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房,贵宾室里,两位官人和一位富豪正面对着一桌子酒肉,大快朵颐。酒酣耳热,攘袂持杯,不禁原形毕露,丑态百出。
“赵老板,你车里平时就放这么多零食吗?”黄强此刻已喝得满脸胀红,如同猴屁股一般。
“当然,我自己当老板,又不坐班,端别人的碗,看别人的脸,我高兴吃啥就吃啥,我高兴喝啥就喝啥,谁也管不了咱。”
赵至善将手中的茅台酒已喝掉大半,剩下瓶底儿,整个人有些飘飘欲仙,摇摇欲坠,感觉自己特别高大,不可一世。
“弄这么多东西,吃不完咋办?”
黄强拿着茶杯,跟赵至善的酒瓶碰了一碰,两人咕嘟一口,扬脖下肚。
“吃不完,喂狗呀!”
赵至善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用手指胡乱划拉了一圈子,似乎刚好从王一清他们的面前扫过。
“还不是一般的狗,是武警养过的德国黑贝,吃公家饭撑大了胃口,一般老百姓都养活不起,还是两条!”
赵至善说着,又是不由自主地环视了他们两人一圈。
王一清此刻的脸都给气青了,他好孬也是北京大学毕业的老牌硕士研究生,素有涵养,没有用摔杯子、砸暖壶这种暴发力和破坏力极大的传统方式发飚。
他强忍住心头的愤怒和羞辱,换了一个话题,问道:
“赵老板是陕西人吧?”
“那没错,咱是秦始皇的后代。”
赵至善手中肉不停,酒不停,嘴不停,照吃照喝,呲牙裂嘴,简直快活得不行不行的。
“还真像你祖宗啊。蜂准、长目、挚鸟膺、虎口、日角、豺声,长八尺六寸,大七围,简直就是山寨版秦始皇。”
王一清在一旁讪讪冷笑,肩膀一耸一耸,像是抽了邪风。
“我现在特别理解秦始皇为啥要焚书坑儒了,果然英明神武!果断正确!”赵至善满嘴油污,大放厥词。
“赵老板,我们王局那可是北京大学历史系毕业的硕士高才生,祖上都是翰林,人家说话那从来都是有出处,有考据的。
不是乱盖的!
秦始皇身高1米8,腰围1米2,长得马鞍鼻、金鱼眼、鸡胸脯,患有慢性支气管炎俗称老慢支,从而导致他的声音嘶哑,像是豺的声音。
这些可都是史书上白纸黑字写的!你对照一下,你说你像不像?”
黄强拍拍赵至善的后背冷嘲热讽。
“豺就是狼吧?”赵至善迷迷糊糊地问。
“豺,又叫豺狗,像狼却不是狼,比狼小却比狼凶狠。”
王一清耐心给他补习动物世界的知识,顺便涮涮他:
“豺很聪明。所谓聪明,就是说他在猎食的过程中十分狡诈和残忍。
豺的指爪不但是一把利刃,而且还带有倒刺。
他常会屈身做小,偷偷钻到老虎的身子底下,趁机用利爪掏出老虎的肠子。
老虎负痛亡命狂奔时,被掏出来的肠子会夹挂在树枝上,当肚空血尽而毙命时,豺狗便一涌而上,抢拖撕咬,将老虎吃得干干净净。
有时豺还会跳到牛背上,用前爪在牛屁股上抓痒。
当牛感到无比舒服而翘起尾巴时,豺就会对准牛的肛门痛下杀手。
这种‘黑虎摘桃’的独门武功是在对方最薄弱的阴私地带打击敌手,这固然十分奏效,大获成功。
但也就愈加显出他的阴骘、卑鄙和无耻!”
“照你这么说,倘若哪天咱国家搞政治体制改革了,说不定我还能当个总统啥的?”
王一清暗自心说,真是厚黑到了极致!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戳他眉头,他竟当补药吃!不教训他一下,他还真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于是,王一清有些很不自然地笑道:“这样喝多乏味无聊,听说赵老板年青时也是爱好文学,算是个文艺小青年吧。
不如我们摹仿古人对对联,对不出的罚酒,怎么样?”
赵至善喝得两眼通红,杀机四起,他心想,你也不四两棉花纺纺(访访)我赵至善是啥人?!就算是强龙他也不敢压地头蛇,何况你俩算个啥玩意儿,你以为干掉熊猫,你就成了国宝吗?!嘁!我正想灭灭你俩的威风,这回倒自己送上门来。
他忙点头道:“王局,快请出题!撞到咱强项上了!”
