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灭门(二)

+A -A

  后山,山道上。

  罗舟背着裳羽正快步从下山,裳羽从罗舟背上两旁观瞧,说来奇怪,原本守卫森严的重山派后山此刻竟然空无一人,若是有心打听便可得知,此处常年由重山派另一位长老,玉矶子的弟子们把守,只是这位长老时不时和会令山下的弟子送些他喜欢的“东西”上山,径直送到他的房间之内,去盘问这些送“东西”的人简直是自找麻烦,故而每到这个时间,他的弟子都会心领神会地躲在屋内,没人乐意去触长老的霉头,这位长老比陈掌门资历还要老一些,他这么干,门派内的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便是向陈掌门检举,慑于门派内部的派系力量,陈掌门也没法处罚他,只是口头上提一两句,久而久之,这位玉矶子长老也就更是为所欲为了。

  今天罗舟下山能如此顺利,也正是先前罗舟仔细考察的结果,此时下山,只有最下面山门之处会有看守,况且正面进攻已经开始,现在的后山,连山门的守卫应该都已经拿下了,基本上他和裳羽已然脱险了。

  果不其然,罗舟和裳羽来到后山山门处,却见山门大开,一大汉怀抱一柄宽刃大刀,堂堂正正地立于门口,见到罗舟来到,面露喜色,只是并未开口说话,仅仅招了招手示意,待到罗舟靠近,便单膝下跪,做了个恭迎的手势。

  见到这人,裳羽吓了一跳,罗舟把他从地上扶起,说道:“丘丁兄弟,可有什么人从山上下来?”

  这个叫做丘丁的是他在翠烟阁素色堂内的手下,为人忠勇,办事可靠,乃是定州刀法名家的传人,使一柄金背大刀,练了一身霸道无比的内家功夫,若是动起手了,恐怕罗舟不是他的对手,不过罗舟和他处的不错,他对罗舟可以说是言听计从。不过这都不是最主要的,此人最大的优点,恰是他是个哑巴,不多问不多嘴,可以说这是当手下最好的品质了。

  丘丁摇了摇头,手指裳羽,做了个怀疑的手势,裳羽脸色有些苍白,罗舟说道:“先莫多言,堂主下令布置的手段都做了吗?”

  丘丁点头,不再多问,为罗舟让出了下山的路,又指向两侧山脊,罗舟顺着他手指之处看去,这下山的山路两旁,布满了各式各样的地刺陷坑,其后部众手持长杆铁网手弩,任你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这天罗地网,罗舟暗自咬了咬牙,但仍是对丘丁说道:“很好,你就守在此处,我要送这个女子下山。”

  听他这么说,丘丁也并未多问,只是转过身去,再次守在山门门口,既然自己的香主都这么说了,他也没必要多问什么,照做就是了,反正香主要做什么事,他丘丁也管不着,罗舟见他不置一辞,想了想,说道:“若是有其他人从此处下山,你且多做分辨,我们人手不够多,看管不了那么多人,只挑重山派内重要的人活捉,其余人等留着也没用,放他们下山便是,捉到人了就送到我这里,我会亲自过问。”他不敢假堂主的命令让人撤走,便只能用这种方式,尽量多的把下山的人放掉,至于所谓的亲自过问,也不过是找个机会,自己悄悄放掉便是了,若是计划顺利,山门正面一帆风顺,张堂主也不会在意后山跑了些什么人。

  丘丁听他这么说,扭过头来看着罗舟,手指指了指上面,做了个疑问的手势,意思是这个张堂主是否会过问,罗舟说道:“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丘丁也只得耸耸肩,在翠烟阁中,若是不服从上级的命令,那便是对上级的挑战,翠烟阁的规矩不会放过这样的人,但若是上级做了错事,那么责任便完全是上级的,若是香主办错了事,堂主也只会罚香主个人,那些手下是不会挨罚的,若是堂主下令让香主做了错事,阁主也只会把气撒到堂主头上,香主们即便做的再不像话,阁主也是不会过问的。罗舟敢这么下令,丘丁也就敢真的听他的,当下抱着自己的大刀离开大门正中,来到山门一旁倚着墙壁坐到了地上,他那副魁梧的身子往着门口一坐,活像只镇门的石狮子。

  罗舟见他不再多说,也就放心了,当下背着裳羽继续下山,走出丘丁和部众的视线之外,裳羽才开口说道:“罗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人是谁?你们要对重山派做什么?”

