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异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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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买了一柄破铜烂铁挂在身上称之为剑的青年已经在山里走了几个时辰,现在他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费了千辛万苦,终于看到曙光了。回去后可得好好大吃一顿,喝最好的酒,玩儿最香的女人!”

  他为什么表现得这么开心,这么心情舒畅,那是因为他看见了几个山贼,这几个月来,一直在追踪的山贼,终于被他逮到了。他轻快得走了上去,神不知鬼不觉的,吓了山贼一跳地在他后面拍了拍,嬉着一张脏脸,道:“嘿,几位兄台,找不到地方了,带个路如何啊。”

  被拍的那个山贼觉得自己被青年轻视了,为了塑造符合他职业的,凶狠不堪的,让人望而却步的歹徒形象,迅速从惊吓的状态转变到恶狠神态,晃了晃手中的刀。内心懦弱的人只有借助冷冰冰的外物来让别人害怕恐惧他。

  “问路也不认清人!算你小子运气不好,把身上的银子交出来,吃的也行!否则把你小子的皮扒了,剁碎了包饺子吃。”

  青年神态轻松,笑嘻嘻的,举起他的手,就像自然而然应该放下那样,放下了。然后那个拿刀恐吓他的山贼就晕倒在地。

  “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是带我去你们老大藏匿的窝点,然后我放你们走;二是带我去你们老大藏匿的窝点,然后我杀了你们。”他一手抓住一个山贼,看似简单平常的搭在他们肩上,山贼却觉得有一个强有力的铁钳钳住了他们的骨头,动弹不得。

  山贼老大的窝点藏匿在深山老林里面,很隐蔽,做了很精深很巧妙的伪装,看得出是花了大功夫的,如果不是他们自己人带路,外人恐怕一辈子也找不到,除非是老天帮忙,误打误撞。

  “大哥,我们老大就在那里面了,路我们带到了,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青年很守信用,他这个职业的人都必须以信字当先,否则没有主顾找上门的。那两个山贼放他们走了,不过没收了他们的两把豁口破刀,并且劝导他们;“下山后好好找份差事做吧,有手有脚的,干什么不好。现在有机会回头,不要等到没了后路再追悔莫及。快滚吧。”

  望着屁滚尿流逃走的两个山贼,青年自嘲一笑;“你啊你,自个儿都不是什么好人,还在这儿劝别人做好人。哎呀,看来是被他感染了啊。”忽的望着远方,“也不知你现在在哪儿,再不回来,江湖啊,都快把你忘了。不回来也好,江湖险恶,本就不适合你这样的人。”

  一手拿着一把豁口刀,是没收的那两个山贼的,嘴里叼着草根,哼着轻快的小曲儿;“大王叫我来巡山,我把山路转一转……”

  “那个人好像没见过啊,是老大新收的吗?”把守入寨关卡的一个山贼向另一个山贼询问。他们是藏匿在暗处的,说话也是低声细语。

  “经过上回的教训,老大还会随便收人吗。我看对方是来者不善。要小心了。”一边回话的时候,一边用弓弩瞄准了青年。

  “对啊,要小心了你们。”青年突然把脸朝向了山贼藏匿的方向,这让他们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料到对方竟然一下就查破了藏身所在。

  “放!”机括发动,弩箭无情地射向青年的头颅。弩箭刚射出三尺距离就劈面撞上了比它还锋利比它势猛比它无情的兵器。一把刀,一把豁口的,割肉都不顺利的破刀。然而就是这把刀,无声无情地劈裂弩箭,切落人首。

  扔出了一把刀,却落下了两个人头。青年挠了挠头,一脸无奈道;“我就说不该接这个单,亏了啊,亏了!唉,这次真的是血亏啊!”

