在了地上,但却没有马上站起来,只是慢慢睁开眼睛,看到肖千羽笑嘻嘻的看着他之后,不耐烦地吐出两个字“无聊”,然后也不起身,居然继续躺在地上睡了起来。
肖千羽觉得有趣,哈哈一笑,一脚提起来,又要踢过去,心想今天一定要把她给踹醒,哪知她这一脚刚提起来,立马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千羽施主,还请脚下留情。”
肖千羽闻言立马把脚收了回来,然后身子站的笔直,马上转过身,朝声音来处微微一躬身,道:“千羽见过大师。”
屋内的蔡商君闻言赶紧跑了出来,见天不怕地不怕的肖千羽居然对那人如此恭敬,忙朝那人看去。
只见在肖千羽的身前,站着一个面容俊秀的和尚,那和尚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纪,身披着一身大红色的袈裟,左手紧握着禅杖,右手合十在胸前,脸上似笑非笑,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
蔡商君见肖千羽对他毕恭毕敬,心想此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但在他的印象当中,人族除了净空方丈和净明大师,其他僧人似乎还不足以让肖千羽如此敬重,他心中虽然疑惑,眼前却不敢怠慢,便也跟着肖千羽对那和尚微微一躬身,彬彬有礼道:“见过大师。”
那和尚微微合十,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如此大礼,折煞贫僧了。”
肖千羽这才直起身子,道:“千羽惊扰大师参禅,罪过,罪过。”
和尚笑了笑,道:“施主言重了,贫僧适才听闻此处有声响,这才出门看上一看,这位小施主虽然惫懒,但颇具善心,还望千羽施主莫要为难他。”
肖千羽尴尬的笑了笑,道:“大师说的哪里话,千羽就是想逗逗他,原本是想把他的老板给逼出来了,没想到惊扰到了大师。”
和尚看了看茶馆,道:“游施主外出未归,千羽施主怕是要失望了。”
肖千羽摆了摆手,道:“不在就不在吧,我下次再来找他,千羽告退。”
他说完,赶紧拉着蔡商君,骑着马慢慢离开。
等走开了好远,连天都已经黑了下来,蔡商君见四周无人,这才壮起胆子问道:“千羽,刚才那和尚是谁啊,我看他年纪也不大,你为什么这么给他面子?”
肖千羽慢慢勒住马,道:“灵族三大圣僧之一的苦如大师,你自然是不认识的。”
蔡商君更加奇怪了,问道:“啊?他这么年轻就成了灵族的圣僧?而且他不待在灵族,跑来人族干嘛?据我所知,在人族的灵族人,除了炎龙圣君,似乎没有别人了。”
肖千羽脸色立马就暗淡了下来,气道:“还不是因为那个该死的谢寻春,在外面闯了一身祸,害的灵族的和尚找上了门,自己却又当个缩头乌龟躲着不出来,陛下没办法,就在谢寻春的茶馆对面,给苦如大师找了一处宅子,作为讲经说法的佛堂。”
蔡商君一听到谢寻春这个名字,只觉得有些耳熟,想了好一会儿,才惊呼道:“谢寻春,那不就是你小舅舅吗?”
肖千羽立马凶道:“呸,他才不是我舅舅,给谢家丢人也就算了,有他这样的亲戚,我们肖家都觉得脸上无光。”
蔡商君立马讨好道:“对对对,谢寻春寻花问柳,举止轻浮,不是个好鸟。”
肖千羽看着蔡商君,威胁道:“你以后要是敢像他那样,我就杀了你。”
蔡商君吓得立马摆了摆手,连连道:“不会的,不会的,借我三百个胆子,我也不敢。”
肖千羽这才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然后轻轻拍了拍马,道:“我要去找我师姐,后天早上,千万别忘了。”
她说完,赶紧拍马赶回将军府。
蔡商君看着肖千羽骑马离去的飒爽英姿,嘴角微微抽动,脸上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心里无比开心,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在肖老城主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肖千羽赶回将军府的时候,将军府外面的禁军已经撤走,她走到府门前,问守卫道:“陛下和姚统领都走了吗?”
