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吴山青 恩怨两分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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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客栈,史一氓睡意全无,越想越觉得诡异,那老头显然认识爹爹却不明说,是友是敌也不分明,那位公子更是奇怪,莫名其妙冲他笑,那笑容里又似乎有着别的意思,他一时琢磨不透。

  忽然,屋顶传来“啪”的一声,声音很轻,但史一氓却听得很清楚,知道房顶有人,他慢慢起身,提刀隐身窗户根处,侧耳细听,窗外却再无声息,他轻轻推开窗扇,跃到窗外,夜色中只见一道黑影迅疾远去。

  史一氓见已然追赶不及,跃上房顶,四下里巡视一遍,见再无他人,这才跃下房来。

  回到屋间躺在床上,史一氓心里隐隐不安,觉得自己必须立即离开扬州城,人地两生,容易夜长梦多,不能等到天亮,于是,将包裹背在后背,提着刀,轻轻打开房门,跃上房顶,四下里看了看,房顶只有梧桐树叶投下的斑驳的影子外,四周一片寂静,史一氓深吸一口气,伏下身子,双腿用力,几个起伏,来到城墙处,趁城头无人巡视,抛出飞虎抓,攀上城头,翻过城墙,出了扬州城,见无人发现,当即展开轻功,顺着官道急奔而去。

  江南的夏天昼长夜短,不觉旭日东升,薄雾散尽,史一氓刚巧经过一个小镇,小镇依水道而建,水道并不宽,却修着整齐的石阶,码头虽然狭小冷清,却竖着一块石碑,上书:古码头三字,显然是大运河的支脉,直通杭州城。

  史一氓没作停留,在码头处租了一条乌蓬小船,顺水道直奔杭州。

  江南地区水源充足,河汊众多,水系相通,四通八达,万源归宗,最后都汇入京杭运河,临近傍晚,乌蓬船驶入了杭州湾码头。

  杭州自古即是繁华之都,文风盛行,漕运兴隆,商贾云集,此时正逢华灯初上,码头夜市渐渐热闹了起来,各式商品和风味小吃琳瑯满目,游人如织,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喧闹不堪。

  史一氓久居关外,这番繁华景象从未见过,一时目不睱接,流连忘返,信马由缰地在夜市中闲逛。

  猛然间,迎面几个书生打扮的人,皆是一副富宦子弟模样,身着鲜亮交领长衫,头戴唐巾或方巾,脚穿不同颜色的方头布鞋,手中摇着纸扇,一路嬉笑着从人群中走了过来。

  史一氓突然记起爹爹史云鹤在河南少室山下分手时叮嘱的话,西湖渔叟孟清平素喜书生装扮,平时一副纨绔模样,史一氓不由留意起来。

  但见这几个人都是三十左右年纪,怎么看都象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能子弟,根本就不象会武功的样子,因此,史一氓也并不在意,他不知道江南崇尚子学,多有才子佳人,文风盛行,因此,尚武之人也喜欢书生装扮。

  只见那几位书生径直走进了码头,登上了一艘龙头大船,龙船有十余尺高,雕龙画栋,金壁辉煌,船头高耸,三层楼阁灯烛通明,彩灯高悬,不时传出莺歌燕舞放浪之声。

  片刻之后,龙船慢慢转向驶出码头,史一氓颇感好奇,呆呆地望着龙船,直到龙船消失在河湾深处。

  史一氓初涉繁华之境,眼界大开,在此之前,他不知道世上还有如此奢华之地,他随爹爹去过大名府、奉天府和太原府,虽都有繁荣的市井,却无此处的锦绣繁华,他一直逛到了月上中天才意犹未尽地离开夜市,在大运河边上寻了一家上好客栈住了下来。

  由于漕运兴隆,虽已至午夜,运河上依旧一片繁忙,各种货物从运河运往江南,各式各样的船只络绎不绝,河面上挂着红色灯笼的游船往来穿梭,煞是热闹。

  连日的奔波让史一氓颇感疲惫,他把门窗锁好后倒头就睡,这一觉直睡到次日日上三杆,他推窗望去,只见大运河面波光鳞鳞,碧波荡漾,阳光中帆影栋栋,一片繁忙。

  史一氓正要关窗洗漱,突然一艘大船顺流而下,速度奇快,船上撑着十几米高的大帆,弦高体大,风驰电掣,船的四周弦上站了一圈头戴黑巾,腰缠板带的壮汉,一律着黑色对襟短马夹、黑跑裤,背手叉腰,威风凛凛,船头上站着三位儒生打扮的中年人,看起来文质彬彬,指指点点,谈笑风生。

