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德三年的冬天,是个多事之冬,有斗篷杀手在京城连杀数人,至今未抓捕归案。
有董国舅死于非命,亦未抓到凶手。
有皇帝亲督贪腐一案,京中官员人人自危,落马入狱者,那能进金銮殿参与朝政的京官,有一半都入了诏狱天牢!
本以为年关能过了,没成想,大年三十,死了一个老人!
二十岁初入庙堂,便做了全京城除了皇帝之外最大的官。那位孔先生离开后的空缺,就这样让一个无人听闻过的小书生顶上了。这个官职,叫宰相,官阶一品!
这小书生一当宰相,就当了四十四年!经历过云汉从小小一地到统一中原。也经历过分功收权的权利斗争。见证了旧帝王的死亡与新帝王的登基。亲手策划了云汉由路道制改为州郡制,替宋家进一步收拢兵权。主张了四王同出京,三北上而一南下,替当今天子登基铺平道路。再度见证新皇帝荣登大宝,并为他扫清朝中争议。实实在在的三朝从龙之臣!
朝堂之上虽然与人多有争执,但却都是堂堂正正的君子之争。
私下在家中虽喜饮酒,却未有半分妄语乱言流出。
这位被当今天子称为肱骨忠臣,国之栋梁的老人,死之前,还在那书房之中看着胡蒙与云汉的对战推演形式图。真是只为国事,不顾已身啊!
虽是三朝老臣,但仔细算算,其实也就不过才六十四岁而已。未能过上一天清闲生活,就这样与世长辞,着实有些可惜了。
不过,是人,就总归会死的!
这信德三年的冬天,也总算是过去了。如今,是信德四年的新春了。人生,不能总活在过去,要看向现在。有人死了,位置空出来了,就得有人顶上去。
宰相之位,在大年初七的小朝会上定了下来。
不是老百姓们猜测的辅相邵金瑞顺利的再上一步,去接替李朝略站在金銮殿左侧文官老爷们的首位。
也不是那位从当今天子还是太子的时候便被太子殿下赏识,从政之后一鸣惊人。自天子登基以来,短短三年连跳了六级,如今已是三省中权柄最重的中枢省一把手,中枢令江澹然。
更不是别的什么三省中的门下与尚书两省主官,各殿阁大学士,六部主官能顶上这个宰相宝座的。
事实上,若是这些人中谁当上了宰相,其实也合情合理,毕竟公门修行了这么多年,又都抗过了去年冬天的危机,今年朝中能用的人少了,机会自然多了起来。
可是,偏偏这个新宰相,并不是什么老官身,旧资历。而是一个年仅二十岁的小孩。提起他的名字,京中官员都没人而听说过。他叫钟璞,璞玉的璞!
小朝会刚刚散,这个横空出世,在众多京官虎视眈眈的眼皮子低下抢走宰相之位的人,身世背景已经几乎都让这群排外的京官查了个一干二净。
钟璞,并州贫民,家境贫寒,双亲皆死在了并州边关,剩这一子,领了父母战死的抚恤银钱,来定安城求学,在太学宫拜在了太师封国林的门下,太师门下的学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此人籍籍无名。不知为何,就会被皇帝陛下相中,一跃龙门成为了宰相!
果真是世事无常啊!
太师封国林下了小朝会,就往太学宫赶去,他要问清楚,为什么这小人物会被皇帝亲点为王朝最权贵之人。其中到底有什么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去向太学宫的路上,还有一人,是大内宦官之首刘贞刘常侍,本来应该得寒暄一二,这位掌印太监是天天跟在天子身边的人,若是能让其在皇帝身边说上一句好话,那可比自己干出什么大政绩还要来得实在。可惜封太师急着要找到那钟璞,匆匆与刘常侍打了招呼便快步离开了。
这太学宫外,有一碑林,记载着太学宫出彩的词藻华章。一个身着灰衣的年轻人站在了碑林外,正等着封国林,他知道,今日朝会后,封国林会立刻来找他。所以,他等在了这里!他等的人,已经到了。
“先生,学生受先生教诲,得皇帝陛下赏识。如今已是宰相了,明日便要参与政事,今日特地来辞别先生!”灰衣年轻人面对的这太学宫最大的官,太学太师封国林,不卑不亢。今贵为宰相是如此,当年刚入学宫第一次见到他,也是如此。
“钟璞啊,这怎么就……”封国林刚开口说话,便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钟宰相,原来在此地呢,皇帝陛下召您去养性殿议事。”声音不大,却清晰的让碑林前的两人都听到了。封国林转头一看,原来是刘贞!
“是,请刘常侍带路。”钟璞对着刘贞做了个请的手势,对封国林执了一礼,说道:“拜别先生。”
“好,好,速速跟着刘常侍前去,莫要让皇帝陛下等候。”封国林只能看着二人离开。
二人并无言语,到了宫中三大殿三小殿之中的小殿之一养性殿,刘贞对钟璞说道:“钟宰相自己进去吧,陛下在左殿房中。”
“谢过刘常侍了。”钟璞跨步进了养性殿,向左而去。刘贞则守在门外,一动不动。
左殿房中,天子宋勤正在看那副李朝略死前看的推演形式图,身前除了形式图还有一副棋盘,黑白分明,却并未收官,是一副残局。
见到钟璞进来,便问道:“如何,有几分把握入局?”
“我既然敢把自己放在宰相这个众矢之地,就已经有十分的把握入局收拾那西北残局的官子了。”钟璞随意的坐在了天子对面的檀木椅上,接过了那副天子手上的形式图,说道:“六枚棋子,我来做众矢之地,保证其他五人能够悄然入局,那秦风,算是意外之喜,难能可贵的已经身在局中了。”
“孟文清与周伶然,布局已经多年,西北还有那诸葛从龙,你真的能一子不失的收官?那头天狼,若是不反,而是倒向南胡或北蒙?”宋勤坐正了,眼睛紧盯着钟璞。
“他反不反,都无所谓的,如果他倒向南胡,那好办,等着北蒙去收拾他就好。至于他投降北蒙?”钟璞将推演形式图放在了棋盘上,微微一笑:“答禄拓渊被他打那一拳的伤,应该还没养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