  罗舟叹了口气,他四下张望,确认了周边并无他人之后,他来到一处山坳之间,把裳羽放了下来,说道:“羽儿,这些事我不该瞒你,他们是翠烟阁的人,我这段时间一直藏身在这个组织里面,帮他们做事。”

  “为什么?是亲王他安排你来查案的吗?”裳羽听了他的话有些不安,“是不是你要暗中调查什么事情?是不是我不该来的?”

  她的话让罗舟有些无所适从,自二人一别后这段时间,罗舟可以说是居无定所,混迹在各个大小帮派之间,好事坏事他也都做了,也从未觉得哪些事情是不能做的,这一回若不是看到了张堂主的密信,若不是裳羽在重山派里,知了重山派与待贤坊的关系,这件事他也只会听堂主之命办事,重山派在江州横行无忌,打压其他门派,所谓生死有命,他这个香主还真的没在意过这个重山派里的人的死活。只是裳羽这句话,让他不禁想起了从小受到的教导,自己在这模糊的善与恶之间,只怕是徘徊的太久了,在自己夫人的眼中,自己好像还是那个在军营里恪尽职守的人吧。

  他摇了摇头,说道:“羽儿,没有什么该来不该来的,这件事不是亲王让我做的,我确实是在暗中调查一些事情,这些事牵扯的人很多,不好的事情也有很多,为了做这些事,为夫我也做了很多恶人做的事,不过羽儿你要相信我,我还是那个娶你时候的那个人,待我办完这件事,我会把所有的事情一一讲给你听,好吗?”

  裳羽听了他的话,也有些不知所措,她从来不曾怀疑过罗舟,也不会去怀疑他,他们两人在都护府内相识,她知道不论罗舟去到什么地方,心中总是会挂念着自己,这个人是不会欺骗自己的,只是这一次,似乎罗舟自己都不太能说服自己,她忧心忡忡地问道:“舟哥,羽儿当然相信你,但是舟哥你自己要清楚你在做什么,若是你觉得这件事不妥,那就和我一起回去吧,你们要对重山派动手,这些羽儿都看出来了,你想要暗中救重山派,这些羽儿也看出来了,可你我跟随亲王多年,这翠烟阁是什么样的地方你怎会不知,如果舟哥你陷进去了,只怕是没有回头路了。”

  罗舟叹了口气,他知道裳羽说的没错,只是眼下还不是谈这些事的时候,重山派现在危在旦夕,尽快赶回去说不定还能做点什么,于是他说的:“羽儿,你放心,这些事我自有分寸,现在我先带你到山下,从那里走水路可以找到待贤坊的驿站,你先到那里去,待我处理完这里的事,一定过去找你,好吗?”

  裳羽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们一言为定,我们下山吧。”

  罗舟看着自己夫人充满信任的眼神,心头一暖,说道:“我好想你,羽儿。”

  裳羽被这一句话搞得面色通红,说道:“好了,我们快走吧,羽儿也想你。”

  罗舟露出了笑脸,两人正待下山,突然林中转出一人,一幅侍女打扮,缓缓说道:“罗氏夫妇,小女子来的不是时候,扫了二位的雅兴,不过嘛,恐怕罗夫人今天下不了山了。”

  重山派,正门。

  此刻的重山派内一片混乱景象,翠烟阁的人自第三道山门处一拥而入,手持各色兵器乱砍乱杀,起先重山派的弟子们被打个措手不及,匆忙应战,加之以往的对手大都使用寻常刀兵,如翠烟阁这般门下满是奇门兵刃的,吃亏是必然的,不多时,守卫在此的弟子便已被杀或是被擒,这片山中的市镇很快便失陷于敌手,那些原本为了享个清净而住在这里的江州豪强大户们,此刻也已乱作一团,纷纷向重山派内跑去,庞猛、卞卜儿两人率领部众追击在后,骆香主则不知去向,很快便杀到了那条通往山顶的陡峭主路之下。

