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地上的破落少年,捡起地上其中的一袋铜币,随手掂了掂,这袋铜币对他确实很诱人,但他也明白,就是这小小的三袋铜币,也能让他丧失自尊。
想到这里,少年随手将铜币扔回,接连三袋,一个子都没有要,同样是约莫大小年纪的少年,他还不需要谁来可怜自己!
“告辞”说罢,少年强撑起身体,从桥下一路朝东走去,步履蹒跚,行动不便,但最终没有回一次头,消瘦的身形渐渐消失在长夜中
秦晨看着少年离去,说道“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王凯和栗磊点点头,各自收起钱袋返回府阳酒楼,三人在楼下盘算好了,即便是被怪罪,明日一早也要跟父母提醒,背后意欲编排众人的势力
在这龙湾边的府元酒楼,秦晨睡在邻水的窗户旁边,伴着皎洁的白月光,做了一个漫长而恐怖的噩梦。
梦里他在一条一眼看不到边的长堤上,自己在这边,老爹在对面。乌云压城,河堤内的江水被风卷起巨浪,狠狠的拍击在秦晨这边,以至于水汽漫天,一度看不清对面的情形,水雾过后秦晨看到老爹秦鸿转头朝自己笑了笑,那笑容秦晨绝对忘不了,饱含了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再然后,秦晨的视线慢慢变短,即便努力擦拭眼睛,也无法再看清楚对面的秦鸿,但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涌上心头,想一种压抑在心底不得释放的东西,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爹!”
睡在一旁的秦鸿猛然睁开眼睛,起身直冲秦晨等三个少年房间跑去,手里只提了一把制式军刀,身上还是贴身穿的薄衫,脚上也没有穿鞋,爱子心切
秦晨已经醒着了,斜靠在窗户边,看向外面的湖水,仔细回味刚才的那个梦,但却发现越想回忆细节,越记忆模糊,如此入神,即便连秦鸿入房间也没有注意到,当看见儿子没有事,秦鸿这才放下心来,走到秦晨床边坐下。
“怎么了咱们老秦家的小男子汉”秦鸿看着精神不佳的秦晨问道
“啊?!怎么了?”秦晨让秦鸿吓了一跳,他真的过于专注了,没有注意到秦鸿什么时候进来的
“不是做噩梦了吧?刚才你喊我了,像丢了魂似的”秦鸿笑道,虽然觉得反常,但是也没太在意,秦鸿印象里,儿子从4岁之后,再也没被任何事吓到过,更别提做了个梦
“是啊,爹,北沧江旁边是不是有两条大堤,相隔大约三百余丈”秦晨问道
这次换秦鸿略微惊讶,问道“来过?”
“没有,就是刚才做梦。梦到这座大堤了,修的还怪结实的”秦晨不可能跟父亲说梦见了什么,他觉得不吉利
秦鸿起身摸摸儿子的头说道“你说的大堤已经拆了20多年了,当年是用来抵御外敌的,如今都属羽国,便没有必要,现在江两岸修建的都是些商铺,码头和一些船家”说完,秦鸿又补充道“噩梦别怕,梦里梦到的都跟现实是相反的”
说罢,秦鸿从窗户看出去,天色还早,还有近一个半时辰天才会亮,让秦晨躺下给他盖好被子,才转身轻声走出了门。
秦晨躺在被窝里道一声“爹,万事小心”
走出房门的秦鸿愣了一下,没有说话,转身离去......
白天的潞治城才是真正繁华,不说别处,仅龙湾这里便聚集了形形色色的游人,四通八达的湖水中随处可见锦鲤,不知道什么时候,锦鲤便已经入城,在龙湾是严禁打捞鲤鱼的,城中的守备军,有一大部分的工作便是巡视这里
湖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清澈见底,不似寻常河流污浊,因此湖底的鱼儿清晰可见,想必,这也是吸引鲤鱼的原因之一吧
一大早,在府阳楼吃过备好的早餐、水果、点心,秦鸿一行人便上路了,一路乘船从潞治城龙湾附近的河流出去,再向南行驶二十里水路,便可到横跨羽国的北沧江畔,今天坐由府阳楼安排的船只,无论内饰摆设,还是乘坐体验都比昨天的那只船好了太多,整整十个人在船里都不显拥挤,赵波海还有时间烹茶,秦鸿和栗兆天在船尾对弈,几个少年坐在船头,好奇的看着眼前逐渐变宽的河道,由初起的狭窄逼仄变成水天一线,豁然开朗,凡人的这双肉眼,承载不下这片壮阔山河
一到开阔河道,船上首尾的两个渔夫换了划桨,唱了起来“戴官帽不比江上撑船郎呦,郎朗乾坤好世道,不贪不赌,不偷不抢,只待拿了银子孝敬家里老母和那,和那,和那似母老虎的婆娘呦喂....”
