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潼城的帝君庙很有名,此庙所供奉神名为张亚子,曾仕晋战死,乡人为其立祠,至后世皇帝为其敕封,因而传名渐广。梓潼城位于出蜀入长安的必经之路上,故而但凡是进京的举子,总要到这座庙里参拜一番,久而久之,参拜此庙的举子们总有中举入仕者,皆称是帝君保佑,此地也就变成了举子们必拜之处,这个季节虽说并非入京之时,但平日里来这里敬奉香火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不过这会儿,帝君庙前却了无人气,早些时候袁老板得了吕朝云会乘马车直奔这里的消息,便预先在这里派了一队人设伏,将庙里庙外的无关人等通通赶了出去,就连庙里的道士们也不例外。
不料这次伏击扑了个空,伏击在此的人马押着车夫返回了城里汇报,道士们原本被赶走的不远,此时已经返回了庙里,四下查看庙里有没有少了东西,清点一番之后,发现袁老板的人马来往匆忙,虽说功德之物就摆在庙里正殿之前,倒是也不见丢失。
顾仪、吕朝云与陈掌门来到庙宇外时,天色已近傍晚,袁老板中了金蝉脱壳之计,虽说到处安排人手,却始终没能把这座庙想起来,梁岚把这里选作汇合之处,确实是考虑过的,只是问题是,三人已经到了庙门前,梁岚人在哪呢?
庙里见来了三个骑马之人,为首的女子身着翠烟阁的袍子,以为是袁老板的人又来了,一位老道赶忙从庙里出来相迎,问道:“几位居士,不知袁功德主还有何吩咐?我等一定办妥。”
三人停了这话有点愣神,而后才反应过来是吕朝云身上的衣服,听这老道的口气,似乎这座庙受了袁老板颇多好处,若是贸然暴露身份,这些人恐怕会给翠烟阁的人通风报信,于是吕朝云问道:“并无它事,只是袁老板差我等来问,是否有一三十多岁的女子到这庙里来?若有此人,还望道长告知。”
那老道摇头摆手说道:“不曾有过,今日有袁功德主安排,不曾接待过香客。”
三人互相看了看,吕朝云问道:“当真不曾有过?”
老道说道:“不曾不曾,这帝君庙虽说香火不错,但来的大多是文人举子,到此的女子实在不多,若是有,老道我肯定知道。”
“如此,有劳了。”吕朝云说着,便调转过马头,预备离开,如果梁岚还不曾来过,那留在这里反而不妙,现在最好是在不远处暂且休息等候为好。
三人离开了庙宇,在不远处一片林中暂歇,此处地势稍高,能一眼看到大道之上的情况,而由于植被遮挡,从大道上反而不易看到高处,虽说顾仪听到附近有一些动物往来的声响,但总的来说是块清净之地,三人把马匹暂且拴在附近树上,找了块空地坐下,这一日之中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一些事情还是说一说为好。
第一个问题便是由吕朝云问的,那便是陈掌门的事,在这座城中找到了重山派失踪了一年之久的陈掌门,这太出乎吕朝云的意料了。
陈掌门只叹了口气,把自己从被张堂主所擒到一路运到这座城里的经过说了一番,虽说被关了许久,但身为掌门的气度却还是不能丢,自己所遭的折磨一概不提,只把遭到袁老板逼问之事说了个大概。
吕朝云听了更是惊异,说道:“这么说来,袁老板处心积虑地设计了关押你的地方,的确是煞费苦心,我和梁姐姐在城里侦察了数日都不曾发觉一丝痕迹,顾仪,你是怎么找到陈掌门的?”
