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阳公曾劝诫过文始,“为人为己先为人”。这是文始曾经与伯阳公在路过江陵之时,对文始说过的话。年少时的文始,为人内敛,性格孤僻,似乎深习伯阳公避世求安的脾性。
当年的文始给人一种冷血无情的感觉。文始在被伯阳公从战祸之中救下之前,曾经踏过尸山恶水,朝夕皆在同流民野狗争食。正是这样的文始后来被伯阳公从饿犬的口中救下,并跟随着伯阳公踏遍名山大川,习得一身剑道。
而伯阳公当年游历到江陵之时,眼见饥民争相渡江,而溺死之人无数,心中暗怒难平。身旁的文始却是双目冷漠地望着眼前的一幕,手中鱼竿一丝不乱。因而伯阳公才劝诫文始,虽避世安身,却不忘力所能及,方得剑道。
后来文正的到来,则是彻底将文始那颗非人的心灵再次唤醒。当年的文始可以眼睁睁地望着无数逃难之人跌入江中惨死而无动于衷,而当文正这个生性风流,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的小师弟加入他们游历天下的小队伍后,文始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活着,为理想而活,为他人而活。文正虽然不大,且性子洒脱不羁。但却总是愿意为他人打抱不平,文始在不愿与人纠缠的时候,总是文正站出来同那些流民理论。而当时的文正曾意气风发的向他说过,“总有一天,我要把天下的不平之事都摆平了。那样师父就不用一直住在山里了”。而文始自那之后,便开始慢慢学着改变自己的那颗早已枯竭冰冷的心灵。
雪山之上,此时小计连正跌跌撞撞得朝着锦被落下的雪坑跑去。雪坑之中,此时被被子裹着的妇人已经再次被撞击惊醒。
迷迷糊糊之间,班夫人向着自己怀中摸索过去。当摸到自己孩子还在时,这才再次昏厥过去。
而不远处的文始此时也赶了过来。小计连此时正将被雪浸湿的锦被掀开,文始则将班夫人从雪坑中抱了出来。
正在文始正欲将班夫人从雪坑中抱起时,一直被班夫人蒙在怀中的小何征忽然被寒风冻醒。眼见一双大手向自己母亲伸来,不明所以的小何征张口便欲大叫,而一旁的计连和文始也注意到了班夫人怀中的何征。
眼见何征就要叫出声来,文始指尖一股纯净内力瞬间点出,内力拂过小何征耳后风池穴。小何征便再次昏迷了过去。
“小连,此地不宜久留。你我各负一人,速速离开此地”,文始点昏小何征后,抬头望了望天边,随即吩咐道。
是夜,一处岩洞之中,文始和计连已经将篝火升起,两人正盘坐在篝火旁调息练功。
岩洞一旁的干草之上,班夫人和小何征正躺在其上。此时距离地动之地已有些距离,月光也照在了洞口处。而班夫人此时正缓缓地睁开双眼望向身旁,四肢此时依旧酥软无力。但班夫人知晓自己恐怕是被人救了下来,偏过头看见正同样躺在干草上的儿子,班夫人这才稍稍平静下来。
薄唇轻启,班夫人此时尚以为是族中侍卫救下了自己母子,开口询问道:“祁将军,你们还好吗?”。班夫人那饱含劫后余生的丝丝喜悦之情伴随着富有磁性的声音此时正回荡在不大的岩洞之中。
小计连此时被班夫人的这声呼唤惊醒,睁开双眼望了望四周,再望了望文始如同枯木坐禅一般的身影,这才想起来应该是被他们救下的人醒了。
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小计连此时正提着随身带着的小牛皮囊水带向着班夫人母子走去。
班夫人此时浑身还使不上劲,只能睁着盯着岩洞上方的冰棱。就在她以为祁将军等人过来了的时候,小计连那张被冻的通红的脸蛋骤然出现在了班夫人眼前。
“你醒啦?我想你应该很渴吧,这里是我刚烧好的水,你喝点吧”,小计连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人,此时正好奇的打量着班夫人。
“你是?”,班夫人眼见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竟然是一个小孩子,不禁满心疑惑道。随后似乎是感觉自己这样躺着说话有失礼数,便又开口道:“小英雄,可以请你将我扶起来吗?”。
小计连见班夫人称呼自己“小英雄”,有些诧异和惊喜。又听到班夫人的请求后,便放下手中水袋,将班夫人小心扶起,靠在了身后的岩壁上。
此时班夫人终于看清了四周。不远处的一团篝火旁正盘膝坐着一名老者,除此之外便是自己身旁这位孩子了。班夫人玲珑之心,瞬间明白了自己族中的护卫们恐怕都已经遭遇不测了。
心中虽已推测出来大致状况,但班夫人依旧是轻声询问道:“小英雄,是你们救下了我们母子吗?你们是否还看见其他人?”。
“额…姐姐,你还是别叫我小英雄了。我叫计连,是我大爷爷将你们从马车上救下来的。只是我出了他外,并没有看见其他人”,说着,只见计连将手指向了还在昏迷之中的小何征道。
心念一众忠心的将士们,班夫人此时终于忍不住沉沉地哀叹了一声,眼中也泛起了泪光。
“计小英雄,可以请你帮我请来你爷爷吗?我想当面感谢你爷爷的救命之恩”,班夫人此时也知晓此时不是悲伤之时,自己现在要振作起来,早日回到夫家。
“姐姐,我可不是英雄。族长说过,盖世才称英雄呢。这里有热水,你先喝一点吧,我这就过去请大爷爷过来”,计连此时将水袋木塞拔开,喂了班夫人一些热水后,这才转身正欲跑过去请文始过来。
