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衣醒来之后,破口大骂,喋喋不休。
说福童是个天杀的,黑王八,贼汉子,臭奸憨!
福童笑着问,臭奸憨是个什么意思。
黄衣解释说,貌似憨厚,实则奸猾的臭不要脸。
明明说的是喂招,想不到这个王八蛋,玩的是磨刀。
黄衣呼天抢地,鬼哭狼嚎。
说小桃树就是那把刀,拿他黄大爷当作磨刀石,开锋呢!
而且,小桃树也是个王八蛋,竟然一点分寸都没有,根本不懂什么叫点到为止,居然全力以赴,一拳差点要了他黄大爷的小命。
一顿烤鱼烤肉可补偿不了他黄大爷,怎么着也得十顿八顿,而且,顿顿都得是福童那个黑汉子亲自下厨。
可怜他黄大爷,竟然鬼迷心窍,被一顿烤鱼收买了。
他黄大爷赔大了,赔了个底朝天。
这根本就是玩命的活计,最少也得几个银蝉抱赔偿赔偿他黄大爷的精神损失,金抱就算了,他黄大爷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小桃树已经换上一件崭新的白袍,坐在火堆旁,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
他打出了一叠,差一点就把黄衣给打死了。
师兄说,没那么容易死,就是一时气急紊乱,好歹是个窥二的窥窥。
不过,师兄还是喂了黄衣一粒丹丸,轻轻拍了拍,黄衣就醒了。
好像没什么大事。
黄衣还是站着,愤愤不平,说福童欺骗了他,他那么聪明的人,居然会相信一个黑杀才的话,真是不可思议。
黄衣还要小桃树原谅他,他怎么可以为了一顿烤鱼,即便是福童亲自烤的鱼,那又怎样,竟然答应突袭小桃树。
当然,他的初衷是好的,毕竟,这样最容易提高小桃树的警惕性和应变能力。
可恨的是,福童那个黑汉子,既骗了小桃树也骗了他,看着他们两兄弟,自相残杀。
结论很明确,福童这样的黑奸猾,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十足的贼贱人,绝对不能相信。
最后,黄衣强调道,树,就是他黄衣最好最好的兄弟。
福童盘腿而坐,面无表情,慢悠悠烤鱼,对于黄衣的悲愤控诉,视若无睹,一言不发。
黄衣看看小桃树,又看看福童,师兄弟都在保持沉默。
黄衣气鼓鼓,踩着步子,走到福童跟前,一把抢过那只正在炙烤,差不多可以下口的“肥肚”,理直气壮。
福童扯扯嘴角,无可奈何。
你委屈你是大爷,咱的错,咱认。
福童重新烤鱼,黄衣丢下个“算你识相”的眼神,转身离开。
黄衣神态傲慢,慢慢踱到小桃树身边,缓缓蹲下身,边轻轻撕咬鱼肉,边笑道:“树,你那一拳是‘九叠嶂’吧?”
“九叠嶂”,黄衣当然知道,听师父说过,天下闻名的拳法。
敕令山的绝学,非嫡传弟子不授,非独夫不学。
门槛很高,练拳极难,最难的就是“叠拳”,一叠一登天,难得很。
所以,敕令山修炼“九叠嶂”的,少之又少。
不过,敕令山其他拳法也很厉害,只是,黄衣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九叠嶂”。
譬如,小桃树练的拳,就很够劲。
黄衣只是随便问问,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还没“起火”的娃娃,会修炼“九叠嶂”。
难道,小桃树是敕令山嫡传弟子,而且,还是个独夫苗子?
小桃树直起脑袋,点点头。
那个慢条斯理,悠哉悠哉,品味烤鱼的黄衣小童,目瞪口呆。
小桃树修炼的,竟然真是“九叠嶂”。
“树,你开玩笑呢吧?”
小桃树摇摇头,眼神真诚。
黄衣张着嘴巴,愕然不已。
“树,敕令山的弟子不是都身穿道袍吗?”
