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已经茫然呆住,如同木雕泥塑一般。
风雪似乎也停了,天地间死一般的沉寂。
躺在炕上的尼楚贺忽然发出沉重而悠长的呼吸,显见得她已经活过来了,而且已经酣然入睡。
看来牧笃里的魂魄已经离开了尼楚贺的身体,可是他又到了哪里?是否已经飘然前往天堂?
突然,一盏灯无风自灭,屋子里立刻变得黯淡了许多,气氛变得更加紧张诡异,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啊!牧笃里,你别过来!害死你的人不是我,你可千万别找我啊……”一条汉子忽然从人群后面窜出,就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
只见他长得短小精悍,消瘦的脸庞上,一只大大的鹰勾鼻子几乎占据了五分之三,溜圆的眼睛中闪烁着鹰也似的目光,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兀鹰。
这个兀鹰般的汉子正是达春,可是此刻他回头望着那盏熄灭的灯,浑身战栗不已,目光中似乎充满了恐惧,竟连声音都已经发抖,倒像一只被兀鹰抓住的兔子。
听达春这么一叫,那盏灯附近的人顿时大惊失色,纷纷惊叫着跳开,生怕牧笃里的鬼魂误抓了自己。
就在这时,瘫倒在地上的“金花教主”缓缓坐起,哑声说道:“牧笃里,你果然是生为人杰,死作鬼雄,煞气之重竟连本座也不是你的对手……”
她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身子竟似已经虚脱,疲惫已极,有气无力地说道:“但望你念在我讷殷一族血脉相连的份上,不要伤及无辜……”
牧忽陆忽然接道:“金花教主但请放心,我牧笃里向来是恩怨分明,绝不会迁怒无辜之人,只是我沉冤未雪,怨气冲天,故此一怒之下冒犯了您,还请体谅则个。”
“金花教主”叹了口气,弱弱说道:“既然如此,本座去了……”只听她的喉咙里“叽里咕噜”地响了一阵,身子猛然一哆嗦,片刻间便已恢复了正常。
灯光黯淡,明明灭灭。
牧忽陆霍然转身,目光如炬,盯着惊魂未定的人群,冷冷说道:“阿尔哈图,你还好吗?”
人群中一条汉子越众而出,冷峻的面庞,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刀也似的目光,正是阿尔哈图。
“你到底是牧忽陆还是牧笃里?”阿尔哈图目光如刀,冷冷问道。
无论刚才的情形如何诡异神秘,他始终都保持着一份冷静,他隐隐感觉到这种诡异神秘之中似乎隐藏点什么,可是又摸不清道不明。
其实对于“跳大神”这种事,他一直是将信将疑,可是眼前发生的一切却实在令他迷惑不解。
究竟存不存在牧笃里的魂灵,存不存在金花教主,谁也没看见。然而尼楚贺的病却确确实实地由巴克什诊断的,通过“跳大神”救活的,这却是眼睁睁的事实。
“难道世上真的有神灵存在?难道牧笃里真的显灵了不成?这怎么可能……”阿尔哈图心中狐疑万分,面色却镇定如常。
“阿尔哈图,我的好兄弟,难道你连我的声音也分辨不出来了吗?”牧忽陆的声音怪怪的,好像是牧笃里的声音,却又含糊不清,很难令人分辨。
阿尔哈图冷笑道:“牧忽陆,你少在那装神弄鬼,虽然你的嗓音和牧笃里很像,但是却骗不了我。”
“闭嘴!”牧忽陆怒喝道:“你这狼心狗肺之徒,我把你当做亲兄弟一般对待,没想到你却害了我!你且仔细看看,我是不是牧笃里?”
牧忽陆喝声如雷,众人听了,竟似觉得与牧笃里的声音毫无二致,再加上他长得本就与牧笃里有七分相像,在黯淡的灯光下,看起来就是活生生的牧笃里。
索伦图这时忽然从外屋厨房跑进来,手里抓着一只不知从哪里搞来的鸽子,看见牧忽陆的样子,仿佛怔了怔,嗫嚅道:“哲哲(满语,父亲的叫法)……”
众人的震惊之色更甚,只因他们仿佛看见了活生生的牧笃里,更主要的是,现在这个“牧笃里”竟然说是阿尔哈图害死了他!
