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嚣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那座诡谲的大山,眼前是黑黢黢的屋顶,房间里略昏暗,身下的床略硬。
身体很沉,浑身上下都叫嚣着疼痛。
他忍着疼爬了起来,原本想看看自己的伤口,突然感觉到有些奇怪,抬手,一阵“哗啦啦”的响声传来——
他的手上挂着枷锁,铁链子拴在床头。
他动了动脚,掀开被子——脚上也拴着铁链,比手上更紧,几乎动弹不得。
他使劲儿拽了拽,结果不仅拽动,反倒牵扯得肋下的伤口疼了起来……
这房间挺大,除了他之外,还有三张床,躺着的是飞鹰帮的帮众,刚跟他交过手的……无一例外的,都被绑起来了。
陈嚣听见屋外有动静,大声喊了起来,“来人啊!来人——”
“来了来了!”
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个八九岁的女童,手中拿着烛盏,温暖的烛光衬得一张肉嘟嘟的小脸甚是可爱,“是你呀!”
陈嚣见来人是个小孩子,声音也不由缓了些,“你认识我?”
小女孩摇头,道:“师父说你身上的伤是最严重的,没想到是第一个醒来的,真厉害。”
这是很值得骄傲的事吗?
陈嚣满头黑线,问道:“你师父呢?”
小女孩道:“刚刚有个病人不见了,师父去告诉族长了。”
陈嚣微微皱眉,晃了晃手中的锁链,道:“那你能放开我吗?”
“不可以哦。”小女孩认真摇头,咳了两声,板着一张稚嫩的脸,一本正经道:“族长说了,你们这群坏人闯到我们家里来撒野,这待遇是应得的。”
陈嚣好像明白了什么,“……这里是息玉门?”
小女孩点头,“是的呀。”
“阿桐!”
一个差不多大的小男孩跑了过来,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呢?师父说了,他们都是坏人,不可以告诉他们息玉门的情况。”
小女孩道:“没关系的,反正他很快就会忘记的。”
“那也不行。”小男孩将她拉到身后,瞪了陈嚣一眼,道:“再吵就把你关小黑屋里。”
说着,拉着小女孩就走了。
陈嚣:“……”敢情这大黑屋的待遇还算不错。
得知这里便是息玉门,他镇定了些——战歌他们应该也已经进来了吧?
也不知道馥姑娘怎么样了……
……
山谷中,皎洁的月光撒落,青草地上升起一簇簇萤火,错落的木屋中透出橘色的灯火,谁家的母亲在唱摇篮曲,谁家的父亲睡着了,谁家的孩子还在读书?
又一天结束了,他们会做个好梦吗?
谁又知道,在这静谧背后,藏着毁天灭地的危险呢?
战歌站在山脚,抬头看了眼夜空中越来越高的明月,道:“时间快到了,他会来吗?”
在他身旁,红袍男子随意的坐在山石上,嘴里叼着根青草,道:“谁知道呢。”
战歌问道:“若是那底下的东西被放出来了,这些人会怎样?”
红袍男子道:“那时候,整个息玉门都会消失。”
这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岁,眼神狭长,本是张狷狂的脸,眼睛眯起来的时候却显得有些冷。
若是青离在这里的话,便会认出,他就是那日她在白玉河救下的那人——
燕无意。
他便是飞羽大盗。
那夜,在于田城,玉龙帮杨少爷用至宝诱捕飞羽大盗那夜,战歌在茶楼收到了一封信。
信上带着一枚白色羽毛。
信上只一句话,偷千年寒玉膏的人在地狱之门。
战歌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这背后的含义——
从阿择的状况来看,寒玉膏能够压制地狱之门的毒火。
有人偷了玉龙帮的千年寒玉膏,想闯息玉门,顺带置飞羽大盗于死地……如此说来,那人难道从西凉寨开始便一直盯着他们?
他是西凉寨灭门案的凶手吗?