篝火旁,文始此时正盘膝静坐。听见班夫人想见自己,却只是淡淡得开口道:“要救你们的是小连,你若要感谢,就向小连道谢吧。你周身无碍,只是气血运行不畅所致,安心静养,明日便可起身了。你身旁的孩子被老夫点了昏穴,再过不久便会醒来”。文始将事情简单交代完毕后,便不再多言。
计连见自己大爷爷已经交代完了事情,也不再过去了。班夫人此时虽然不解,却还是轻声向着身旁的计连感谢道:“小连,多谢你救了我母子二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姐姐,你还是好好休息着吧”,计连此时坐在班夫人身旁,正撕着手中的肉干,然后将肉干浸在热水中泡软后,喂给尚不能动弹的班夫人。
班夫人此时也从劫后余生中缓了过来,腹中也有些饿了。
“小连,你和你爷爷怎么会在这大雪上呢?再过不久就要封山了,你们也是住在大雪山上的吗?”,班夫人此时已经吃过了计连递来的食物,正和计连聊着天。
计连也很喜欢和班夫人说话,此时也将自己上山求药的事情简单讲给了班夫人听。
“小连,你说你和你爷爷要去大雪山何家求取银龙白蛇胆?”,班夫人此时有些诧异的再次问道。
“嗯,这些我都是听大爷爷讲的”。
而正在两人小声交谈之际,被班夫人重新置于怀中的小何征也渐渐地醒了过来。
“娘,有怪物!”,小何征刚一转醒,便抱住了身旁的班夫人大叫道。
正在和计连聊天的班夫人和一旁的计连此时也被小何征奶声奶气的惊叫吓了一跳。
班夫人此时双臂已经有了一些力气了,抚摸着何征的小脑袋,安慰道:“征儿,别怕,娘在这呢”。
“娘,征儿看到一个长着大手的怪物了”,小何征此时依旧记着昏迷前文始的那一指,只是他年纪尚小,不识经络之学,这才误以为文始是大手怪。
此时一旁的计连则是轻声笑道:“定是大爷爷点穴的时候被你看到了。大爷爷的手可大了,每次帮我擦脸的时候我都怕的很呢”。
小何征此时也注意到了计连,此时听计连解释着白天的事情。小何征便好奇的望向了不远处正在打坐的文始。而计连此时也是将温水和肉干递给了小何征。
班夫人此时再次向计连确认道:“小连,你们果真是要去取银龙白蛇胆?”。
“嗯,青枣爷爷他们说只有靠五龙的元气重新窃一份生机给我。我本来是活不到现在的,也是他们救了我呢”,计连此时坚定的说道。
班夫人此时听到计连如此说道,心中不禁又是一惊。银龙胆本就是罕世之物,竟然还有人能够将其入药。更别说眼前的计连说了,是五份元气窃一份生机。难道说还有四样同等之物也要一同入药吗?
怀着忐忑的心情,班夫人再次询问道:“小连,你究竟得的是什么病?怎么如此难治?”。
而一旁的小何征此时却是听的迷糊,但他却从自己母亲和眼前这位小哥哥的对话里听到了自己十分熟悉的字眼。
“小哥哥,你们为什么要杀死我们家大白?”,小何征从小在雪山之上便极少有玩伴,而银龙则是他少有的玩伴之一。听到自己母亲说道银龙胆,他这才明白,刚才给自己肉干的小哥哥是想要取走他玩伴的胆。小何征手中的水袋和肉干也被吓的脱手而出。
而班夫人听见自己儿子这般说道,也是叹了一口气,望向身旁的计连。而此时正在篝火旁打坐的文始却是飘然起身,朝三人缓缓走来。
“班夫人,老夫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你便是几年前嫁给何家家主的扶风班氏长女吧,这孩子就是何胜的孩子吧”,文始此时一边朝着班夫人走来,一边轻声诉说着班夫人的来历。
“老先生,你究竟是何人?我夫君从不出山,你怎么会知晓他的名字?”,班夫人此时震惊的望着眼前的银发老人,眸子之中透露着一丝果决。何家和班家世代结好,若有人想对他夫家不利,她绝不会袖手旁观。
“班夫人,老夫是何人并不要紧。此行老夫和小连的目的想来你也已经知晓了。老夫此行并无恶意,只求银龙白蛇胆,救小连一命。今日救下你母子二人,老夫并无所求,只希望班夫人可以将带老夫和小连顺利拜见何将军”,文始此时道明来意后,静静地站来班夫人身前等待着她的回答。
“老先生,还未请教您尊姓大名?”,班夫人此时见文始似乎并无恶意,且确实救了自己母子二人一命。眼中的寒意渐渐散去,再次轻声问道。
“班夫人称呼老夫文始便可”。
“文始先生,你可否将小连的事情详细告知于我”,班夫人对计连也是很是喜爱,但银龙一事事关何氏一族,她一介妇人也是难以插手,只得先了解清楚前因后果,才可从长计议。
文始也并未隐瞒,此时盘膝坐下,向着班夫人和小何征诉说着计连的情况并简单得将平阳计氏的不幸也一并向二人缓缓讲述道。
小何征此时正抱着班夫人的手臂说道:“娘,你能救救计连哥哥吗?”。
文始此时补充道:“取银龙胆并不一定要杀银龙,只要何将军同意。老夫便可保银龙不伤性命,并助银龙早日恢复元气”。文始此时向着班夫人微微一拜道。
“文始先生切不可如此,妾身怜惜小连之事,定当全力以赴。更何况先生和小连救了我母子二人性命,想来若不会伤及银龙性命,将军也不会为难先生的”,班夫人此时神情凝重得回答道,她心中怜惜计连的遭遇,但何家并非他丈夫一人之何家。她也只能尽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