  不过再向前走却不那么容易了,道路之上,重山派的玉矶子、玉珑子两位长老已率门派内高手在此等候,两人皆是手提宝剑,虽说已是花甲古稀之年,不过此刻精神抖擞,双目有神,其后的门人皆是他们自己亲传,武功也不是那些守门弟子所能比的,要说这重山派百年传承,门内的武学传授之法已然臃肿的不像样子,许多慕名到此的弟子终其一生,也只能混个名头,想由长老这样的人亲传武学可不容易,恐怕只有那些豪强大家的公子才有这份幸运,不过换句话说,重山派有了这些个公子作为弟子,也就进一步扩大了门派的影响,毕竟招惹了这个门派,这些背后的豪强大家就够喝一壶的了。

  见庞、卞两香主带人杀到,玉珑子大声喝骂道:“翠烟阁的蟊贼,胆敢烦我山门,还不快快受死!”

  卞卜儿汉话讲的并不好,因此一言不发,只是左手悄悄拨动衣袖下的机括,随时可以出手,倒是庞猛上前一步回答道:“两个牛鼻子老道逞什么威风,两个白头哪个想试试我这把大斧,尽可站出来!”

  听他话语如此不敬,两位长老的弟子个个义愤填膺,纷纷上前欲要出战,玉珑子上前一步,说道:“老夫剑下从不斩无名之辈,贼子还不报上名来,老夫让你死的明白一点。”

  庞猛呵呵一笑,说道:“你这老道真是有意思,我又不是来和你比武的,你死我活的事,有必要分的这么清楚吗?”

  “你!”玉珑子提剑便要上前。玉矶子皱着眉头打量了这两个香主许久,思虑了一下,拦住了正待上前的玉珑子,指着一名弟子说道:“你去试试他的本事。”

  “是!”那名弟子应声上前,拔剑说道:“玉矶堂弟子严璧,特来领教阁下高……”他嘴里话还未说完,却见一物从卞卜儿衣袖之中飞出,直冲自己面门,忙提剑格挡,“铛”地一声,那东西被严璧长剑荡开,却从他的面颊划过,割出一道血痕,严璧刚要叫骂,却忽觉一阵头晕目眩,眼前出现了各色的光圈,他往前只走了一步,随后便栽倒在地,任他再怎么用力,却总是站不起来。

  “卑鄙!你这小人!”玉珑子这下彻底火了,还未等玉矶子出言阻拦,整个人便飞射而出,手中剑直指放冷箭的卞卜儿而去。

  卞卜儿身形一错,向侧后闪去,左臂抬起,一串毒箭连珠射来,玉珑子看得仔细,长剑舞起,重山派看家剑法使出,一时间剑气若山峦叠嶂般涌来,层层叠叠,将卞卜儿射来的毒箭一一弹开,他看得分明,足尖一点便窜出数米,完全不像是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灰色的道袍若游龙一般飞舞,三两步便拉近了和卞卜儿之间的距离,重山派的门人弟子们纷纷大声叫好。

  玉珑子正待出剑,却猛然听得身侧风声乍起,急忙向一旁闪开,堪堪躲过了庞猛巨斧偷袭的一击,重山派那边又大声叫骂起来,如此下作的偷袭让这些人义愤填膺,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到庞猛,巨斧继续挥起,朝着玉珑子劈头盖脸砍来。

  要说他的招式并不复杂,但他庞大的体型和巨斧的重量,使得每一招都尽显霸道的杀气,这样的招式莫说要招架,光是那抡起时带着的风声便已足够令人胆寒。玉珑子撤步回身,不停地躲开庞猛的招式,听得“飕飕”风声,立即转身再躲,惊险地避过了卞卜儿射来的毒箭,玉矶子再也坐不住了,如此这般夹攻,玉珑子决计招架不住,当下也拔剑而出,喝道:“无耻之徒,休得胡来!”

  见两位长老上前,庞猛嘿嘿一笑,猛然撤步向后,喊了声:“动手!”

  听得庞猛喊叫,玉矶子已心知不妙,剑招未到,人已就地一滚,一物从头顶飞掠而过,只听玉珑子一声痛呼,一张铁网正将他网在其中,亏得是玉矶子反应灵敏,要不然此刻也已落入敌手。

  那张铁网之上缠有了细小钢针,一贴身便刺入玉珑子肉中,单是如此尚能忍耐,一旦想要挣脱,免不了便是鲜血淋漓,铁网之下,玉珑子已然被束缚倒地,痛苦不堪,卞卜儿手持毒箭指着玉珑子,稍有异动便是毒箭伺候。

  庞猛将巨斧立在一旁,哈哈笑道:“好啊,好啊,玉矶子老道,反应够快啊。”

  玉矶子咬牙说道:“无耻之徒,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翠烟阁竟是如此不讲江湖规矩吗?”