  几间茅草木屋零星错落,上搭掩树枝木叶,皑皑白雪点缀期间。

  七八个山贼围聚火堆旁烤火,嬉嬉笑笑插科打诨,有人看见青年,搞笑地问了一句:“你来找谁?”随即想起自己的身份处境来,跳起来叫道:“不好了!想是救人的来了。”

  青年随手舞着刀玩,道:“敢问诸位当家的可姓季?在家不在,客人上门了,是不是该出来迎迎。”

  “太放肆了!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要想见人,先问过我们手里的刀再说!”七八个山贼齐唰唰拔出了刀,刀尖对着青年。

  青年道:“我一刀的价钱可不便宜啊,你们出得起吗?我可不是好人,搞优惠大赠送。快把你们季当家的叫出来。”

  听得外面聒噪,山贼当家的走了出来,正是之前秦岭山被许明辉设计杀跑的季达先,他身边依偎了个俏女子,是肖豆豆。

  季达先看了看青年,面生,未曾见识,指了指身旁的肖豆豆,道:“是来救她回去的?”

  青年摇了摇头,道:“不认得她。我是来问你要个东西的。”

  季达先道:“哦?来问我要东西,敢问是何物,若是不轻不重的,让与阁下便是。”他看得出青年不好对付,只身闯贼营,却表现得轻松自在,设在外面的哨子也没声没息,应是被做掉了。从秦岭一路逃亡此地,已是元气大伤,现今不是招惹外敌的时候。

  青年以手支颐,认真思忖道:“嗯,论重量的话,也可以说不轻不重吧,一般的也就十斤不到吧。”季达先以为他指的是银子,十斤银子可不是少数目,他拿不出来,便道:“我们初来乍到,还未开市。兄台可环顾四周,我们自家兄弟尚且捉襟见肘,可见没有银子奉上。”

  青年连连摇头道:“不不不,季当家是做山贼的,空手问人要银子是本职,我不同,我干的是别的行当,挣银子得拿别的东西换。我来此正是想问季当家要项上人头去换点银子花花。”

  众山贼怒道:“大胆!狂妄!”

  季达先把声音压了下去,道:“阁下原来是赏金的,我季某的头颅值多少钱,我季某双倍向阁下买下,如何?”

  青年还是摇了摇头,道:“不行,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吃两头这样有违行业规则的事,可做不得,会砸了自己饭碗的。”

  话已至此季达先自知免不了一战,挥了挥手,召集了仅剩的二十三名山贼,将青年围在中心,拍了拍肖豆豆,让她躲进屋里。对青年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青年粲然一笑,道:“行业之星,杀手郑飞虹!”季达先又问道:“谁人要季某的人头?”郑飞虹道:“雇主的姓名本应保密的,但这个雇主交代要让你死得明白,所以是可以说的。但是你的手下却听不得了,听了,今儿就走不掉了。十个数之内,你们有机会放下兵刃,我饶你们不死。”众贼不为所动。

  季达先道:“你只有一个人,我们这儿却有二十多人,是否太大言不惭了。”

  “十”郑飞虹伸出一根手指。

  “哼,狂妄!给我杀了他!”季达先下令,众匪挥刀齐上,他纵身跃起,双掌密雨般拍出,封住青年的上首。

  “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郑飞虹一口气将九个数吐出,脚步踏出,手中破刀舞动,刀光耀眼,劲风割面。二十来个山贼只觉得满眼都是刀刃劈来,喉上遇冷,浑身气力散个干净。

  “我受许明辉之托,特来要你人头一用,告慰秦岭百姓之苦。”郑飞虹扔了破刀,剑出鞘!虽破虽钝虽锈,却有摧枯拉朽之势,一剑破了季达先密不透风的掌法。

  “杀人者,郑飞虹是也。”

  甩掉剑身上的流血,入鞘,人首落地。拔了季达先的衣裳,把头颅包起来,看了看满地的死尸,摇头叹息道:“唉,就知道是门亏本生意,这么多人得多少银子啊。全白送了!”

  肖豆豆是听见外面没了声响,叫了几声当家的,没人回应。跑出门来,吓得花容失色,尿了一裤子,连滚带爬逃了。

  肖豆豆自那夜被白袍公子带走,到山间赏乐玩乐,好不自在多趣。白袍公子甜言蜜语又功夫了得,真是深得肖豆豆欢心。下山的途中,两人误打误撞进了季达先的地方。

  季达先一见白袍公子就分外眼红,出手拿将下来,逼他交还银子。原来这白袍公子就是江耀武,当日从秦岭逃出来后也没见官府对他发布通缉文书,就一路游山玩水,将季达先的银子花得七七八八了。

  季达先将肖豆豆扣押下来做压寨夫人,逼迫江耀武吞食了穿肠毒药,让他下山去城里面想方设法弄银子回来。

  落尘半仙咬破手指,在空中迅速画出一个符箓,登时出现隐隐金光,张开指成掌按压下去。小童头碰到金光手掌,疼得撕心裂肺,哀嚎一声滚落在地。落尘半仙撕下衣袍,手中扇子一扇,将小童又扇得滚了一圈儿。衣袍扔出,盖在小童身上。不见天日的小童又惊又怕,披盖着袍子跌跌撞撞跑进了山洞。

  “大师,妖怪跑了!快追啊!”

