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娘听罢摇头道:“听公子这么说,就知道公子必定不是本地人……琴瑟色艺双绝,乃江淮头号花魁,有薛老板庇佑,虽是磕磕碰碰倒也相安无事过来了,如今,薛老板要赶她走,刚才的情形公子也看到了,也毋需奴家多言,更何况灵山派那人是因她而死的,她手无缚鸡之力的,这一出月满楼,天晓得活不活得过三日!嗤!狗屁灵山派!尽作孽!”
沈放一听终于看懂了台上琴瑟那副眉眼淡然,视死如归的神情,看着看着,胸口竟然莫名地抽痛了一下。
沈放看着花娘问道:“待琴瑟姑娘这曲演奏完,不知可否让她到我这里小坐一会?”
花娘听罢还在犹豫,秦英便从沈放身后摸出来,说道:“当然可以,灵山派沈执事大驾光临,必然是为了谢康之死,她被牵连其中,自然应该前来相迎。”
花娘一听惊得半张着嘴,愣愣地看着座中之人,没想到他竟然是逍遥剑沈放?!花娘半晌没说出话来,回想起自己刚才数落灵山派的种种不是,真是恨不得把舌头给咬掉半截,沈放看了秦英一眼,转而对花娘说道:“那便有劳姑娘了。”花娘只得讪讪赔笑,点点头退了下去。
鼓台上一曲停罢,满堂喝彩连连,嘈杂至极,池笑鱼虽然听不清酒客们说的内容,但看着台上琴瑟那抹瑟瑟的身影,施妆粉黛的脸惨白如纸,也知必然没说什么好话,池笑鱼开始莫名替她紧张起来,手心都起了一层薄汗,她一把抓住薛摩的臂膀,激动道:“你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继续再帮帮她又能怎样?”
薛摩没有看她,他垂眸望见琴瑟向沈放走去,不急不缓道:“你真的觉得和我扯上关系就万无一失了?你忘了是谁差点就从雁荡山崖上掉下去,险些尸骨无存的么?如若我这次因她破了月满楼的规定,把她留了下来,从明天起,她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多,做一根不是软肋的软肋,结局,只有死路一条!”
池笑鱼据理力争道:“那次是意外,是我不懂事,你看我现在不也好好地站在这里么?”
薛摩摇头笑道:“你和她不一样啊,你是池盟主的女儿,你背后不单单有我,还有顾子赫,还有聚义山庄!”
池笑鱼一听急得双眼蒙雾,声音都有些发抖,说道:“薛大哥,她现在难道不是死路一条么?本已是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你现在若是把她赶出月满楼去,谢康手底下那帮人会放过她吗,她从前得罪过的人会放过她吗?既然横竖都是死路,你再帮她一把,又有何妨?”
薛摩看着面前人那红红的眼眶,皱眉道:“唉……别人的事情……怎地那么上心!”
“我只是觉得,如若有一天,我同样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我也会希望,有人肯站出来帮帮我……”薛摩看着池笑鱼望向琴瑟时那抹悲戚的神色,心上虽动容,却依旧冷言道:“女人就是麻烦!”说罢,薛摩双手将披风往身上一罩,身体往阑干外一翻,直接轻功飞到了大堂里。
池笑鱼呆呆地看着薛摩飘然而下的背影,自言自语道:“他这是……答应了?”
秦飒轻轻把窗缝合上,一转身思绪里全是刚才薛摩看着池笑鱼时,那种温暖的眼神,她苦笑着摇了摇头,闭上眼,这些年来薛摩各种各样的表情在她的脑海里一一划过,有挣扎,有无奈,有萧索,有肃杀,却始终难得暖意……
秦飒一阵心灰,薛摩,我的出现,可曾温暖过你的双眼?
我真的希望我可以做一个温暖你而不是让你受尽苦痛的人,哪怕我连我自己都温暖不了,我也希望把整个世界的光都留给你。
想到这里,秦飒紧紧抿着唇,身体开始慢慢疼痛起来,一寸一寸,似搅似捣,贝齿在唇瓣上咬出了深深的印痕,秦飒满脸惶恐地扑到药箱前,双手胡乱地翻腾起来,找到一个药瓶,扯开木塞,直接仰头就往嘴里灌,黑色的药丸一下子就塞得满嘴都是……
她跌跌撞撞地爬到床上,蜷成一团,睁着空洞的眼,忍耐着,等待着……地上那个药瓶孤零零地滚到一边,黑色的药丸撒了一地……
沈放还在和琴瑟说着话,抬头就看到薛摩朝他走来,沈放站起身,抬起酒杯,嘴角含笑道:“沈某见过薛老板。”
沈放的随从看他这般谦谦之意,不免都有些意外,以灵山派今日之势,也着实无须给谁脸面,薛摩挑了挑眉,笑着将酒杯斟满道:“逍遥剑客气了,你远来是客,应是薛某先干为敬!”说罢,两人仰首就是一口干,琴瑟看两人都入座了,倒是显得自己有些不合时宜,遂道:“那……琴瑟这便先退下了。”
“不用,你就坐这吧。”沈放话一出,薛摩掀眸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沈放见琴瑟一脸诧异地看着他,接着道:“没什么是要避讳你的,再说了,这事都到这份上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不害怕么?”
琴瑟听到最后这四个字,一双黯淡的眼,瞬间就染上了水灵灵的光芒,楚楚动人。
出了这么大的事,甚至还闹出了人命,她招惹上了当今江湖势力最大的门派,没人问过她怕不怕,也没人在意过她怕不怕……
不管她表现得多么落落大方,淡定自若,沈放简单的这一句“不害怕么?”就可以尽数击碎她所有的伪装!怎么会不害怕呢?人渺小如蜉蝣,江湖浩淼如沧海,沉浮一日,便多提醒你一日,在这沧海里,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究竟是怎般脆弱!
秦英双臂环胸背靠堂柱,听到这话,抬眸看了两人一眼,心下便有了个大概。
薛摩心底一番感叹,都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所言不虚啊,他心上虽感慨,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地问沈放:“那依沈执事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