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柔的动作表情,红衣女子都已看在眼里,自然猜得出其中的奥妙,不禁暗暗觉得好笑,心道:“看他一副铁铮铮的模样,心里却是如此柔弱敏感,铁汉柔情想必便是说的这种人了,待我再试他一试……”
一念至此,红衣女子的眼睛突然就有了变化,目光中竟似有一种奇幻迷离的色彩,仿佛夏日的傍晚,落霞映射着碧蓝的湖水,水波微微荡漾,泛起一道道涟漪,变幻着五光十色,令人目眩神迷。
只是她的目光刚刚要盯住铁柔的眼睛时,铁柔的眼睛已经紧紧闭上了,不由得暗道可惜,只好悻悻然作罢。
侧转身形,红衣女子目视着吴省方和尼楚贺,腻声问道:“这两位小朋友奴家却不认识,莫非是来看热闹的么?小丫头长得可真俊,嗯,小伙子也俏皮得紧,莫非是一对小情侣么?奴家劝你们还是回家亲热才好……”
尼楚贺脸上浮现两砣飞红,似嗔还羞地叱道:“休得胡说八道!信不信本姑娘撕了你的嘴?”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此际她说话的语气,竟仿佛和屠恶一般了。
说完这句话,尼楚贺偷偷地瞄了吴省方一眼,却见他就笑吟吟地坐在那里,一副若无其事满不在乎坐怀不乱无动于衷的样子,不由得心中有些气恼,暗骂道:“三哥呀三哥,你简直就是一个山炮,怎么半点反应也没有?真是个大傻子!大呆瓜!大傻狍子!”
想到大傻狍子,尼楚贺脑海中突然闪出一幅神异的图画来: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茂密的林海,覆盖着一望无际的苍茫的白雪,其间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和一只呆萌蠢笨的狍子含情脉脉地对望着,突然,少女奋力地将钢叉掷出,那狍子却反身一扭,一头扎进厚厚的雪堆里了……
尼楚贺“扑”地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吴省方有些莫名其妙,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可惜她笑的不是时候。
可惜她笑得太好看了!
嫉妒本就是女人的天性的。
一个觉得自己很漂亮的女人,尤其是一个觉得自己还很年轻漂亮的女人,她的眼里便再也容不得别人比她还要年轻漂亮。
年轻真好!可是对于一个芳华已逝的女子来说,“年轻”非但不好,而且简直就是残忍!她渴望年轻,却又憎恨年轻,甚至再也不想看见年轻。
只因她心里清楚自己已经不再年轻。
只因她心里清楚男人都喜欢更年轻漂亮的女孩。
如果一个男人想在作死的路上走得更远,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一个自以为很美的女人面前夸赞另一个女人更年轻漂亮。
红衣女子就是这样的女人。
她很美,很漂亮,可惜已经不再年轻。虽然她自己明明知道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可是偏偏打死也不承认;虽然她不想看见比自己年轻漂亮的女人,可是偏偏就看见了尼楚贺。
倘若尼楚贺知道自己的笑容会给别人带来极大的伤害的话,按照她一贯善良的性格,她绝对会板住小脸忍住不笑的,甚至,如果需要的话,她都可以哭。
当然,那个“别人”指的是她自己认为的好人,不包括红衣女子——一个轻浮放浪的女子,怎么会是好人呢?
倘若尼楚贺知道自己的笑容会给红衣女子带来极大的刺激的话,按照她一贯任性的脾气,她非但要笑,而且会笑得更欢,笑得更好看,你说气人不气人?
春花乍放般的笑靥,使红衣女子感到自己受到了蔑视,更使她产生了强烈的嫉妒。
此刻,红衣女子盯着尼楚贺的眼神,简直就像要吃人似的!如果不是需要按计划行事,她恨不得立刻就扑上前去,狠狠地在尼楚贺的小脸上面咬几口。
可惜,坏就坏在“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句话上了——所以她即使再愤怒,也只好忍住;所以她不能吃人,只能吃醋。
女人一旦吃起醋来,便再也顾不得矜持了;
女人一旦吃起醋来,便再也顾不得脸面了;
女人一旦吃起醋来,便再也顾不得后果了。
女人一旦吃起醋来,简直就是无法理喻,简直就是丧心病狂,简直就是要命得狠!
果然,红衣女子不再媚眼如丝,而是目光如刀——倘若目光真的是刀,恐怕她现在早已要了尼楚贺的一百条小命!
