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怔怔地从北沫手中接回了她的刀,而北沫已经转身走到了空地的中间。
他环视了一眼,视线从每个人的脸上划过,然后开口说话:
“我叫北沫,有些人已经认识我了,有些人还没有,我也是一名蜀山弟子,是烈肃的师兄。”
“大家都知道,现在那个营地已经毁了,我刚才和烈肃商量了一下,我们两个准备往西走,去青城山。因为那里可能还有我们蜀山弟子在战斗,我们准备去和他们一起战斗。”
“你们可以选择跟我们去,但从这里走到青城山,足有两万余里,路途遥远,在如今的世界,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到那里,所以我不会跟你们承诺保证什么。”
“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留下来,留在这里,山顶上的那个营地,我已经清理了一遍,现在上面已经没有任何一头血尸,这附近方圆百里之内,也没有血尸了,所以你们如果选择留在这里的话,暂时还是比较安全的。”
“当然,这个天下,早已没有真正安全的地方了,谁也不知道像昨天晚上那样的事情,还会不会再发生。”
“留在这里,还是一起上路,没人知道哪一个是更好的选择,这个选择也只能又你们自己做出,一旦做出,以后各安天命。”
北沫的话说完了,树林间一片安静,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脸上现出犹豫不决之色,走还是留,确实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不过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一道声音就从树林边缘传来的。
“我和你们去。”
谁也没想到,第一个做出回应的,居然回是那个冒其雷。
北沫和他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冒其雷却已经转过头,继续望着远方出神。
而和冒其雷几乎同时出声的,则是小刁。
“我也和你们走。”
这妖族青年迫不及待地挺了挺胸道,只是说完之后,却又连忙看了眼安安还有熊蒙,这才想起自己可不是一个人。
“走。”
受伤颇重的熊蒙艰难地说了一个字,安安则只是点了点头,坐回了妹妹的尸身旁边,她的手指在雯雯的脸上轻轻滑过,目光逐渐变得坚定,然后缓缓举起了那柄细长的眉刀。
“既然如此,老道也随两位去青城吧!”
林道士也从那个暗红色的木箱上站起身来,他的脸上犹自挂着一丝哀伤之色。
“老道那可怜的徒儿,死在营地中,老道是再不愿呆在此等伤心之地了。”
接下来,其他人也纷纷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其中白芷母女是肯定跟着北沫他们离开的,那几名原本重伤垂危的云溪派女弟子,在服下小刁带回来的补天丹之后,情况已经大为好转,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康复了,接下来的长途跋涉倒是没什么大碍。
最后,除了两三名野修,在犹豫了半天之后,最终还是决定留在这里,其他人都选择了跟随北沫和烈肃去青城山。
只是此时谁也不知道哪个选择更正确一些。
既然做出了决定,大家就都开始准备,北沫准备在这里再停留一天,让大家先休整一下,像熊蒙这样只是受些皮肉之伤的人,在服了丹药之后,明天应该就行动无碍了,然后他又分出一些丹药,交给那些准备留下来的人。
小刁则砍了一些树木,居然很快被他做出来一辆大车,那几名还未愈痊的云溪派女弟子,可以暂时躺在这大车上跟随大家一起前行。
而安安则已经自己的妹妹安葬,白芷在那座微微隆起的新坟上插上了一块用树干削出的墓碑,花骨儿则摘了一些野花做了一个花环,挂在了墓碑上,她会永远想念这位爱笑的雯雯姐姐的。
所有人都在忙碌着。
北沫来到了独坐于树林边缘的冒其雷身边,也坐了下来。
冒其雷回首望了他一眼,眼瞳中依然一片死气沉沉。
“我来跟你说声谢谢,谢谢你愿意和我们一起上路,你很强,有你加入,其他人的安全都会有更多的保障。”
北沫诚恳地对冒其雷说道。
他没有问冒其雷现在心情怎么样了,也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冒其雷这样的人是不需要安慰的。
冒其雷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远方,两人各各沉默了一会,然后觉得气氛有些尴尬的北沫,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冒其雷却突然开口问了一个问题。
“当时为什么要救我?”
他依然没有回头。
北沫回忆了一下道:
“当时我什么都没想。”
冒其雷望着远方略带嘲讽地说道:
“什么都没想,就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救人……这就是你们名门正派的作风么?”
北沫摸了摸鼻子,心里暗自说了一句:
这跟门派出身其实没什么关系,当时只是看你蛮可怜的,就顺手帮了一下而已。
当然,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不过,有了第一句交谈之后,冒其雷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北沫原先觉得像冒其雷这样的钢铁硬汉,是不需要别人去安慰的,他们这样的人自己会独自舐舔伤口,别人去安慰反倒会触怒他们。
现在北沫却发现可能是他想多了。
“其实我哥一直对我很好的,小时候都是他在保护我,那时候我们都很弱小,很难打到什么猎物,隔三岔五才能捉到一只野兔麋鹿之类的,炖好之后我哥总是会将最好的肉给我,他自己则只喝点肉汤。”
“还有一次我被一只野豹抓伤了,伤的很重,快要死了,他冒险跑到附近一个小宗派中偷药,差点被被那宗派里的人打断双腿。”
“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
“我哥后来变了一些,那是碰到我们的师父之后,我们的实力越来越强大,围在我们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多,他的兄弟手下数量不断增加。”
“我其实不大喜欢那些人,但阿大喜欢,他说以前我们的祖父,父亲都是这样的,有一大帮自己的兄弟朋友。”
“后来,他领着那些人,去将那个差点打断他腿的小宗派灭了门,我跟他吵了一架,其实我们都很清楚,当初人家不是手下留情的话,他还能活到现在么……”
“可是,不管阿大怎么变,我从没想到过,阿大会向我击出那一掌。”
北沫也没想到过,冒其雷一旦开口说话,会是这么絮叨的一个人……
然后,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未能免俗地安慰了对方一句:
“人总是会变得,或许你大哥当时只是下意识地反应,后来就后悔了。”
冒其雷奇怪地瞟了他一眼,破天荒地在嘴角浮起了一丝隐晦的笑意。
北沫再次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知道自己刚才安慰人的话说的很蹩脚。
“我会和你们一起上路,但到时候我如何行事,希望你们不要干涉。”
冒其雷的眼中终于恢复了一些神采,他淡淡地对说道。
北沫想了一下道:
“我不能答应,如果你做了什么我觉得不对的事,我会阻止你,但真到了那一天,我们可以选择分道扬镳,各走各路。”
“一言为定。”
……
第二天清晨,当朝阳升起的时候,大家出发了。
小刁细心地在那辆木车上铺上了厚厚的干草,几名云溪派的女弟子,还有白芷,花骨儿母女坐在了车上。
伤势已经好了大半的熊蒙,仰天一声狂吼,化为了一头身高两丈有余的巨熊,拉着木车开始前行。
北沫走在队伍的最前方,烈肃落在队伍的最后,小刁和安安两人分别走在木车的两侧,林道士拎着那个暗红色的木箱,悠悠跟在木车之后。
至于冒其雷,则在队伍四周游荡,他的任务是负责警戒。
一行人,一路向西。
走向茫不可测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