小桃树看看福童,轻声道:“不是吧,我一直没见师兄穿过道袍。”
黄衣拍了拍额头,恍然大悟道:“对了,昨个我还听师父说过呢,春秋道人的门下,有个徒儿,背断刀,刀不离身,不穿道袍,厨艺特别好。”
接着,黄衣麻溜起身,一溜疾走,绕着福童使劲打量。
眼神古怪,表情难看。
最后,垂头丧气,坐在小桃树身边,动作夸张,恶狠狠吃着烤鱼,闷闷不言。
莫名其妙。
小桃树和师兄面面相觑。
小桃树捡起身边树枝,窜起一条“肥肚”,开始烤鱼。
“闹心”早早溜之大吉,不知道跑哪撒欢去了。
总之,小桃树的心海,那只小老鼠暂时是不敢回去了。
关于,那个黑漆漆的小师弟,福童神色凝重,说要等师父回来之后定夺。
如果那个黑漆漆的小师弟,不肯听小师弟的话,留着就是个祸胎,有不如无。
不过,最终如何解决,还是要由师父做主,或者是桃祖她老人家拿主意。
福童第二条“肥肚”已然烤好,就见黄衣霍然起身,重重仍掉吃剩的鱼椎骨,然后,一步步很有气势,走到福童面前,冷哼一声,从福童手里抓过那根串着“肥肚”的树枝。
随后,转身,回头瞥了眼福童,眼神轻蔑,气赳赳,返回小桃树身边,坐下,吃鱼,隐隐有杀气。
福童瞧着那个霸气十足的小家伙,神情古怪,实在不明白这个小王八蛋抽的什么疯。
福童看向小桃树,挑了挑眉毛,眼神询问。
小桃树轻轻摇摇头,同样不知道。
小桃树慢慢转动树枝,翻转正在炙烤的“肥肚”,故作不经意,挨近黄衣。
黄衣咬牙切齿,吃相凶残。
时不时,眼珠子上翻,凶光毕露,冷冷瞪向福童。
小桃树侧过头,小声询问道:“黄衣,你咋啦?”
黄衣抬了抬脑袋,扫了小桃树一眼,不说话,继续闷头吃鱼。
气氛有点尴尬,凉凉的。
黄衣吃完烤鱼,舔舔手指,面无表情。
然后,起身,走到河边掬水,喝水,返回,小脸一直板板的。
福童和小桃树,就那么瞧着,谁也没有说话。
沉默。
突然,黄衣微微侧了侧身子,嘴巴贴在小桃树耳朵上,悄悄道:“树,那个背刀的黑汉子,是我的有缘人。”
言语中满是不甘。
小桃树有点糊涂,没有听懂黄衣的意思。
黄衣斜视了眼坐在不远处的福童,目光如刀,嘴巴依旧贴在小桃树耳朵上,哀叹道:“你不懂,这是咱小说家的事情。”
小桃树微微点头。
黄衣突然捂住嘴巴,猛然醒悟,那个眼神逡巡的王八蛋一定在偷听。
随后,黄衣撤回身子,坐在原地,双手抱膝,那张板板的小脸,恢复如常,瞥瞥福童,又瞧瞧小桃树,若无其事。
蓦然,小桃树听到了黄衣的声音,是“心声”。
黄衣说,这样,那个装作烤鱼,实则窃听的黑汉子,就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了。
两人开始以“心声”交流。
黄衣问小桃树,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叫做“断刀”的写法。
小桃树回答,不知道。
黄衣又问,小桃树知道多少小说家的写法。
小桃树还是回答,不知道。
黄衣开始叹息,埋怨小桃树怎么可以对小说家,如此一无所知。
最起码,应该知道“五描七叙”。
怎么说,小说家也是一枝大家,百家里举足轻重唉。
知道小说家,就应该知道他师父,知道他师父,就知道了“五描七叙”。
因为,“五描七叙”就是他师父提出来的。
这件事,天下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