  大船如入无人之境,所有的船只慌忙撤帆避让,闪得慢的或招来一顿喝骂声,或船体被撞受损,而船头的三个人似乎视而不见,习以为常,河面上顿时闪出一条丈余宽的水道,大船丝毫没有减慢速度迅疾而过。

  史一氓一时不明就理,几步走出房间,恰巧店小二给客人送开水,史一氓一把拉住小二的胳膊问到:“小二,刚才过去的大船好威风,是什么人的船啊?”

  店小二一副不可理解的表情,匝着嘴说到:“这位小爷,这都不知道呀?大名鼎鼎的漕帮听说过没?这是漕帮的船啦,每天要走几趟呢,看见船头上的人没有?那是响当当的漕帮三位老大啦。”

  小二说完转身要走,史一氓一伸手又把他拉住,问到:“漕帮是江南数一数二的江湖大帮邦会,怎么帮会老大却是一副儒生打扮?”

  小二脸露鄙夷之色,似乎他就是漕帮的人,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史一氓这才说到:“这位爷,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拿小的开心?谁不知道漕帮老大是落第秀才,出身书香门第,文武双全,自然儒生打扮啦。”

  史一氓继续问到:“他们这是干什么去?怎么如此霸道?”

  小二吓得一吐舌头,急忙放下手中的盆,把史一氓拉进了屋,这才低声说到:“我的爷呀,这话可不敢乱说的,漕帮势力大着呢,连官府都礼让三分,他们管你要金子,你不能给银子,若是看上了谁家的姑娘那就别想跑,你的话要是让他们知道了,小爷你的脑袋可能就得搬家啦。”

  店小二说完,生怕史一氓再说出什么狠话自己跟着吃瓜络,一溜烟跑了。

  史一氓看着窗外,反复在想小二的话,也是初入江湖,无知者大无畏,一股英雄侠气油然而生,从小到大,他最看不惯有人作威作福,欺负良家百姓,他要会会漕帮,看看漕帮究竟是何来头,为何敢如此嚣张。

  史一氓简单洗漱后,将刀包好塞进包裹内,斜背在身后,来到街边小摊处吃了一屉小笼包和一碗阳春面,直接去了码头,他打听到了漕帮总部所在,顾虑白天人多眼杂,决定夜闯漕帮。

  百无聊赖中,史一氓径直走出城门,顺着河坊街漫步向西湖边走去。

  时值盛夏,西湖岸边珠翠环堤,柳浪闻莺,花团锦簇,湖面上精美的画舫随波起伏,隐约能听到软语俏言,听着让人耳热。

  史一氓信步走上断桥,断桥上没有人,他站在桥上回望,试图记住断桥的方位,以便月初来此等候爹爹。

  只见断桥头的岸边矗立着几处精美小巧的凉亭,雕梁画栋,飞檐玲珑,水面荷花正艳,花上面无数彩蝶翩翩起舞。

  史一氓记得,在大名府的天桥,他听说书的人讲过白娘子与许仙断桥相会的故事,说书的说断桥在杭州,原来果然是在这里,他又忽然想起了王梦烟,如果能和她在此相遇,当是人生一大快事,他不由自主地在桥上盘桓了好一会儿。

  史一氓无心欣赏美景,提身顺着白堤前行,走过一座拱桥,绕过一段环形堤岸,右手边一座白墙黑瓦精美气派的院落煞是显眼,高大气派的门楼上挂着一块匾,黑底白字写着斗大的三个字:楼外楼,两进式院落,四周围廊挂满了红色羊皮灯笼,显是一家上等酒楼,时未及午,却已是宾客盈门。

  史一氓信步走了进去,一个店小二立即迎住他,满面笑容却张开双臂挡在他的面前。

  “对不住了客官,小店今天被人包场了,您多担待别处转转吧。”说着话,店小二伸手往外推史一氓。

  史一氓少年气盛,脚下一使劲,使了一个千斤坠,身体牢牢地定在地上,也不说话,怒目而视。

  店小二推了几把见推不动史一氓,也来了脾气,抬腿照史一氓的腿上踹了一脚,嘴里骂到:“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敢在这里撒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说完,依旧用力往外推史一氓。

  史一氓怒火上冲,右手轻轻一抬,使了一记分花拂柳手,将店小二的手腕轻轻向外一拨,那小二登时向一旁冲去,“咕咚”一声,头重重地撞在院墙上,脑门起了老大一个包,站起身来兀自骂骂咧咧,却不敢再走近身。

  这时,从屋里走出一位书生模样的中年汉子,步履稳健,脸带微笑,一举手中小扇,朗声说到:“小二不得无礼。”然后冲史一氓双手抱拳,说到:“请问这位公子来此有何贵干?”

