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渊被王妃绑走,洛风黎和南絮跟着王爷的队伍继续往西河林走。
此后,洛风黎帮王府的人给大家发放粮食。
怎奈僧多粥少,只有少部分人领到粮食。
王府的积蓄不堪多年“挥霍”,而今能拿出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
排在队伍最后面的多是拖家带口往比较远一些的地方赶来的人。
他们冒风雪,跋山涉水来到此处,满心欢喜的排队,点足探头张望,盼星星盼月亮,最后却等来一句,“对不起,今年的粮食已经发完了。”
想到以往年年都或多或少能领到一点粮食过冬,而今却连米口袋都不得见。
饿急了的人们一拥而上,将王爷和几个分发粮食的士兵给围了起来。
“没有,你让我们等那么久?”
“怎么能没有?没有让我们怎么办?”
“你这等于让我们去死啊!”
“王爷啊,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
急红了眼的人们边往内收缩圈子,边怒问。
士兵们得了王爷的命令,不能伤害百姓,又见自家王爷面对指责都无话可说,心头虽不平,却也只得低着头,护着王爷不断往后,一退再退,最后退进王府的大门内。
最终,王爷还是往众士兵的身后走了出来,道:“各位父老乡亲们!我这里确实已经没有粮食了!请大家先回去,等本王想想法子,筹到粮食定会再通知大家!”
众人一听王爷此话,群情激奋。
“什么先回去,先回去等同于先去死!大家别听他的!”
“王爷啊,你们这些王孙贵胄,吃一顿饭就够我们过冬了,您就不能行行好,施舍点给大伙儿吗?”
“要不是你们白家,我们会沦落至此吗?白琛,你不该为你们白氏的江山积点德吗?这样草菅人命,你们会遭报应的!”
......
洛风黎抱手站在人群之外,越听越觉得耳不忍闻。
终于忍无可忍道:“发配你们的人是皇帝,下令不让你们出白水镇的也是皇帝!现在发放粮食的人却是王爷!你们不知感恩也就罢了!但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心里有多少怨恨也该对着皇帝说!”
“感恩?感恩他亲自抓柳丞相入狱,害丞相被凌迟!感恩他害我们这么多人世世代代只能待在这个鬼地方?他的皇帝侄儿害我们至此,现在你要我们对着他感恩?先扎你一刀再帮你擦擦血,这就得感恩戴德了?”
“对,白琛欠我们的,再用几辈子也还不清!”
“给我们失望,又推我们走向绝望,与其这样,那你救我们做什么,干脆几年前就让我们死了,死了一了百了。”
洛风黎怒极反笑,“好啊,要死的就赶紧去死啊!来这里吵什么?帮你们还帮错了?错了,那我们认错行不?现在我们不帮了!爱咋滴咋滴!”
洛风黎说着怒而转身,粗暴的推开拦在前面的人,迈步进王府大门,然后道:“给我把他们赶出去,关门。今后再不必管这群不识好歹的人!”
训练有素的士兵们闻声而动,立即挺直腰板往内走了出来,用身躯将百姓挡了回去,“吱呀”一声长鸣,王府大门被关了起来。
大家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这个小孩的话,只是凭本能而动,
大门将一切骚动挡在了外面,众士兵围在洛风黎身边。
今年的饥荒似乎比以往任何一年都严重。王府内尚且节衣缩食,他们这些王爷的亲兵都好长时间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这几天来,如此事情发生过很多次!
运粮回西河林的途中,甚至有人公然上前来抢,抢也就罢了,还得说些难听话。
王爷对白水镇人有愧,一再退让,却让这些人变本加厉。
众士兵皆是跟随白王爷出生入死的兄弟。
昔日的王爷,金戈铁马,血雨腥风里来去从容,而今却被一群流民逼到穷途末路,士兵们看在眼里,只觉心寒、心痛。
而今终于有人站出来为王爷说话了,怎能不让人激动?
众人看向洛风黎,暗淡了多日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神采,仿佛下一秒洛风黎就能够给大家指出一条光明的大道。
王爷往人群后方走了出来,洛风黎起身迎了上去行了一礼,道:“王爷,我刚刚不是故意要越俎代庖的!”