渔夫唱的开心,船上乘客听的也哈哈大笑,潞治城是北方难得的水乡,完全得益于这北沧江,至于潞治城再往北的千里国土,便听不到这鱼水情了
两个汉子干活计卖力,约1个时辰,便到北沧江畔,潞治城对这北沧江开发力度不小,作为潞治城的风水所系,历任官老爷都不敢马虎,如今的江畔,酒肆,客栈,胭脂,布匹,渔具,饵料,轮渡,游泳等等店铺应有尽有,与几十年前秦鸿他们到来的时候区别很大
秦鸿道“不知道那片梅花林还在不在了”随即将钱结算给两个渔夫,让他们去岸边酒肆吃几碗酒水等待,酬金给的动人,两个渔夫没有推辞,行了一礼,转身上岸
凭借着记忆,秦鸿和王虎划动船只直往北沧江江面而去,到北沧江再往西几里,便是那一片漂亮的梅花林,今天难得的风平浪静,早晨的太阳才露了一下头,便忽的一下跳到灰白色云层中,此刻江边雾气渐浓,看对面的岸堤边影影绰绰,游人的面容因为空中渐浓的水雾变得模糊不清,观天色,还有大雪,这群北方的汉子在这种天气心情明显变得更加阳光,无关太阳在否。
秦晨心头一震,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个诡异的梦,里面也是渐起的一股雾气,让他看不清父亲的面庞,还好此时父亲就在自己身边,心情数息后便平复
运气不错,朝西6里后,便远远见着一片茂密的梅花林,一片脂粉颜色,初看望不到边,秦鸿赶紧将船靠岸,将船上绳索绑好,一行人鱼贯上岸,四个男人上岸后像约好了似的朝一个方向跑去,用手中的刀枪剑戟刨个不停
片刻之后王虎哈哈大笑“找到了!”
与良辰美景相伴的自然便是美酒了!这几坛酒便是当时王虎屁股被揍开了花的见证!
波海砰的一声用手指挑开其中一坛,坛封一起,瞬间香气四溢,梅花酿!
曾经有个爱梅极深的诗人,曾写下“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的诗句,这股香气不是别的,正是混合着冬日的寒气,带着一股越挫越勇的脾性开出的梅花味道,有人食梅花糕,有人奉“岁寒四君子”,眼前的这群糙汉子,只能按照古法,把梅花喝下肚子,才能领略什么是彻骨寒!
波海迫不及待的提起坛子灌了好几口,笑道“好酒,好酒!”
引来其他三人争相抢夺,一旁的女子们看着眼前说闹就闹的大孩子们,无奈的摇摇头
“给我住手,是谁又来偷梅花了?!”不远处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秦鸿他们定睛一看,眼前的人还活着!只是须发皆白了,与张丹运的鹤发童颜不一样,此时的这位老人,是身体和精神都老了。只见老人拎着梅花树枝,慢悠悠地朝秦鸿他们走来
王虎看了脸都绿了,不自觉的躲在栗兆天身后
“你们刨什么呢?不要以为老头子老眼昏花了,谁打这梅花的主意,老头子把他屁股打烂,吃不了,兜着走!”老头子用梅花枝笃笃地敲了几下地面
王虎脸色又变红了,秦鸿问道“老爷子,不认识我们了?以前我们几个经常来你这玩,还找你下棋呢”
老头子摇摇头,指指自己的脑袋,说道“坏了,记不住了,没几年活头喽!”
秦鸿从栗兆天身后揪出王虎,指了指王虎说道“老爷子,还记得他吗?”
老头子愣了几秒,举起梅花枝就打,但是,双手举到空中便停下来了,长叹一声“打不动喽,打不动喽,这满园的梅花,等了你近二十年了,年轻....下手..手.重了....”
话正说着,老头子站着便睡着了,身躯凭着一根梅花枝竟然没有摔倒,呼噜声也渐渐起来,秦鸿他们把老头子抬进屋里,老头子一沾床板,便睡得更香了
出了房门对王虎又是一阵调侃,王虎苦着脸,撇了撇嘴。有老头子的话,手上倒是没有客气,装模作样的赏了几眼满园梅花,但这实在不是老爷们的目的,便不管不顾,眨眼间把一株梅花树摘了个精光,波海一路朝东跑去,不一会搬过来两大坛子竹叶青,将酒水倒掉一些,把成堆成堆的梅花压入坛中,将坛密封又置于原处
万事做罢,抱起地上的坛子一股脑全运进了船里,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梅花林,波海道“15年后,我们再来喝这杏花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