“眼珠子(朱子),鼻孔子(孔子),朱子反在孔子上。”王一清出了上联,显然火药味极浓。
赵至善连头也没抬,顺嘴说出下联:
“眉先生,须后生,先生却无后生长。”
王一清脸上一凉,又出上联:
“一分二里共三夫子不识四书五经六义竟管七八九子十分大胆!”
赵至善沉吟半晌,大声说出下联:
“十室九贫凑得八两七钱六分五毫四厘尚且三心二意一等小气!”
王一清没料到赵至善还真有两把钢刷,敢跟他刀对刀,枪对枪,明火执仗地对着干!最重要的是,他还确实有些文字功底。
于是,王一清决定增加难度,他咬咬后牙,说:
“对得不错,我再送你一首诗,请笑纳:
日落香残,扫去凡心一点。(秃)
炉寒火尽,须把意马栓牢。(驴)”
赵至善下意识地抬手摸摸自己掉得没剩几根毛的光脑袋,说:
“在上就是南北,请对下联。”(下联是:在下不是东西。)
王一清好孬也位局长大人,平日里见惯了笑脸和掌声,哪里有这等放肆小人,跳出来口出污言秽语,直泼其面。
他简直要恼羞成怒,出口道:
“你乃孝悌忠信礼仪廉。(你乃无耻)请对下联。”
(下联是:我是一二三四五六七)(我是忘八、王八)
赵至善虽然喝高了,喝晕了,但他心里知道这老禄虫上联骂他无耻,下联让他自己骂自己是王八。
真够阴毒!
“你俩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李逵撞上黄盖,杜甫碰上李白啊!”黄强没太听懂,但感觉气氛不对味,便打着哈哈,邀两人碰杯,三人遂仰天大笑。
“王局此番来要多住几天,我全包。再派个漂亮妞陪着咋样,不对不对,咋能派一个,太小家子气,两个,一对一的服务,保证你们乘兴而来,满意而归。”
赵至善拍着胸脯,口水乱飞,他感觉自己刚才的表现可以打十分,特别出彩,特别带劲,教训名校高才生和得瑟官员,那可是他一生的夙愿,今天算是遂愿了。
“我们这次是为全国各大道观申请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而来的。”
王一清心中窝火,很不服气,刚才没占到上风,这回得要占据道德的至高点。
他的弦外之音是我们都是正经人,跟你不是一路子!你不过是有点儿破钱的暴发户,土豪一枚,总想着下三路的乐子,低级、庸俗、无聊!
赵至善本想口水仗也打了,气也解了,现在可以趁势拉拢一下两人,谁知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心中十分搓火,他阴阳怪气地问:“申遗可是肥差啊。”
黄强也不知是脑子被酒精泡了,还是酒精把脑子泡了,他一瞪眼,说:“肥啥差?天天喝酒,差点儿没喝死。”
说完,连他自己也吓了一大跳,这是哪跟哪啊,去道观考察怎么能喝酒,还差点喝死,简单就是张冠李戴,乱弹琴。
没等他表白是自己弄差了人物时间和地点,赵至善就大笑道:
“领导喝酒必须会,革命的小酒天天醉,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喝得姑娘呸呸呸,喝得老婆背对背;老婆去找纪检委,纪委说:该喝不喝也不对,我们也是天天醉。你总算是酒后吐真言啊,中国国情,完全理解,充分同情!
咱们都是一路人,谁也不说谁。哈哈哈。”
赵至善拍着双手,狂放地搭在两位官员的肩上,开始称兄道弟了。
黄强本来很尴尬,但听赵至善这么一打趣,竟转羞为喜,他接茬道:“关于喝酒,我给你说个雅的,王局指正啊,昨夜饮酒过度,头晕不知归路,迷乱中错步,误入树林深处,呕吐,呕吐,惊起鸳鸯无数。嘻嘻嘻。”
王一清实在是听不下去,他清咳了一声,说:“我给你们讲个古代的笑话:明宪宗成化年间,保国公朱永掌管十二营兵士,私自调士兵去搞房地产。朝中的优人,就是戏子,阿丑在演杂戏时,扮作儒生,大声念诗说:‘六千兵散楚歌声。’旁边一人说:‘不对,应该是八千兵,怎么少了两千?’于是两人争论不已。争了一阵,阿丑说道:你不知道?还有两千兵在搞房地产!要不然,国家为什么总是显然军力不足呢?”
“这话怎么讲?难道说搞房地产还影响到国家安全了?这帽子可太大了吧?王局长。你这话可得讲清楚啊。”赵至善豁地站起来,浑身带着酒气,冲到王一清面前,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
形势一下子就紧张起来,王一清也站起身来,毫不示弱,他怒气冲冲地说:“你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