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吧!都会来的!”
老布袋从身边折下一朵石榴花,插在元玄子的耳边,轻声谑骂:
“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我无情而民自清。
把这个我无、无我参透了去!”
元玄子从耳边取下石榴花,放在鼻尖嗅着,无味,但他还是品出了香气。
在他们会心的一笑中,已然浮现了一位年青女子的容颜:
冰肌玉骨藏,柳眉杏眼貌。
月容仪态端,天然性情傲。
才高有八斗,灵慧通九窍。
此女非是俗辈,乃是花静虚的女儿,元玄子的徒弟和养女,五个月时入太乙观,道号燕玄飞。
“要不是你提醒,我还真的忘记了。刚抱来那年,你曾给她推过五行,察过四柱,观过流年。”
元玄子说着,屈指掐算,他突然眼放毫光,自言自语道:
“现在也快到时间了。要是花静虚知道他的女儿如今都长这么大了,应该多么高兴和欣慰啊。”
“你怎么知道花静虚不知道呢?”老布袋歪着脑袋笑。
元玄子也笑了,这是个无解的话题,他言归正传,说:“你刚才所指的高人是谁?”
“也许谁也不是,也许谁都是。
江湖上行走,纵胜一切人,亦断不可轻一切人!
你要密切注意世俗人,不是只有江湖人士才对太乙仙方感兴趣的!俗人更加怕死,更加需要太乙仙方!贪生怕死之心,万古不移!
还有野心家,他们比谁都迫切地想要拿到可以控制全人类生死的太乙仙方!”
老布袋语气极其坚定,似乎有了什么凭据。
“谢谢老哥哥提醒!”
元玄子抱腕行礼,深揖一躬。
“这回劳老哥哥出山,非同小可,真个是耽误老修行。要不是天命难违,我元玄子断不敢扰动道心,还望老前辈谅解。
江湖之上,非你老布袋无人能对付神精咒,而他一直以来觊觎奇器,妄想魔霸世界!
二十年前,你们之间的较量,已见分晓,他显然略逊一筹。
二十年后,不知此怪修成何方妖魔?掌握了哪些邪术?
老哥哥,他最痛恨的人就是你,你可要倍加小心!不能有丝毫的马虎!”
老布袋悬疑地眯缝细长笑眼,笑里藏针,锋芒隐隐,飘渺难测,他淡淡地说:
“布袋一心办道,道无穷,穷中有乐;万事随缘,缘有份,份外无求。”
元玄子稍有迟疑便立即明白过来,他说:
“竹本无心,节外偏生枝叶;藕虽有孔,胸中不染污泥。
老哥哥高风亮节,小弟素来钦佩!只是江湖险恶,魔王难测,不得不提防!恶人总是先下手!”
“唉,老了老了,还不得清闲!”
老布袋叹息道:“我找了神精咒二十年,踏遍五岳,不见踪迹。他也在找我,翻江倒海,觅我不得。这一回看来是非撞上不可了!一场恶战,不可避免了!”
话说两人谈经论道,恍若隔世。
渐渐天色微熹,行人将至。
元玄子思忖半晌,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一种尖锐的声音,咔啦咔啦地向身边传递。
凝神看去,竟然是一条双头响尾蛇!已然婉转地匐伏在他俩中间的草地上。
那响尾蛇高耸起两个拳头大的蛇头,分别对准元玄子和老布袋。
蛇身直立出有一米多高,蛇身有三米多长,体呈黄绿色,具有菱形黑褐色斑块,尾部有一串角的连锁环,摆动时这些连锁环发出异常骇人的声音。
元玄子定睛看了一下,这条响尾蛇大约有十块连锁环,是条超大的蝮蛇。
古医道陶弘景曾说:
蝮蛇黄黑色,黄颔尖口,毒性最烈。众蛇之中只有它是胎生的,着足断足,着手断手,一会儿功夫全身即开始糜烂。
七、八月时节,蝮蛇啮树以泄其树,树顷刻即死;又吐涎沫在草木之上,人碰到即成疮肿,称为蛇漠疮,一生苦痛,不可治愈。
由此可见,此蛇伤人伤物之甚!
那响尾蛇来回摇动尾部,发出铁勺挖铁锅似的声音,这是准备发起进攻的信号。
响尾蛇口吐红信,声音更加恐怖,咝咝咝咝,仿佛是在剥皮抽筋一般,她转动着血红的眼睛,纵身一跃,两个蛇头伸出,同时扑向元玄子和老布袋的颈部,似乎决意要见血封喉!