战歌帮飞羽大盗逃离的杀局,在于田城西的风神殿找到了他,息玉门那位也在。
他追了这只白毛贼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的真容,只是,没想到原来这人不是白毛的,而是红毛的。
他说,他叫燕无意。
原来真是只红毛鸟。
燕无意之前逃的时候,逃得很彻底,除了毛什么也抓不到。这会儿主动找上门,也很是爽快。不用战歌开口,他就拿出了从西凉寨偷走的东西——
一枚红宝石的戒指,还有两封信。
戒指中藏着一份地图,指向息玉门的藏身之地。
一封信是给苏婴苏大都督的,请他于凉阳客栈一聚。另一封信是给黎云坊的,信写得挺长,不过大多都是土匪行业的“客套话”,中心思想就一句话:西凉寨劫了黎云坊的商队,让高腾高坊主送银子来赎人。
这三样东西是放在一起的。
燕无意分析,李业从那支商队中得到了戒指,看出了这张藏宝图的非同寻常,或许这里面牵涉到什么朝堂隐秘,他不便插手,便想将他交给苏婴处理。
燕无意很是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宝藏,连李业那般人物都不敢触碰,需要镇守玉门关的苏婴亲自出马。
战歌也不知有没有信他这番自陈,问道:“所以你就来了?”
燕无意道:“当然,若是你得到这东西,难道就不好奇,那里到底藏了什么稀世珍宝,竟连李业都觉得烫手?”
战歌还未开口,崇吾便道:“息玉门没有宝藏。”他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燕无意,眼神纯净如昆仑山上雪,带着几分好奇,“为什么你没事?”
燕无意闯过息玉门禁地,离开的时候中了火毒,若是没有息玉门的息玉诀,即便活下来了也会成为废人。
燕无意脑海中出现一个清丽的容颜,翘起了嘴角,“本公子运气好。”
战歌可不关心这些,若燕无意的情报没错,息玉门现在可危险了,现在没时间追究这些细节,赶紧救人要紧。
他问道:“你知道偷千年寒玉膏的是什么人?”
燕无意点头,道:“飞鹰帮帮主,范不归。”
飞鹰帮的身份很特殊,跟如今的突厥王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这一切都是范不归做的,那背后的意图……往小了说是飞鹰帮试图复国,往大了说,或许会影响大周与突厥的邦交。
战歌瞧了他一眼,难怪这家伙把自己拉上。
崇吾在听来两人说完之后,却并没有多担心。他说没人能破息玉门的守山阵……说到这里,他看了燕无意一眼……底气略不足。
原本,他还想说,即便进去了也没关系,到了息玉门禁地,没几个人能够安然无恙的出来……可是,燕无意正看着他……这只红毛燕子不仅出来了,还带着一个重伤之人……
战歌道:“飞鹰帮只有百来人,但当年投降的族人加起来可有数千,他们都是从战场上活下来的勇士,你确定息玉门能够应对?”
燕无意道:“他们若是进了息玉门禁地,不小心将那小东西放出来了,对息玉门可是灭顶之灾。”
最终,在战歌和燕无意保证,绝不会泄露息玉门的秘密的前提下,崇吾终于答应带两人进来。
只是,崇吾性子单纯,容易被两人说服,息玉门的族长和各位长老可各个都是老顽固,但不管他们如何解释,都不肯让任何人踏入禁地半步。
那位白胡子族长还直接把他们关小黑屋了……
……
月至中天,燕无意起身,嘴角带笑,“来了。”
石板路的尽头,一个黑衣人持剑而来,正是崇吾。
战歌问道:“那边有些吵,发生什么事了吗?”
崇吾道:“有人逃跑了。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他问这话的时候,纯净如海子般的眼眸看过来,只有好奇,没有丝毫问罪的意思。
燕无意一跃而下,将胳膊搁在他肩上,挑了挑眉,“这世上,还有没什么地方能困住本公子的。”
战歌点头表示同意,认真问道:“有没有兴趣挑战下刑部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