  “诸位放心,他跑不了的!洞穴凶险,诸位莫进,就在原地等候。”落尘半仙跟着进了山洞。

  大家在洞外焦急地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落尘半仙终于出来了,平安无事。

  韩元页迎了上去,道:“如何?妖怪除了?”

  落尘半仙把一个白色的缩成肉团似的黏糊东西扔到地上,道:“大家且看,此物就是那妖怪的真面目!他已被我破去了修为,大家莫怕。”

  “可恶的妖怪!害死诸多人命!踩死你!”第一个人义愤填膺地叫骂着,上去踩踏了几脚,然后大家都被感染,都去踩打泄恨。

  小童是被落尘半仙在洞内用药物化妆了一番,所以才是这般妖怪模样。他全身没了力气,被众人踩踏只能抱头惨叫,叫声尖锐凄厉。

  有胆子大的小童被大人挤在外面,也想上去踩踏妖怪几脚,不虚此行。他借着矮小的身形,趴在地上从众人腿脚间爬挤了进去。

  因为他趴在地上,所以能够看见小童的面目,也有着和他一样的五官,只是有些怪异。他兴奋地捏起拳头,想要打上一拳。拳头没有打出去,停住了。

  “它哭了吗?”他看见了小童眼里有泪水汩汩涌出,就像他的弟弟一样在哭泣。“你们别打了,它哭了啊。”他大声的叫着,去拉扯,去阻止。

  “妖怪怎么会哭。”“是啊,妖怪哪里会哭。”

  小童最终死在了他们的脚下。落尘半仙退开了众人,道:“已经死了,够了,大家回去吧。”

  “不行!不能这么便宜了这妖怪,他还死了这么多人,要带回去挂在城墙上示众!”“对,没错,要带回去鞭尸,示众!”“对!”“对!”……

  下山后已经天黑了,城里的人高举火把,明亮如昼。几乎全镇的人都来亲眼见识了一下这个闻名已久的妖怪。

  肖父肖母更是悲极生恨,踢踹小童:“还我女儿命来!还我女儿命来!我那苦命的豆豆啊!”

  肖豆豆回了城,见通天的火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走近了,听见父母的声音,心中疑惑,挤开人群道:“爹?娘?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地上的是什么啊?”

  肖豆豆回来了!她没有死!她不是被妖怪抓走了吗,不是已经被这只妖怪吃了吗?怎么会没有死!一连串的问题在众人脑中爆炸般生出。

  肖母有点不敢相信,碰了碰肖豆豆,果真是活生生的,抱着痛哭:“豆豆你去哪儿了?”

  肖豆豆不敢把实话说出来,否则没了清白的她不知道会被人在背后怎么说。听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询问,也明白了几分,遂将计就计,道:“我被妖怪抓走后,趁它不注意逃了出来。”

  周府内,周老爷设了美酒佳肴来款待了落尘半仙。酒酣饭饱后,周夫人在桌下偷偷拉扯周老爷的袖子,向他递眼色。周老也会意,遣退了服侍的丫鬟小厮。待席间只剩他们三人,周老夫妇二人携手向落尘半仙纳头拜倒,道:“恳求上仙施以援手,救我儿一救!当牛做马,无以为报!”