  史一氓急忙抱拳还礼,说到:“晚辈来西湖游玩,见这里精美雅致,气派非常,不由自主就走了进来,多有得罪,这就告辞。”

  史一氓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中年书生“哈哈”一笑,手中纸扇“啪”地打开,在身前轻轻地扇动,边扇边说到:“不知者不罪,公子的分花拂柳功夫可是俊得很哪,如若不弃共进午餐如何?”

  史一氓一时颇为踌躇,他只是一时兴起进来看看而已,绝没想过要在这里吃饭,可是人家既然以礼想请,只好一拱手说到:“晚辈实无叨扰之意,就此告辞。”说罢,转身往外就走。

  中年汉子微微一笑,道:“民以食为天,午时饭口,焉有送客出门之礼,薄酒薄菜,吃完再走何妨?”

  史一氓知道再不答应就是失礼了,急忙停下脚步,转身抱拳说到:“盛情难却,那晚辈就叨扰了。”

  中年汉子“哈哈”一笑,伸手拉住史一氓的手边往里走边说到:“少年英雄,合我脾气,走,跟我入内说话。”

  偌大的一个厅里只摆了一张圆桌子,桌子的直径却足有八米,桌边摆了十把高背太师椅,桌上铺着白布,上面摆了十副碗筷,旁边休息的椅子上坐着四个人,清一色也是书生妆扮,纨绔气十足,居然正是史一氓在码头上见到的那几个人。

  中年书生回头大声说到:“店家,再加一把椅子一副碗筷。”说完拉着史一氓冲着另外四个人说到:“刚才这位公子露了一手漂亮的分花拂柳手,潇洒自如,似曾相识,我自作主张,挽留了下来,不知可否?”

  四个人“哈哈”一笑,皆站起冲史一氓一抱拳,说到:“幸会幸会,孟兄的客人自然奉为上宾。”

  中年书生也“哈哈”一笑,冲史一氓说到:“小兄弟,那就请上座。”

  史一氓受宠若惊,显得很慌乱,他从未在宾席上坐过,随爹爹江湖行走,不是站着陪席就是另置席面,这上座可是万万不能坐,他急忙一拱手说到:“晚辈不敢,就坐下首已是荣幸之极。”

  那中年书生生性豁达,见史一氓诚实敦厚,伸手拉住史一氓的手说到:“小兄弟有些拘谨,那就坐我旁边吧。”

  一个穿粉色长衫的人笑着说到:“主随客便,待客之道,小兄弟就随意好啦,不可拘束。”

  史一氓点了点头,挨着中年书生坐了下来,中年书生显然是今天的东道,他冲门外一摆手,门帘开起,五名美貌女子各端一盘菜顺序走入,发出轻微的叮叮当当的环珮撞击之声,淡淡的一股清香飘了进来,五名女子将菜摆放在桌上躬身退出。

  紧接着又有五位美女各举一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一壶热酒,两只玉杯,分别摆在五个人的面前,并分别把玉杯斟满后转身退出,但座中之人依旧没有动筷,而是静静地在等。

  一刻钟的功夫,门帘重又掀起,五位花枝招展、赛若天仙的女子款款而入,分坐在五个人身边,史一氓只觉香气扑鼻,眼花缭乱,微微有些眩晕。

  五位美女清一色瓜子脸,发如墨玉,眉黛唇丹,脸赛桃花,眸如明月,口若樱桃,肤白胜雪,饱如凝脂,身材婀娜丰满,手指如尖似笋,未语先笑,声如黄莺,当真是粉黛佳人。

  中年书生扭头冲史一氓说到:“这几位是杭州的名伶,兄弟尚且年轻,这风雅之事就免了,兄弟请随意,自己照顾自己吧。”言下之意,史一氓还是个孩子,找女人陪酒还不够资格,史一氓自然明白,也不介意。