未及多想,元玄子凌空虚度,老布袋八步赶蝉,二人抽身过河抵岸。
刚刚落脚,以为无事。
谁知,那条响尾蛇竟然也跟随而来,不依不挠,似乎非要取二人的性命不可。
老布袋见状,面有不悦,他回身抄手掏出腹部的口袋,轻轻一抖,那条气势汹汹的双头响尾蛇便落进口袋里。
“老哥哥,教训一下罢了,不必要她的性命吧。”
元玄子担心老布袋一怒之下将响尾蛇化为白灰。
“你帮我查下她的信息,我一会儿抽走她身上的毒液,放了这个废物。”
老布袋说着从腰间摸出一只被盘摸得黄得发红的大肚葫芦,摇了摇,对着里面的响尾蛇说:
“你撵我们半天了,累了吧,喝点咱的烧刀子,歇口气。”
然后,把酒倒进了布袋里。
奇异的是,酒进去了半葫芦,却一滴没有渗出来,布袋子还干干爽爽。
这边,元玄子打开了天眼,细细端瞧。
啊呀!这哪里是什么双头响尾蛇,分别是一个人!还是一个不男不女的双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毒蛇喝了去毒酒,身上一丝毒性也没有了,老布袋把双头响尾蛇从布袋里倒了出来。
此蛇一落地,便满地打滚,不知是痛,还是痒,还是别有隐情。
滚一圈脱一层皮,脱一层皮变一种颜色,变一种颜色就长大一寸。
至到长到半米来高,像个半透明的人形,跪在原地不动了。
“你是前身是个女人,对吧?”元玄子问那蛇。
“具体地说,你二十年前是个女人。”老布袋能掐会算,他总是能精确到年份。
“嗯。”
那蛇早已不再是蛇形,而像个哭泣的微缩女人,跪在地上,不停地点头。
“后来变成了男人,是因为喝了符水,还是听了魔咒?”
元玄子俯视着她,心里由原来的憎恶转为了同情。
“不是的。”
微缩女人哽咽着说:
“我原先是女人,因为心怀对婆婆和丈夫的不满,跑到了山上学道,听说,学了以后,可以报复人!”
“你是怎么由女人变成男人的?”元玄子问。
“我也不很清楚,就是,就是我被绑起来泡在一种呛人的药水里,然后,然后,我的月经就没有了,然后再把我浑身上下贴上符咒,每天有人对着我念咒。”
微缩女人吞吞吐吐,仿佛是在揭她身上一处一处的伤疤,颤抖不止。
“多长时间变成男人的?变成男人以后又怎么变成蛇的?”元玄子接着问。
“我没有时间概念,不知道。最后我变成了不男不女,又男又女的双性蛇,听说是通过啥个法术。”她啜泣道。
“谁对你用这种法术?”老布袋问。
“我没见过,”微缩女人颤抖地说:
“只是,他的声音很吓人,像是豺狼,沙哑的很,他叫了我一声名字,我就丢了魂,以后啥事都不记得,每天爬在地上学蛇,浑身贴满了符咒。”
“你叫什么名字?”
元玄子感到此事颇为蹊跷。
“我叫,叫,”
微缩女人迟疑地战战兢兢地仰头问:“你叫一声,我不会再把魂丢一回吧?”
“这个不可能!”
元玄子口气坚定地说:“他摄你的魂魄就是邪门歪道!我们玄门正宗怎能做出如此下作无耻之事!”
“那,那我说,说”微缩女人鼓起勇气,闭上眼,下了好大的决心,说:“我叫唐婆镜。”
元玄子和老布袋交换了一个惊异的眼神,这件事除了神精咒再没他人能干得出!可是,这个女人大有来头!
“谁给你起的这个名字?”元玄子追问。
“我不知道,”微缩女人摇摇头,“我是孤儿,长大了就被人这么叫。”
“你不是本地人,应是九真山人,对吧?”元玄子温和的盯着她。
“对,对,你,你怎么知道的?”微缩女人抖着双肩。
“唐婆镜,一名羞天花,一名倒垂莲,《本草》所谓鬼臼。生于九真山的山谷之中,其花背日,与蜀葵相反,主要是杀蛇毒。看来你们那里也多蛇,以往一定杀了不少蛇。”元玄子说。
“他们给你起这么个大毒草的名字是故意糟践你!不过,你身上的罪恶也不少,尤其是杀蛇为生!唐婆镜!你可知罪!”老布袋厉声道。
唐婆镜听到有人直呼她的名字,吓得魂不附体,不敢答应,但也不敢不回应。
她迟疑片刻,然后不住地点头,表示认同,她说:
“我知罪,我有罪。不过,在我们九真山上毒蛇实在太多,每天都要杀蛇,卖蛇,吃蛇。”
“卓仟在时养琼芝,深根固蒂活人命。
憧憧来问此何草,但告渠是唐婆镜。”
元玄子见她吓得面无人色,不免又慈心牵动,他说:
“这句七律诗是山谷道人,也就是北宋著名的文学家、书法家黄庭坚写的。
意思是唐婆镜并非绝对的大毒草,用的正可以治病救人,用的邪可以杀人要命。
正人用邪法,其邪亦正;邪人用正法,其正亦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