顾仪两手一摊,说道:“巧合,我被翠烟阁的人追着,不得已在几个院落当中穿梭,无意间来到关着陈掌门的院子,没想到听到呼救之声,门外追兵又不敢进来,这才救了陈掌门。”
“竟有如此巧合?”吕朝云瞪大了眼睛,声音里满是不相信。
陈掌门叹气说道:“的确如此巧合,我听得院子里落脚之声不同,便鼓起勇气出声求救,侥幸得脱,更侥幸的是顾少侠是待贤坊的人,实在是天大的巧合。”
吕朝云摇了摇头,说道:“陈掌门有所不知,我听梁姐姐说过,自重山派遭难之后,李老板虽说人在西域,但立即派了何大哥和梁姐姐两人分赴湖州与江州两地,梁姐姐在江州找了您半年时间,也没查出一点线索,如今您却因如此巧合获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了,待会儿您见了梁姐姐,她恐怕有更多的话要问您了。”
陈掌门说道:“这么说来,我这败落掌门能逃出生天是何等的运数,想来袁老板机关算尽,却不料顾少侠歪打正着,实在可叹啊。不过顾少侠能在被人追赶之际,仍以救人未先,这也的确不同凡响。”
“陈掌门过誉了,”顾仪说道,“家师曾嘱咐过,不论如何情况,但凡有人求救,也总要出手助之,这才是为侠之道,顾仪只是按照师命做事罢了。”
“哦?”陈掌门颇为赞许,但紧接着问道,“不过顾少侠这身功夫,可是自你师父那里学来的?”
“的确如此。”顾仪说道。
陈掌门说道:“顾少侠的人品无可挑剔,只是这身功夫这套剑法,却满是嗜杀之气,想来依尊师之言,也是为侠仗义之人,却如何传了你这样的功夫?”
对于这个问题,顾仪只能摇头,说道:“这件事,顾仪的确不知该如何作答,家师身上疑团极多,顾仪此番入蜀便是想解开师父身上谜题。”
“如此啊……”陈掌门暗自思索,不再多言。
顾仪转向吕朝云问道:“朝云,你这身袍子和令牌是哪里来的?为何城里的人都这么听你的话?”
吕朝云笑了,说道:“这就是本姑娘的厉害之处了,这身衣服是我从袁老板的手下萧管家身上扒下来的,他中了我的计,现在还被装在一个木桶里呢。”
“萧管家?可是袁老板手下的萧必壹?”陈掌门开口问道。
“不错,就是他,陈掌门认得此人?”
“认得,”陈掌门说道,“我被关押之处便是这个萧管家的院子,那个人我见过,虽说不曾交过手,但也看得出这是个厉害人物,吕姑娘年纪不大,竟有如此功夫,能轻易制住此人?”
吕朝云摇了摇手指,说道:“我说了,他中了我的计了,我们长城水坞的人,从来都是靠脑子走江湖的。”
陈掌门不禁点头叹道:“的确如此,我有幸与吕老爷子有过一面之缘,长城水坞的作风也确如吕姑娘所说啊。”
吕朝云满脸得意,顾仪继续问道:“到了这会儿,朝云你该跟我说说了吧,你和梁姐姐究竟在这城里谋划了些什么事?为何都不跟我说一声呢?”