  这一顿饭,史一氓真是大开眼界,五位名伶各展神通,吹拉弹唱舞无所不能,江南浓浓软语、怡情小调认人春心萌动、意乱情迷,众人直喝到申时方散。

  史一氓是局外人,早已离席出了楼外楼,顺着白堤绕过孤山上了西泠桥,桥头一座敞式凉亭,亭内一座坟墓,墓碑上刻着江南歌妓苏小小的名字。

  史一氓不知道苏小小是谁,也就毫没在意,经过武松墓的时候,史一氓记起曾听爹爹说过,武松在杭州六合寺出家,舍却富贵荣华,一心皈依佛门,终老在杭州六合塔,没想到却是葬在这里。

  史一氓知道爹爹极其佩服武松淡泊名利的潇洒和风流,常常奉为先范,于是,冲武松墓拜了几拜,刚要继续往前走,忽然想起六合门的崔东阳和柳向阳,想来反正无事,索性去六合谷走一遭。

  史一氓顺着湖边一路向西,施展轻功,不到一个时辰已站在六合塔下。

  六合塔座落在六合谷东侧山脚下,是一座七层佛塔,外观却有十三层,砖木结构,因战火频发,虽未坍塌,但塔身的飞檐门窗已毁,塔右侧顺山势是十余间僧房,只有几位老僧留守。

  塔的左侧即是六合谷,一条丈余宽的石板路一直通向山谷深处,谷口一座丈余高的木牌楼上面悬挂着一块黑底白字的大牌匾,上书“六合谷”三个字,史一氓想,这里应该是六合门的所在了,于是快步走到门前。

  六合谷的大门并没上锁,史一氓轻轻一推,两扇厚重的木门“吱呀呀”向两边开去,他探头往里面一望,顿吸一口凉气,只见地上橫七竖八地躺着十余具尸体,衣服上均写着“六合”二字,显是六合门弟子。

  史一氓“刷”地从背后抽出刀,纵身跃入院中,见四下里无人,几步穿过中堂来到后院。

  后院更是触目惊心,只见地上躺着七八具尸体,均着寻常服饰,男女老幼无不身首异处,地上的血顺着地砖流淌,血迹已然干凝,十余间白墙黑瓦的房子也已经门窗尽毁。

  这副惨状实是生平未见,一股寒意顿时涌遍全身,史一氓稍作镇定,大声喊到:“在下史一氓,前来拜见崔大哥,柳二哥。”

  谷中寂静无声,死一般沉寂,史一氓反身几个纵跃来到谷门之外。突然迎面有人惊喜地叫到:“史老弟,别来无恙啊?怎么不在谷中歇息?”

  史一氓凝目细瞧,只见崔东阳和柳向阳从谷外走来,身上的服饰沾满了灰尘,一脸风尘之色,急忙一抱拳,诧异地问到:“恕小弟不请自来,发生如此大事,二位哥哥何以笑容满面?”

  崔东阳和柳向阳均是一愣,几步冲进院落,院中的惨象让两人心内俱焚,几个纵跃去了后院,接着传出崔东阳歇斯底里的哭声,让人闻之色变,悲从中来。

  史一氓几步跃入后院,崔东阳正手抱一位老妇人的尸身号啕大哭,几近哽咽,见史一氓站在身后,忽然站起身来“刷”地抽出背后的短枪,枪尖直指史一氓的咽喉,嘶声问到:“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以下此毒手?”

  史一氓身体迅疾向后纵出,离开丈余距离,他担心崔东阳盛怒之下,迷失心智,让自己成了枪下怨鬼,身体稍一停住,立即大声说到:“崔大哥,请容小弟解释。”

  崔东阳怒目圆睁,咬牙说到:“快说。”

  史一氓说到:“我也是刚来,见大门未锁就不请自进,没想到却是这样情景,委实不是小弟所为,我与崔大哥一见如故、无怨无仇,焉能下此毒手?”

  经过这一短暂的间隔,崔东阳变得冷静了下来,恢复了理智,他慢慢放下短枪,转身冲柳向阳问到:“二弟,你看会是谁干的?”