  庞猛却笑道:“我们翠烟阁向来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倒是你们重山派这种标榜自己是名门正派的,当真就不会使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吗?当真就那么无私公正?”他嘲弄似的看着玉矶子,说道,“玉矶子道长所管的后山山路上,运的是什么东西,是什么呢?”

  玉矶子面色变得铁青,说道:“休得胡言,看剑!”话音未落,人已再次攻来,长剑直指,其势若骤雨落山巅,剑芒散作漫天雨下,避无可避,但那边厢庞猛却丝毫不慌,提起巨斧,径直横砍向玉矶子腰部,巨斧柄长,玉矶子腾跃而起躲避,未及招式用老,从空中变招再袭,巨斧势大力沉,来不及收手,庞猛大喝一声,看准时机斜身让过玉矶子,抬掌拍向玉矶子周身大穴。

  玉矶子不闪不避,也挥掌反拍而去,凭着几十年的深厚内力,他自信这一掌绝不会吃亏,却不想庞猛虽说招式大开大阖,但心思诡计却不少,拍去的掌半途变招,一晃一抓,竟成擒拿之势,捉住了玉矶子右臂,另一只手果断放开巨斧,直拍玉矶子面门。玉矶子翻身后仰,躲过一掌,下半身顺势而起,足尖连踏庞猛胸口,砰砰砰三下,庞猛结结实实吃了这三下,被迫放开抓着的右臂,但被玉矶子躲过的那一掌变招为拳,重砸下来,正中玉矶子左肩,两人一齐中招,各自向后退了两步,庞猛喘了几下,手误胸口歇气,玉矶子则扶着左臂,咬牙忍痛,到底是岁月不饶人,如此一掌,便使得玉矶子肩痛欲裂,叫苦不迭。

  不过这也只是一瞬之间的感觉,玉矶子知道眼下疼痛都可暂且忍耐,趁着伤到了庞猛,要尽快解决才好解救玉珑子,于是长剑再次袭来,此番庞猛早将巨斧落在一旁,无法用兵刃阻隔,正是攻击的好机会,却不想一旁卞卜儿一字一句地说道:“停手,否则我杀了他。”

  玉矶子顿在原地,却见卞卜儿将他的弩弓顶在玉珑子头上,只需波动机括,立时便要了玉珑子的性命,无可奈何之下,玉矶子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专心防着庞猛进逼而来。

  就在这僵持之际,只听一声“掌门到!”,那些弟子们自动让出了一条道路,陈掌门终于到了,看着眼前混乱的市镇,倒地的门徒,被铁网困住的玉珑子,陈掌门大发雷霆,当即身形一晃,已然欺身到卞卜儿身旁,卞卜儿反应过来,毒箭向着网中的玉珑子出手,却被陈掌门使了个海底捞月的身法,轻松地抓在了手上,另一只手顺势而起,正拍在卞卜儿装着弩弓的左手上,一拍一推一拽,将那精巧的弩弓拆成了一堆碎块,再反手一掌推出,卞卜儿被甩出三丈之外,口中吐出一股鲜血。

  庞猛见状,不敢怠慢,手提巨斧而来,刚踏出一步,却听一旁一处宅院墙上有人说道:“庞猛,退下吧,你不是他的对手。”

  庞猛闻言大喜,立时听令向后退去,查看卞卜儿伤势,这边陈掌门已将玉珑子从铁网中救出,抬头看去,墙上那人正斜躺着,用一柄折扇遮阳,一脸散漫地看着这边,陈掌门冷冷地说:“张堂主,别来无恙。”

  张堂主跳下墙头,乐呵呵地说道:“是啊,陈掌门,别来无恙,从前我送你的那一掌,掌门可曾记得?”

  陈掌门鼻哼一声,回答道:“随时准备奉还。”

推荐阅读:我的手机连三界林海小说我的手机连三界林海修真世界我的极品女友醉仙葫叶秋思欧阳雪曾柔万道成神夜殇清姬都市之无敌仙尊逍遥派武道沐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