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算命先生见树上的和尚武功了得,也不敢用强,当下道:“不知小可几个哪里得罪了神僧,还下来一叙?”一群人的心思都在树上的和尚身上,谁也不去管那彪形大汉捂着嘴兀自在地上乱叫。
那和尚听了,在树上慢慢腾腾神了个拦腰。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再看那树上的和尚已然不见了,众人忙回头看时,只见灵云子身边站了一个和尚,这和尚精瘦矮小,眉毛胡子都是灰白色,说是灰白,其实是白色,只是他身上污垢太多,胡子眉毛都粘连在了一起,黑灰给染成了灰色。身上破衣烂衫,腰间别了一只泛着油光的酒葫芦,脚上一双鞋原本已经甩出去打了那彪形大汉,此时已经重又趿拉在脚上。也不知有多久没洗过澡了,一只手还身在后衣领里,漫不经心地搓着泥球。
众人见了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心想原来是这样一个疯和尚。
那老和尚见众人发笑,也笑道:“你笑他笑我也笑,可笑不知祸已到。本待举剑枭敌首,几时果报殊难料。”
众人都知这老和尚外表疯疯癫癫,实则武功高强,虽是瞧他不起,却也不敢轻敌。慢慢地,众人将老和尚和灵云子围在了一处。
那彪形大汉挣扎着爬起,当先冲上来,右拳直直砸向老和尚面门。老和尚晃动身形,迎着那大汉跑来,既不出拳也不出脚,只是看那醋钵大的拳头砸到自己面前时,脑袋向旁边一侧轻轻躲过,右肩抬起,在那大汉胳臂上一格,只听“喀刺”一声响,那大汉“啊呀”一声惨叫,胳膊已经脱臼。
众人见状,心知单打独斗谁也不是这老和尚的对手,那算命先生使个眼色,众人兵刃齐出,纷纷向着这老和尚身上招呼。
老和尚见状,毫不慌乱,晃动身形,绕着众人忽左忽右转了一圈,众人向着了魔法一般,有的脚面骨被踩碎,有的胳膊被撞脱臼,有的腰部被撞摔了个狗啃屎,有的被点中穴道动弹不得,老和尚只转了一圈,八九个汉子大都被老和尚制住。
最后只剩这算命先生武功较高,他见了这场面也不由得涔涔汗下,但此时也是骑虎难下,若弃众逃走,回去无法交待;若不走时,自己万万不是这老和尚对手。
那老和尚歪着头看着算命先生,既不出招,也不说话,越是如此,算命先生越是紧张,寒冬腊月,最后竟被那老和尚瞧得汗流浃背。
正踌躇间,老和尚“哈”地大喊一声,那算命先生吓得扭头边跑,老和尚在身后“哈哈哈哈”一阵大笑。
老和尚见那算命先生走远了,回头看了看地上东倒西歪躺着的众人,他趿拉着破草鞋,在地上捻起一颗颗小石子,“噼啪”连响,石子飞起,把被点中穴道的几个汉子解了穴,对他们道:“还不快走,你们的老大都回家搂孩子睡觉去了,你们还在这胡混个甚么劲?”
众人面面相觑,搀扶起被踩伤脚动弹不得的同伴,一瘸一拐、哼哼唧唧地走了。
老和尚见众人都走得远了,才走到灵云子近前,蹲下身来,在他腰眼点了两下,灵云子登时恢复自如。
灵云子站起身来,向那和尚躬身行礼,道:“晚辈正一派灵云子,拜见南少林惟净长老。”
那老和尚听灵云子道破了自己的身份,也觉惊奇,歪着脑袋看了看灵云子,笑道:“你这小道士,竟识得老和尚的名字?紫阳也算教徒有方啦。”
原来这惟净长老是南少林“惟”字辈的高手,已隐居江湖多年,不问门派中事,江湖中只流传他的名字,但真正见过他的人则少之又少。他为人不修边幅,也不大守佛门的戒律,平日里破衣烂衫,酒肉穿肠,江湖人送绰号“癞头和尚”。
灵云子曾听家师紫阳真人讲过癞头和尚的故事,说他年轻时行走江湖,性情豪爽,酒量也大,快意恩仇,未然豪侠潇洒。但后来南少林和北少林经过了一场恶斗,双方各有死伤,从那之后,惟净长老便出走南少林,在江湖中漂泊,后来渐渐杳无影踪。
灵云子没想到今日能在自己危难时刻,在这荒郊野店碰到惟净长老,他见惟净长老没有否认自己的名号,忙双膝跪倒,作揖道:“晚辈多谢长老出手搭救,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惟净长老摇摇头道:“念念不忘,就是挂怀于心,心有挂碍,便不得清静。不管是想报恩、还是想报仇,这颗心终究不得安宁。不如相忘于江湖,两不相欠,不好吗?”说着,转身就走。
灵云子道:“长老,弟子无以为报,不远处有家酒肆,咱们去喝上两杯怎样?”
惟净长老摆了摆手,又在腰间的酒葫芦上拍了拍,道:“去过啦,酒太淡,不好喝,老和尚自去寻好酒去了。”
灵云子也不好强求,只好目送惟净长老走了。
他拾起长剑,站在山野间的小径上,寒风渐起,暮色四合,只觉一阵阵凉意袭上心头。他站在当地,不禁有些茫然:冷雨茗已然不知所踪,自己想去寻她,不知该往何处去;不寻她回龙虎山,又心有不甘挂怀于心,一时间踌躇不决,但觉天地苍茫,不知该往何处去。
灵云子心灰意懒,向着那酒肆走去,他的坐骑还拴在酒肆旁边的树上。到了酒肆旁,想了想,又走进店里。店掌柜和伙计见这位打架的道爷又回来了,吓得缩在柜台后面不敢出来。灵云子又逃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对二人道:“掌柜的,莫慌,砸坏了你的桌椅杯盘,我自赔了。向你们道个不是,烦劳再为我上两坛好酒,弄几样小菜来,贫道吃饱喝足,便即离开,不会影响你们做生意。”
掌柜的终究爱财,忙收了银子,满脸堆笑地对灵云子道:“道爷说哪里话,像你这样的贵客,我们拿八抬大轿抬还太不来呢。”
说罢,忙叫后厨准备酒菜。不一会功夫,酒菜端上桌来,灵云子开怀畅饮一番,心想女大不中留,自己何必平添苦恼,想着惟净长老那几句话,也觉有理:心有挂碍,便不得清静。不管是想报恩、还是想报仇,这颗心终究不得安宁。不如相忘于江湖……
这样想着便下定主意,吃罢晚饭,他便跨上白马,寻路向龙虎山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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