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半月,时值小寒。
这段时间洛风黎也常常外出寻找吃的,奈何水冷草枯,连续好几天都毫无所获。
这天,他刚跃下墙头,只觉一个东西以极快的速度直逼他面门而来。
反手一抓,将这东西抓在了手中,抬眼扫视了一周,却不见半个人影,就连轻微的空气波动都没有。
洛风黎心里惊叹,沉渊书院中竟还有修为如此好深之人。
低头一看,见手中握住的东西是一张折起来的纸。
他迅速将纸展开,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丑时三刻,西院。”
入夜后,洛风黎便掐着时间去了西院。
西院只有一间房还亮着灯。
这间房洛风黎无比熟悉!准确的来说,这间房的门他比较熟悉,因为他和岚渊曾经靠着这扇门睡了近一个月的时间。
洛风黎隐匿了周身的气息,一点点靠近窗户,里面传来了两个人的说话声。
“先生,我们趁现在走吧!他们抓不到人,也不会为难这些孩子的!您想,如果您死了,便再没机会替柳相沉冤昭雪了。”
“我当年若不是得柳相相助,如今早已成路边白骨了,原本柳相离开时我就当随他而去!
‘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如今报仇无望,能以此残躯影响丞相当年拼死护下的人,我柳清舟此生无憾!”
“先生!”
“不必再言!”
洛风黎一听就知道这里面有故事,而且还是一个很热血的故事。忍不住推门而入,昂首挺胸,阔步往内走,边走边道:“先生,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是,我认为易先生说的很对!您还是快走吧!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影响别人,首先要活着啊!”
二人同时回头,易先生蹦着一张脸瞪了洛风黎一眼,索性把脑袋别往一边。
柳先生脸上微有错愕,但知道洛风黎就是如此性情的人,很快便恢复如初,摇摇头,“有些事情,是必须得有人牺牲的!”
洛风黎也摇摇头,“先生,我不知道你说的有些事情是什么,我只知道,人只有活着,一切才会有可能!”
之后,柳先生对离开的事情避而不谈,却给洛风黎讲了有关柳相的事情。
东易官僚机构臃肿,土地兼并严重,柳相针对此状况主张精兵简政,改革税收。
此政策得皇上推崇,很快便在全国施行,施行途中,不可避免的触动了多方利益。
利益受损最严重的要数国师和国师支持的二皇子那一派。
最后,新政被迫停止施行,柳相被诬叛国通敌,为挚友白琛,也就是当朝王爷——岚渊他爹亲自抓捕入狱。
柳先生当时受柳相推荐,就职于翰林院。
自柳相入狱,他多方探听,知道这是皇帝的意思无可挽回,当即便辞去官职,四处寻可修仙之地,奈何其年龄已经过了最佳修行年龄,莫说是四大仙门,就连普通的小门派也不愿意收他。
无奈之下,柳先生寻到一个江湖术士,倾家荡产从他那里学得一些小法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行刑时法场救人。
之后,二皇子杀兄夺位,东易国易主,改名为天玄国。
柳相因之前一直拥护先皇,打压二皇子,而今二皇子翻身做了皇帝,对其怀恨在心,借着柳相的通敌之罪与新查出来的贪污罪,判柳相凌迟之刑。
消息一出,举国哗然,多地的地方官员联名上书,要求重新审理柳相的案子,京畿更是出现万人长跪长庆街,为之请命的盛状。
新帝迫于压力,只得将行刑期限延后。
此后,柳相被从王府大牢转移至刑部大牢收押。
半月后,北止大将宇文延峰攻下燕州城,直逼京畿,扬言,“只要皇帝放了柳相,与之道歉,并敬之如上宾,便可与天玄和谈。”
宇文延峰此言暧昧不明。一不说原因,二不言好处。
此消息一出,各种离谱的揣度之词纷纷涌了出来。
这些说辞大多都指向柳相和宇文延峰,更坐实了柳相的叛国通敌之罪。
皇帝原本就只是为了杀柳相才随意安排了个罪名给他,不料敌国大将却闹了这么一出。在各种不堪入耳的说辞影响下,皇帝恨不得立即将柳相挫骨扬灰,但却忌惮宇文延峰而不得不将柳相放出大牢。
白琛也带兵往东南方赶了来。
两方形成对峙之势,两方人马浩浩荡荡绵延数里,整个京畿被围个水泄不通。
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两方并未交战,宇文延峰和白琛在营帐内谈判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清晨,宇文延峰走出营帐时,突然下令收兵。
白琛骑马送行,至城门口,宇文延峰勒住马缰回头,大声道:“王爷别忘了约定才是!”
一句话,同样说的意味深长。
之后,白琛被调回西南,没了后顾之忧的皇帝开始回头对付柳相。
柳相在刑部受尽酷刑,拒不认罪,声称要见圣上,据说,圣上也不忍丞相再受皮肉之苦,有心要“劝解”之。
于是皇帝与柳相在大牢内“谈心”一个时辰。
再出来后,伤痕累累的柳相微笑着签下了认罪状。
皇帝微笑着出了牢门,当即下旨:将柳相凌迟,死后不得立坟墓,散其骨灰于“囚岭”。
行刑那日,
柳先生将求来的隐身符和准备好的尸体一同带到法场之上,欲带柳相离开时,柳相却不愿离去。
柳相道:“清舟,圣上既允诺于我,我也不可失信于他。”说完亲手撕毁了隐身符。
圣上与柳相在大牢内谈话时,柳先生就隐藏在牢内,所以这一个时辰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一清二楚。
所谓的劝解与君臣谈心,不过是对外的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
皇帝走进去之后,其实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人把一份名单递到了柳相的手中。柳相展开,默默地看完,仰头,道:“微臣想与皇上说的也是此事!”
皇上点点头,道:“柳相果然是最了解朕的人!”
柳相:“臣惶恐!”
皇上:“柳相既知朕心思,该如何做,不用朕说明了吧?”
柳相:“微臣自然明了!皇上能如此,臣求之不得!只是,臣若按皇上所想去做,望皇上遵守诺言,放过他们!”
皇上:“这个自然。”
这一个时辰被某些人亲切的称为,“君臣谈心”,可没有人比柳先生更明白这对柳相来说意味着什么。
以五百人的性命作要挟,这对于柳相来说,完全就是一次必输无疑的赌注。
于是,就这样,柳相心甘情愿的背上了通敌叛国这口遗臭万年的大黑锅。
此后,皇帝因疑心“丞相党”死灰复燃,并未依言继续用这500人。
这些人大多受柳相举荐,就职于各地州府衙,官职不是很高,俸禄也少得可怜,却大多清正廉明,都是为民请命,办实事的人。
皇帝未杀这些人,却将他们连同他们的家眷一同发配至囚水。
于是才出现了后面白水镇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挣扎。
一代贤相身死,落了个扬骨灰于囚岭的下场。
洛风黎回到房间内后,重新躺回床上,眼睛看着屋顶的房梁,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朝廷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
也许就在明天,也许是后天。
总之,这里的一切不会持续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