吕朝云想了想,说道:“这个嘛,还是要到见了梁姐姐,才好跟你说清楚。”
“为何要等见了梁姐姐再说?”顾仪十分疑惑。
吕朝云还未回答,却听不远处一声呼号,紧接着便是兵刃交手之声,三人听得声响,即刻警觉得站起身来,顾仪手已按在背后的剑柄之上,顺着声音看去,却见不远之处的林中,两人正激烈交手,仔细看,其中一人正是梁岚。
吕朝云看向顾仪,点了点头,顾仪立刻心领神会,拔剑飞驰而去助阵,陈掌门刚上前一步,却被吕朝云拉住,手虽是随意一抓,却正按在陈掌门手腕穴道之处,她说:“陈掌门不必着急,您受了折腾,身体未复,对方只有一人的话,顾仪和梁姐姐两人便够了,您就在此等候吧。”
陈掌门颇有些诧异地看着吕朝云,眼见她满脸正经神色,不似玩笑,却将手扣在自己穴道处不放,十分纳闷,说道:“吕姑娘说的没错,只是为何……”
吕朝云说道:“陈掌门,多有得罪,只是事情实在太多巧合,我与您并没有见过,故而在梁姐姐确认之前,您还是好好待在这里吧。”
陈掌门这才明白了吕朝云的意思,的确,他此番获救确实满是巧合,也不怪吕朝云怀疑,于是说道:“好吧,我就随吕姑娘在此等候吧。”
见他并不反抗,吕朝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只是扣在他穴道处的手指,却一刻也不曾放松过。
梁岚那边,正手持一柄铁扇,与对方交手,那人手持一柄短刀对敌,一柄长锤就在那人脚边,显然,在林中交战,以长兵对敌实在是过于不利,故而虽说长锤是自己擅长之器,却还是弃之不用,以腰间的短刀接招,不必多说,此人便是胡堂主手下的桑霍恩香主。
顾仪他们听到交手之时,两人才刚刚开始动手,这才拆了几招,桑霍恩香主便知自己不是梁岚的对手,一来自己擅长长兵马战,贴身短打实在不甚顺手,二来他是被梁岚先手突袭的一方,本来便是手忙脚乱,虽说短刀比长锤好使,但匆忙之中完全来不及施展招式,只得被动防守。
梁岚见对方招架的功夫不错,于是猛然变招,右手铁扇“啪”地展开,虚晃一下,逼得桑香主横刀自守,左手鸣雀剑自腰间而出,打了个出其不意,桑霍恩来不及招架,自己腰间已被划了一道,幸好情急之下扭身一避,未伤及骨肉,只是破了点皮,但这一避之下,自己已然失了重心,差点反倒在地上。
桑香主还未来得及站稳,忽听背后利刃破空之声,他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却见眼前的梁岚突然向前抢了一步,鸣雀剑向上一架,把背后那柄剑荡开,同时右手一拍,桑香主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眼前一黑,后脑被铁扇砸中,人登时便失去意识,倒在了地上。
顾仪原本自背后攻来,突然见到梁岚阻挡自己,吓了一跳,赶忙收剑已是来不及,“铛”地一声,自己的剑被梁岚挡开,自己人也前冲了两步才稳了下来,再回头看去,梁岚已将桑霍恩击倒在了地上。
“梁姐姐,你这是……”顾仪颇为不解。
梁岚说道:“这个人我已经拿下了,不需要你这个时候下杀手,你历经江湖尚浅,须当切记,取人性命十分容易,恕人性命却是极难,若非当真罪大恶极,绝不可轻易下杀手,记住了吗?”
顾仪一时语塞,只好说道:“是,梁姐姐教训的是。”
见顾仪老老实实地听了,梁岚的神情缓和了一些,说道:“你们出城之时,我已在城外看着了,原本打算追上你们,却恰好见到这人在你们身后缓缓跟随,我也就跟在了他的后面,确认了他就是在跟踪你们,这才下手突袭。”
顾仪听了这话,头上有些冒汗,说道:“我们确实没想到被人盯上了,只顾着到这里与梁姐姐汇合,却差点误事了。”
梁岚在桑香主身边蹲下身来,一边点了他的几处穴道,一边说道:“还好,他只有一人,这会儿他大概还得昏迷几个时辰,咱们还有时间,走吧,对了,我看你和朝云身后还有一个人,离得远看不清楚,那人是谁?”
顾仪说道:“哦,那是陈掌门。”
“陈掌门?”梁岚脸上露出了顾仪从来不曾见过的惊诧表情,“哪个陈掌门?”
顾仪伸手一指身后,不远处吕朝云正拉着陈掌门的手腕,正看着顾仪他们两人,梁岚顺着顾仪的手看去,脸上的表情渐渐由惊诧变成了欣喜,快步向两人的方向走去,顾仪赶忙跟上,走近身旁,却听梁岚已是不禁喊出了声:“陈掌门?!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