  柳向阳看了一眼史一氓,说到:“史老弟没有理由这么做,大哥还要冷静,不可错杀无辜,看情形不象是绿林中人所为,当是官府的人干的。”

  崔东阳仔细检验了现场,见每个人的脖子均是齐口的刀痕,显是集体斩首,顿时悲从中来,双膝跪倒,仰天大哭,痛不欲生。

  柳向阳劝到:“大哥要节哀,眼下当务之急是先安葬伯母、家嫂和弟兄的尸骨,再慢慢寻找仇家报仇。”

  崔东阳点了点头,在后院中挖了几个坑,把尸体全部埋入土中,冲母亲的坟头磕了三个头,起身手提短枪,大踏步往谷外走。

  史一氓急忙拦住,问到:“崔大哥这是去哪?”

  崔东阳眼望前方,狠狠地说到:“去提督府,我要当面问问乌达那个狗官,如是他所为,我必手刃此贼。”

  史一氓说到:“小弟觉得其中必有蹊跷,当三思而后行。”

  崔东阳扭头冲史一氓说到:“这事与老弟无关,请便吧。”说完,大踏步冲出六合谷,向城内奔去。

  史一氓急忙提步跟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侠客之道,更何况这种灭门之祸。

  提督府位于城东,五进式院落,前面一进是府衙,二进是会客厅,另外三进为内宅,住着杭州提督乌达的家眷,此时,乌达正坐在书房看书。

  时近黄昏,府内已经点起了灯笼,三人跃墙而入,直奔内宅,家丁护卫见有人闯向内宅,追至花园处,忽喇一下将三人围在垓心。

  崔东阳提枪欲抢进书房,史一氓一拉他的手臂,这时,提督乌达从书房内走出,气定神闲地站在门口,朗声问到:“何人如此大胆,敢擅闯本府?”

  崔东阳唇齿欲裂,怒目圆睁,大声骂到:“清廷鹰犬,鞑子狗贼,你们欺压百姓,丧尽天良,禽兽不如,我要亲手杀了你,为家人报仇。”说罢,舞动双枪欲直取乌达,史一氓死死拉住。

  乌达面色凛然,不畏不惧,厉声喝到:“大胆刺客,报上名来。”

  崔东阳怒气填膺,大声说到:“我是六合门的崔东阳,少费话,拿命来。”说着,挺起手中双枪又要冲出去,史一氓只好紧紧抱住崔东阳。

  乌达大声说到:“且慢,你就是崔东阳?我听说你一直与官府作对,但不是为了自己,却是为百姓抱不平,实属行侠仗义,江湖好汉所为,本官也是行武出身,也会点三脚猫功夫,不过我向来钦佩侠义之人,对武林中正人君子向来仰慕,细想来,地方官有些事做得也确实过分。”说着话,乌达冲南边一抱拳继续说到:“不过,新帝圣明,已经取消了强制令,江南百姓可如从前一样,不必异服留辫,这样不好吗?听了这些,你还想杀我吗?”

  崔东阳恨恨地说到:“为百姓我不会杀你,可今天为了我的家人报仇,你拿命来。”话音未落,顿时有数十把枪尖顶在崔东阳的周身,只要他稍有动作,立即被捅成蜂窝,崔东阳气得脸色铁青却也无可奈何。

  乌达一挥手,枪尖顿去,他的身边已经站了十余位高手侍卫。

  乌达说到:“为家人报仇?何来此言?说来听听。”

  乌达的镇定自若让史一氓很是佩服,人能面临危境如此镇定不乱,必是久经考验,见过世面。

  崔东阳脸上流满了泪水,厉声说到:“我向来没有反对过朝廷,也不想与朝廷作对,只是为民请命,伸张正义罢了,你何以将我的家人满门抄斩?”

  乌达神情顿时一愣,目光随即向两边询视了一番,人人都微微摇头,他又把目光转向崔东阳,说到:“我向来佩服你的胆识,所以,尽管你一直与我过不去,但我却没有对你下手,也不忍下手,对你如此,我又何苦为难你的家人?怨有头债有主,我要杀也是杀你,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请崔英雄回去明查,如果当真是我和我的部下所为,英雄再来杀我不迟,请他走。”

  乌达的一番话让崔东阳突然陷入了沉思,若真是乌达所为,为何又不杀他?难道另有其人?他没有仇家,却是何人因何杀他全家?崔东阳一时心乱如麻,决定查清楚真相再说,于是,他慢慢放下手中的枪,双手一抱拳说到:“说话算话,待我查明真相后,如果是你所为定来杀你。”说完不等乌达说话,身形一拧,跃过墙头,柳向阳和史一氓跟着跃出,三人几个纵跃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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