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爷果然住在山后客舍。
太爷也是个窥窥,听师兄说,好像是窥五道花,还没有迈过去第一道坎,没有结出金丹。
福童把小桃树送到后,与小桃树太爷打个稽首,没有逗留。
说是要去落鹜峰,问一问关于验收稻田的事情。
关于验收稻田,考验弟子农事向来是掌山一脉的份内事。
只有,掌山一脉点头认可,才有资格录入敕令山谱牒,正式作为山上弟子。
授予道号,法衣,还有桃木剑。
如今的小桃树就算不得敕令山弟子,最多就是春秋道人的徒儿。
所以,珠露对于福童毕恭毕敬,称一声师叔。而对于小桃树,则是直呼桃树,就是因为小桃树不在敕令山谱牒之中。
福童有些忧心忡忡,掌山师伯冬师伯说要亲自查验小师弟的农事,犯得着这样郑重其事嘛?
福童离去之后,太爷和小桃树没进客舍,在山间小道,缓缓步行。
太爷牵着小桃树的手,太爷的手掌很大,很粗糙。
小桃树翻开太爷的手掌,手掌上有厚厚的老茧。
太爷说,司马家的男人,都是这样的手掌,将来小桃树的手掌也会又大又长,比太爷的还要大,还要长。
小桃树抬着头,太爷的胡子白白的,长长的,尖尖的。
太爷说,这叫山羊胡。
太爷精神很好,身体也很好,声音洪亮。
太爷问小桃树识了多少字,读了多少书,有没有偷懒。
小桃树说识了好多字,读了一点书,只偷懒过一次。
太爷大笑,说小桃树那么听话,竟然才偷懒了一次,还说太爷小时候,每个月都得偷懒两三次。
太爷又问,小桃树还喝不喝奶。
小桃树说不喝了,他都三岁了,早早就过了喝奶的年龄。
太爷笑,说去年的时候,小桃树还喝着奶呢。
小桃树有点窘迫,说那时候虎娘娘奶水足,不能浪费。
太爷笑容慈祥,问小桃树想不想家。
小桃树说敕令山就是家。
太爷忽然蹲下身,仔细端详小桃树,这位老人目光柔和,脸庞瘦削,眼前的重孙子又白又胖,根骨好,底子重。
照理说,人体精气乃是先天赋予,生命所系,既金贵又稀薄,稍有厚实些,都是万万中无一的福分。
更不要奢谈厚重,如果说先天精气泛滥,这似乎怎么说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出奇的是,先天精气一点点向身外冒出,摇曳如无数烛火。
曾经身为大玄王朝大司马,位高权重的老人,自问见多识广,也算博古通今,以前就算说破大天,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样的稀奇事。
没想到的是,这样的稀奇事,就发生在自己的重孙子身上。
老人除了震惊,更多的是大喜过望。
当时,就给那个浑身冒火的婴儿,取了个小名,叫做“烛”。
就像那点点烛火,就像那点点希望。
司马家世代兵戎,都没有打过那座山去,他希望这个叫做“烛”的孙儿,能够完成司马家的宿愿。
“烛”儿只在家待了一天,见过爹娘和爷爷,还有他这位太爷。
第二天,就在敕令山了。
所以,孙儿的话没错,敕令山就是他的家。
老人笑语晏晏,孙儿说的有道理。
太爷缓缓起身,问小桃树还记不记得爹娘的样子。
小桃树说记得,爷爷的样子也记得。
太爷说,他们都想小桃树,念叨着小桃树什么时候回去看看。
太爷又问小桃树,会不会写信。
小桃树说是不是那种文字鲜活的白藤信,他只是听说过,但是不会写,祖祖还没有教。
太爷夸奖小桃树知道的多,要小桃树会写信后,多给家里写写信。
太爷和小桃树走的不远,只是在客舍附近的山道,走了走,便开始回返。
太爷问了小桃树一个奇怪的问题,知不知道什么是城隍神。
城隍神,老人知道在大玄的国都,朝武,就有一位城隍神,也是第一位城隍神。
老人没想到的是,朝武,突然给自己来了一封信,信的意思很简单,问自己有没有兴趣做第二位城隍神。
老人更没想到的是,信中落款是“郑政”两个字。
那个二十年前,还是个五岁的小屁孩的太子爷。
老人自嘲,不该问孙儿这个问题,就是自己对于这个新鲜的神位,也不是很了解。
小桃树说知道。
太爷很是惊讶。
随后,小桃树说起了那次下山,说到了老门子和那位叫做“扇”的小门子,说到了白马先生,说到了城隍庙。
据说,城隍庙就在公府北边不远的地方。
爷孙俩聊着聊着,就到了客舍。
太爷带来好多好多的东西,小桃树很激动,手舞足蹈。
有吃的,有玩的,有穿的,有笔墨纸砚,还有书。
那些一叠压一叠的衣服,太爷说都是小桃树的娘亲亲手做的。
还有那一双双小靴子,小桃树眼睛红红的,眼眶湿湿的。
太爷轻轻抚摸小桃树的脑袋,说小桃树只要记得就好,小桃树还小,听师父的话,听祖祖的教训,好好修炼就好。
小桃树点点头。
小桃树说山上马上就是“折枝会”,太爷要不要住上一阵再走。
太爷每次来,都是第二天,匆匆就走。
师兄告诉小桃树,太爷如此做,是为了不耽误小桃树的修行。
小桃树没想到,太爷居然点头了。
太爷说,不着急,住上几天,好好看一看山上的桃花。
小桃树喜出望外。
太爷拍拍小桃树的肩膀,告诉小桃树,过两天想要带着小桃树去清流城转转,要小桃树去问一问,行不行。
问谁,老人不知道。
老人知道的是小桃树的师父是春秋道人,教小桃树读书的是桃祖,那位敕令山的老祖宗。
小桃树就是在敕令山最高的那座山头上,小敕令,读书修行。
老人见过春秋道人,仅仅在春秋道人抱走小桃树的时候,见过一面。
老人从来没有去过小桃树挂在嘴边的那座山头,更没有见过桃祖。
也从来没有问过关于春秋道人,或者桃祖的任何问题。
老人很清楚,老人只是一个客人。
客人要有客人的本分。
所以,老人每次来,只是看一看自己的孙儿,对于孙儿的修行,老人从不过问。
孙儿能在敕令山修行,就是孙儿天大的福分。
小桃树眉开眼笑,使劲点头。
小桃树离开时,已经日暮。
临走前,太爷把那几本书交给小桃树,要小桃树带回去看。
至于,其他的东西,日后再说。
书本基本上都是蒙学读物,其中有一本比较特别,是本兵家典籍。
不过,只是残本。
名字比较古怪,《纸师》。
太爷说不知道小桃树能不能看懂,或者就是文字都认不全。不过,没关系,先看一看,走马观花也好。
能看多少看多少,看懂多少是多少。
小桃树不明白“纸师”的意思。
太爷说,是一位兵家圣贤的名字,叫做“纸师”。
小桃树不知道的是,纸师,有个说法。
纸上师,退百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