“你笑什么?”红衣女子的表情很严肃。
“没笑什么呀……”尼楚贺的表情很轻松。
“没笑什么你笑什么?”红衣女子的表情很严厉。
“因为我想笑啊……”尼楚贺的表情很无辜。
“你是不是在笑我?”红衣女子的表情很气愤。
“我笑傻狍子,关你什么事呀?”尼楚贺的表情很苦闷。
“谁是傻狍子?少在那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当老娘我听不出来吗?”红衣女子的表情很激动。
“哎呀,真是奇了怪了,怎么还有人自认傻狍子?本姑娘可从未听说过。”尼楚贺的表情很诧异。
她瞪大眼睛看着红衣女子,倒好像真的在看一只傻狍子了。
红衣女子实在是忍受不了尼楚贺的眼神了,缓缓问道:“你瞅啥?”语气中透出阴冷。
“瞅你咋的?!”尼楚贺的语气中透着不服。
“信不信我撕了你?”红衣女子的语气中透出威胁。
“知不知道本姑娘的胆子很大?”尼楚贺的语气中透着倔强。
“小丫头忒也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道我是谁?”
“爱谁谁,关我什么事?哼!真是自作多情!”
“啊呦,小丫头片子,你可真是煮熟的鸭子——嘴硬!信不信老娘若是说出我的名号来,吓死你!”
“哎呀妈呀,我看你是吃韮菜就大蒜,好大的口气!”
“啊呦,小丫头片子,信不信老娘挠烂你的大脸蛋子?”
“你才是大脸蛋子呢,哼哼,一张大纸就画一个嘴——好大的一张脸!不对,你是上嘴唇挨着天,下嘴唇挨着地——不要脸!”
“你!你!……”
红衣女子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胸口剧烈地起伏,简直气得说不出话来!
哎!好看的女人即便是生起气来,有时候看起来也是很诱人的……
青年男子的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急促,腰部渐渐弯曲,脸上竟已充满了似乎在极力控制的痛苦之色,不停地咳嗽起来。
红衣女子一下子就闭上了嘴巴,转头看着那个青年男子,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愤怒的情绪渐渐平息了。
梅二先生瞳孔渐渐收缩,盯着红衣女子,突地冷冷问道:“难道今晚水果杀手是来唱戏的么?”
红衣女子的语气也是冷冷的,反问道:“梅二侠莫非早已猜出我们是什么人?”
“素未平生,一见之下便能认出我们兄弟四人,而且分毫不差,若非杀手,孰能如此?”
“不错,杀手杀人之前,若不是将杀人对象调查仔细,岂非会错杀好人?”
冷笑一声,梅二先生沉声说道:“水果有毒,杀人手无情。杀手杀人难道还分好人坏人?”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梅二先生虽然已经退隐江湖,想必还记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梅某年老糊涂,只记得江湖虽大,道义自在人心。”
红衣女子冷笑道:“什么是道义?岂不闻智法之士与当途之人,不可两存之仇也。于我而言,断我财路者死!”
“好狂妄的口气!阁下是杀手之王——苹果?”
“正是奴家,梅二侠果然能掐会算,料事如神。”
“那两位必是西瓜,甘蔗了,不知那位是谁?”梅二先生望着青年男子问道。
“恕难告知。”
“哈哈哈!”梅二先生长笑一声道:“不说也罢,单凭杀手之王一人,已是给足了咱老哥几个的颜面,幸何如之?既然如此,便请动手吧!老夫先来领教领教杀手之王的高招!”
话音刚落,也未见他有什么动作,右手中突然就多了一把铜钱,蓄势待发。
“且慢!”“苹果”突地娇笑道:“梅二先生怎么是个生姜脾气,愈老弥辣,两句话不来就要动手动脚的,岂不是有伤大雅?奴家向来主张和气生财,能动口尽量不要动手,你我何不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谈谈?”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梅二先生本待“苹果”一有反应,便即发镖,岂料人家根本不接招,便如同一拳打在了软沙包,落得个热脸贴了冷屁股,着实令他无奈得很。
将手一抖,铜钱已然不见,梅二先生颇有几分不耐烦地说道:“何必啰哩啰嗦,你我有何好谈?”
“苹果”轻移莲步,微屈玉指,作西施蹙眉状,娇弱弱地说道:“近日来,奴家冥思苦想,耗尽心血,憔悴得便连眼角的皱纹也多了三道,终于想出来两个法子,还望梅二侠耐心听奴家听完,仔细考虑考虑,以做选择。”
梅二先生嘿嘿笑道:“有劳阁下费心了,俗话说虱子多了不咬人,饥荒多了不愁人,依老夫看来,阁下的皱纹便是再多上十道八道也不打紧,徐娘虽老,风韵犹存,用来形容阁下再也贴切不过。”
“苹果”苦笑道:“老媒婆,大酒鬼,骗色的男人算命的嘴,若论巧舌如簧,世上再也没有比这几种人能说会道的了。梅二侠的嘴忒也歹毒,奴家甘拜下风,只问你听也不听?”
“也罢,老夫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花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