王爷什么话都没说,只对众士兵挥了挥手,众人得令退了下去。
洛风黎有些尴尬的晃晃手。
想这半月来,他任劳任怨,巴巴的跟在人屁股后面忙前忙后,末了就睡个柴火堆子,人家根本不拿正眼瞧你。
这样热脸贴冷屁股也就罢了,还惹南絮不高兴,自己到底在图些什么呀?
念及此,洛风黎恨不得立即翻墙离去,撒手再不管这里的烂摊子,却又想起几天前对岚渊的承诺。
王爷和王妃“恩断义绝”那日,王爷离开后,王妃呆呆傻傻的站了好一会儿,然后折头看着岚渊,平静的问:“渊儿,从今天起,我和你爹爹再无什么关系!你今后是要跟他还是跟我?”
仍旧被南絮和洛风黎死死抓住的岚渊为难的向二人求助。
洛风黎灵机一动,凑近岚渊的耳朵便说,“你告诉她,你谁也不跟!娘亲和爹爹恩断义绝了,那你就是孤儿了!饿死了,冻死了就算了吧!”
这一招是洛风黎以前常用来对付吵架的爹爹和娘亲的,屡试不爽。他料想王妃也定然会因此妥协。
眼瞅着岚渊依言说了出来,岂料王妃不按常理出牌,上前几步,一把揪住岚渊的胳膊,道:“跟着洛风黎那死小子疯了几天就给我蹬鼻子上脸!我看你是欠收拾!你是我生的,我让你怎么做你就得怎么做!”
最后,洛风黎目瞪口呆的看着岚渊哭丧着脸大喊,“大哥,絮姐姐,救救我......”。
原本这是人家务事,外人插手不太合适,可洛风黎最见不得他那可怜样,心一软,当即就许诺道:“岚小萝卜头你放心去吧!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愚兄和你絮姐姐了!”
南絮一向最宠岚渊,可不知为何,这一次却生了气,等王妃一行人走没影了才转身对洛风黎道:“阿黎,这种事情,你怎么可以随便许诺?”说完转身就走。
南絮这次可能是真生气了,洛风黎去她家寻了好几处,她都闭门不出,算算时间,已经有半个月了。
洛风黎又望了一眼夜色下昏暗的回廊尽头,想着自己不过是一个人,那头该照顾的南絮、乐婆婆还有青荇尚且没照顾过来,凭什么在这里替别人操心?答应岚渊的事情也不急在这一时。拔腿欲走,却听那间屋内传来王爷的声音,“洛公子,请进来!”
洛风黎顿了顿,还是拔腿走了进去。
掩映那房间的葳蕤草木已然枯萎,洛风黎拂开枯草走了进去。
一张镂刻着祥云腾龙的白玉石桌之上端端正正摆放着两盆绵竹。
屋顶的洞并未被封起来,烛火莹莹映着白玉和积雪,绵竹在飞雪中悄然而立,姿态舒展而优雅。
王爷背对着他二站,正用一块白色手绢轻轻擦拭着玉桌上的积雪。
洛风黎停在离王爷三五步远的地方,也保持着沉默。
半晌,王爷干涩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柳清舟可有留下什么话?”
洛风黎一愣,回忆起柳先生在刑场上所说的那一席话,想回答王爷,柳先生说的真是太多了。
又觉得王爷指的肯定不是这个。
或者他认为柳先生会留下什么话托自己带回?
这老狐狸,这么说,之前他给我们准备的东西以及拜师所需都是为了让柳先生认出他身份,好让......
不对,不对不对!老狐狸分明早就已经预料到沉渊书院会遭此一劫!所以,之前之所以同意让岚渊跟着他们走此一遭,目的也不过就是他现在问的这一句。
想柳先生刚正不阿,一心为百姓,原以为这人算是白氏家族中唯一良知未泯的,不料他却是个冷眼旁观者。
柳先生的确未有任何话带给他,但是......洛风黎笑笑,道:“柳先生说,‘若心中有愧,别忘了那人的初中为何,免得一错再错,百年后无言再见故人。”
王爷听完此话,猛然转过头来,一脸欲辨无言,嘴唇张了张,终是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