博敦忽又跪倒,口中叫道:“牧笃里,阿尔哈图与你亲同骨肉,他怎么可能害你?你可千万不要凭空臆想,诬陷自家兄弟呀!”
其他的人又跟着博敦一起跪下,却不敢发表意见,只是十分虔诚地念着:“牧笃里……牧笃里……”
“牧忽陆,你……你血口喷人,究竟是何居心?”阿尔哈图见众人跪倒在地,似乎已对眼前的“牧笃里”笃信不疑,不由得心里暗暗吃惊,又见索伦图手里抓着一只鸽子,饶是他再强作镇定,脸上已然露出一丝惊慌之色。
牧忽陆将手一摆,止住众人,凌厉的目光盯着阿尔哈图的眼睛,缓缓说道:“我血口喷人?阿尔哈图,你可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带着博敦一同去见阿哈出,却偏偏带着你去?”
不等阿尔哈图回答,牧忽陆凄然一笑,接着说道:“其实博敦与你我一同长大,情同手足,在我心里,你俩都是我的好兄弟,但是你俩的性情绝然不同,我自然十分清楚。博敦温和敦厚,胸怀广阔,而你却未免有些气量狭小,偏偏又野心勃勃。所以最初我决定和阿哈出共商大计的时候,虽然你没有坚决反对,但是心里却已对我不满,时有怨言。我念及兄弟之情,并未与你计较。哪知你愈来愈恃才而骄,有时甚至对我阳奉阴违,所以我便对你多了一些留意,果不其然,我发现你私下里和鞑靼互通款曲,是也不是?”
阿尔哈图冷哼一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牧忽陆道:“好,你既然如此说,我也不与你争辩,那时我虽然感觉你与我已有二心,却也不是十分怪你,只盼你能迷途知返,与我等兄弟同心。对于与阿哈出共商大计之事,博敦是支持我的,所以我没有必要带他一同前去,而是单独带了你去,正是要看看你的表现如何。结果在那会谈之中,你处处争论,处处抬杠,若不是阿哈出宽宏大量,我又在一旁极力维护你,恐怕你已走不出胡里改部的大营,是也不是?”
听到这句话,阿尔哈图的脸色突然就变了,变得惊讶而慌乱,冷峻的脸庞忽然就热了,热得鼻尖都已经泌出了汗珠。
牧忽陆死死盯住阿尔哈图的眼睛,继续说道:“可惜的是,尽管你处心积虑地想搅乱我和阿哈出的会谈,却终归未能如愿以偿。于是你便实施了第二个计划,那便是杀了我,是也不是?”
“你……你胡说!”阿尔哈图已经有点慌了神,转身对着跪在地上的众人喊道,“大家千万不要相信他的话!他……他在胡说八道,妖言惑众!”
众人心道:“牧忽陆言之凿凿,所说之事若非牧笃里亲身经历,他如何得知?看来牧笃里显灵果真不假,那么他说自己是被阿尔哈图所害十有八九也是真的了!”
一念至此,众人纷纷站起身来,齐刷刷地看着阿尔哈图,脸上已经现出愤然之色。
两条虎背熊腰的大汉悄悄挤过来,一个叫费扬塔珲,一个叫谷鲁,一左一右站在阿尔哈图的身边,对他隐然形成合围之势。
牧忽陆继续说道:“去阿哈出的路线只有你我和博敦知道,所以你在我们回来的路上早就安排好了伏兵,只等我过来。你故意落在最后,等我们行进到埋伏的地方时,你忽然打了一声口哨……”
“不对!我才没打……”话刚出口,阿尔哈图猛地意识自己犯了一个大大的错误,想要改口却已为时晚矣!
情知事情败露再也无法抵赖,阿尔哈图毫不迟疑,纵身便要逃走,费扬塔珲和谷鲁早已双双跃起,一人拽住他的一条胳膊,将他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