那守卫点头答道:“陛下和姚统领刚离开不久,姚统领临行前特地交代卑职转告少城主,让少城主尽快回醉梦城。”
肖千羽淡淡的点了点头,然后朝将军府里面走去。
在另一边,林艾将大门紧闭,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大厅里,呆呆地看着放在桌旁的乌纱帽和官印,心中只觉得一阵悲凉。
林雪年一脸担忧的站在大厅外面,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裳,好多次鼓起勇气想要冲进去,但每一次都退了回来。
林艾从圣龙窟回来之后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大厅里面,谁也不见,也不说一句话。
林雪年只好下令不准任何人靠近,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守在外面,屋内始终没有一点声音,林雪年从白天站到天黑,连双腿都站的生疼却不敢离开一步。
夜幕降临,下人已在屋檐下将灯笼点亮,而林艾所在的大厅里却漆黑一片,林雪年有些着急,终于忍不住轻轻拍了拍门,道:“爹,孩儿可以进来了吗?”
大厅里面没有任何回应,林雪年更加着急,又加重了力度,使劲的拍了拍门,大声道:“爹,你再不说话,孩儿可就要自己闯进来了。”
他话说完,依旧没有听到林艾的回答,便再也顾不上什么,用力一把将门推开,门并未锁上,林雪年很轻松地就冲了进去,他赶紧摸到油灯的位子,把油灯点燃,然后举着油灯看到了缩在一角的林艾。
林艾躲在大厅的角落里,身子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个不停。
林雪年举着油灯慢慢走过去,心痛不已,小声叫道:“爹,你怎么了?”
林艾抬头看了看林雪年,在昏暗的灯光下,他浑浊的眸子里没有任何神采,头发散乱,一脸憔悴,仿佛苍老了几十岁一般。
林雪年小心翼翼地走近,一把跪在他面前,含泪道:“爹,你到底怎么了?”
林艾惨然一笑,慢慢支起身子,摇摇晃晃的朝摆放着官印的那张桌子走去,林雪年忙起身扶住他,但几次都被林艾推开,他走到桌前,轻轻抚摸着官印,嘴唇微微动了动,然后突然一把拿起那官印就朝地上丢去。
官印在地上滚落很远,林雪年忙跑过去准备捡起来,林艾却大声吼道:“不许捡!都是这个东西害了我,想我林艾初入官场之时,满腹雄心,忠君爱国,想不到今日却变成这个样子,连我自己都觉得面目可憎。”
他快步走过来,把林雪年拉到一旁,指着那官印,道:“你要是想被这个东西拖累一辈子,你就尽管把它捡起来。”
林艾说完,看着林雪年,见林雪年满眼泪水,身子颤抖个不停,心中也有些不忍,老泪纵横道:“今日如果不是陛下网开一面,你我父子二人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儿子,你听爹的话,别再为了那些所谓的家族荣誉和军部作对了,孟家这块顽石,我们移不开,也砸不破,如果我们继续和孟家斗下去,这块顽石迟早会把我们自己给砸死,你堂兄上一次已经吃了大亏,你不要走他的路。”
他说完,又道:“从今日起,我再也不插手政部和军部的争斗了,明日早朝,我便向陛下请辞,你现在告诉为父一句话,这官印,你要还是不要?”
林雪年看了看林艾,又看了看地上的官印,突然跪了下来,朝林艾磕了三个响头,道:“父亲养育之恩,雪年粉身碎骨无以为报,父亲只有雪年一个儿子,雪年绝不以身犯险,让父亲担惊受怕,父亲若是请辞,孩儿便跟在父亲膝前尽孝。”
林艾笑了笑,只觉得几十年来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过,喃喃道:“好儿子,好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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