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全麻之后的无知、无觉……没有地狱,也没有无常、阎罗。“我”从黑暗中复苏……只是一种无形、无状、不可名、不可释的状态……“我”的记忆毫不生涩,有于山顶之上,观云、舞剑之仙;有夜半望月之冷、寂;有独行之孤独,以杀人为业的麻木……也有,一些不甘……多余的戾气,已被三个纠结在一起的饱满意志磨灭了大半,于是也就只剩下了不甘。
四个“意识”——或许可以称之为“元神”,或者“魂魄”——机缘巧合的,便在天门的另一侧,融为一体。
周正阳的灵魂的一下冲撞,正好位于中心处,成为了中枢。
白云飞、蒋如月、帝甲的灵魂,则各居一隅。
从幼时的呱呱坠地,到少年、青年……彼此不同的“记忆”和“阅历”彼此紧密的联系,却又怪诞的泾渭分明——那是一种极为奇妙的,无法言喻的一种状态。但还未细体会这种奇妙,“我”便也因着这一下冲撞,破开天门,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而后,便在一股极强的危险的预警下,下意识的就遁入到了一个躯体当中。
这是一个年仅七八岁的少年,依着蒋如月曾有的内功修为所带来的经验、阅历,只是片刻感受,就更加明确了这是一个八周又大概三个月左右的少年。
一切都恍如梦幻……
这一个少年的身份不可知,少年那羸弱的魂魄,也被一下子冲散,丝毫不剩。谨慎、细致的检查了一下这幅身体……有一点儿虚胖,心肺功能稍弱一些,手脚无力,畏寒怕热。皮肤光滑、白净,双手也无茧子,手腕上还戴着一个翠绿的玉镯,身上是一身褐色的前开襟的长衫,衣领是立翻领,腰部一条满是万字图案的腰带。依靠着帝甲的经验,很容易就可以估量出这一身的价值——算是豪奢之家的公子!
少年的身前是一张书桌,桌子上是一本线装书……但书上的字……一个都看不懂。这是一间书房,少年之前是在读书。
少年再“醒”过来,已不是原来的少年。
“接下来,是去,是留,却是一个问题……”
留,自有留的好处,也有留的风险。
去,自然也有去的风险和好处。
利益相较一番,少年便选择了“留”,亦定下了“谨言慎行”的方略——尽量多看、多听、少说、少做。多听、多看,就可以多了解一些情报;少说、少做,就可以少露出一些破绽,不使人发现。
这本就是帝甲的长处。
等了解了这个少年。
自然可以“变成”这个少年。
用他的名字。
使他的身份。
享他的资源。
……
有脚步声近,听的出是一个少年的脚步声,而后便有阳光烙下的影子在窗纸上移动过来,敲了一下房门。“叩叩”的两声之后,便听一声轻唤:“阿姑……阿姑……”什么“阿姑”不“阿姑”的,意思不明,于是,这位新的少爷就选择了趴在桌上……装睡。而后又“阿姑”了几声,又杂了一串其他的叽里咕噜,门就开了。
一个青布青褂,比他大了两三岁的少年人就摇他,将人摇醒。他也很配合的醒过来,很是懵懂的看那少年。
这……是一个普通的佣人还是伴当?
他一脸的茫然。
那少年却很急切,前面开了门引路。一边走还一边喋喋不休……奈何,一句也听不懂。
书房所在的院落是西侧院,院内有假山、凉亭,种植了各种花卉,修建的规整,很有一种“雅致”,出去之后往后走,进了一条遮雨的长廊至正屋。就这一段路程,便足以他判断这是要去见谁,找谁,路上偶遇见丫鬟、下人,也会听见“阿姑”的称呼。于是,这个“阿姑”的意思便也大致可以猜测了,无非有二:
一是“少爷”,一是“什么哥”之类的称呼……
正屋,一四十多岁,留着胡须的中年人就一身袍服坐在那里,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一个颇为消瘦的,略微小了一些的人,头上戴着方巾。看他进来,便是一阵审视,中年人和对方说了几句话,那人似乎也问了几句……听不懂,一句都听不懂。只是确定了“少爷”这两个字——“阿姑”果然是少爷的意思。也能确定,这里同样是一字一音的语言习惯。
那人忽而问了他一句。他当然只能沉默,中年人一拍桌子,怒斥了一句……那人却说了几句,中年人便“哼”一声,怒视他。
然后,那带他过来的小厮就把他又带了出去,路上继续一阵絮叨。
……
回的依然是西侧院,只是没有回书房,而是回到了卧房。那少年似乎是安慰的说了几句话,就关了门,并且从外面上了锁——这是被“关禁闭”了。他很平静的在床上坐下来,先将刚才所见过的人的所有的对话都回忆了一遍,细推敲其中可以推敲的字、句的意思。这其中总有一些词汇是可以推敲的,明白其意思、模仿其发音,多加练习,语言一关很快就能过去。推敲完毕后,已是正午……他从床上起来,立于地上,长吸了一口气,含胸拔背,如巨人一般鸟瞰,心思澄澈——心如皓皓之明月,高悬于空,听凭身息。道家至高之法门“皓月明玉功”便从头练起。
只是以其曾经巅峰之境界重新修持,这一个开始却分外的顺畅、顺利。周身百骸只是须臾,便如沐浴在月华之中一般,丝丝缕缕清凉的气息透过了周身十二万九千六百孔窍浸入了身体,似泉水一般滋润着干涸的肉体。
这一个过程一直持续,足足到了夜半时分,才是停下来。身体满是一种说不出的凉,甚至于是有些冷。
广寒深处,谁解其中寂寞?
随后,他又伸出了自己的一双手——他的手、他的脚、他的眼睛、鼻子、耳朵,每一样都需要重新练习。
夜半的光芒黯淡,正是习练手、眼的好时候。
内功只是内功。
那只是搏杀、争命的最基本,也最不起眼的一部分。真正起到了决定性作用的,却是一双稳如磐石,准如磐石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