  落尘半仙上前托住,两人不起,道:“老爷夫人你们这是作甚,令郎已遭妖怪所害,尸骨无存,我又去哪里救他。快快请起。”

  周老爷道:“上仙有起死回生的能耐,一定有办法救活我儿的。求上仙想个法子,我夫妻二人向上仙磕头了。”说着就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落尘半仙暗里偷笑,眉关紧锁,一边捋这胡子一边慢慢踱步,忽地一拍扇子,道:“事到如今,能救令郎性命的只有这个法子,就是有些难办。”

  周老爷道:“什么办法?只要能救我儿性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落尘半仙道:“可听闻过借尸还魂一说。”

  周老爷点点头,道:“曾在乡野间听闻。”

  落尘半仙道:“生死本是天定,胡乱更改是违背天命,是而此类法术极损阴德。”

  周老爷忙道:“我给上仙立庙供奉,香火不绝。”

  落尘半仙笑道:“那倒不用,生死虽是天定成命,然也由判官执笔定夺,无常奉命勾魂,归存丰都。这阴间的秩序与人间无异,二老若通以钱财,把令郎的魂与他人调换,令郎便可活了。”

  周老爷大喜,道:“好办,好办,我即刻命人去杂货铺买些元宝蜡烛,纸钱金钞,只不知该烧给哪位阴官。”

  落尘半仙道:“错了错了,阴间和阳间一样,是以金银珠宝通货,冥币是阳间人妄想出来的,无用,无用。”

  周老爷道:“那该如何?阴阳不通,金银也烧不过去啊。上仙可有什么办法?”

  落尘半仙道:“凡人不可入阴间,阴官却能上凡来。准备五千两银子,这件事情交给我处理就行。”

  周老爷惊道:“五千两银子!需用得着这么多?”

  落尘半仙道:“这还算少的了,在阳间疏通关系也不止这些银子了,何况是向阴官买命。令郎的命还值不到区区五千两?”

  周夫人抹泪埋怨道:“这当头了你还心疼你的银子,能救谷儿的性命,就是要我的命也无妨,五千银子算得了什么。”

  周老爷咬牙道:“行!我明天一早就去票号抵了铺面。”

  落尘半仙又道:“剩下的就是寻一具合适的尸身躯壳。”

  周老爷道:“这个好办。衙门地牢中关押许多犯人,花点钱买一个死犯,借他的躯壳让我儿还阳。”

  落尘半仙摇头道:“这躯壳的选用也是大有文章,非寻常死人即可。需得用活人的躯壳,而且是魂魄曾经出离过躯壳的活人,最佳。”

  周老爷道:“天大地大,这样的人去哪儿找啊!”

  周夫人道:“老爷你忘了白天发生的事情?那朱淮不是死过一次,后上仙施法救回,这不正是谷儿魂魄需要的躯壳?”

  周老爷道:“上仙,朱淮的躯壳可合适?”

  落尘半仙闭眼微颔首,道:“他的躯壳是最合适。一来经历过生死魂离,魂离魂归时间不过十二时辰,是阴魂鸠占鹊巢的最佳时期,错过了就难上加难有万般风险;二来朱淮与令郎相处日久,二人感情深笃,排斥力小。唯一难办的是如何说服朱淮。”

  周老爷试问道:“上仙,借用躯壳需征用本人同意才行吗?”

  落尘半仙道:“这倒不需,我在旁施法即可助令郎借躯成功,只这般强占无异于杀人啊!”

  周老爷道:“朱淮的命本就是上仙救的,多活一刻已是赚了,哪里有他愿不愿意的。”落尘半仙犹豫道:这、这……”周夫人道:“求上仙救我儿一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要我儿回来了,我愿再赠上仙两千两银子!”

  落尘半仙道:“罢了罢了,起死回生拨弄阴阳已是为例,朱淮命该如此,躲不过,躲不过。”

  周夫人喜道:“上仙答应了?”落尘半仙道:“即刻准备令郎的生辰八字及贴身衣物,再备碳火铜盆蜡烛香。”周老爷赶忙叫人一一备好。

  一切准备妥当,落尘半仙当着周老爷夫妻的面儿,耍了一通唬人的假把式,道:“方才阴间判官已经来过,已答应带令郎阴魂回阳间去换朱淮的魂魄。”

  周老爷夫妻谢过,问道:“上仙,我儿什么时候能回来?”落尘半仙道:“明朝。”

  翌日,朱淮自称是周佑谷来到周府,周老爷盘问他府中人事和儿时事迹,均回答无误,走路说话都是周佑谷的影子,看者瞠目结舌,咋舌称怪哉。

  落尘半仙对众道:“周少爷阳寿未了却遭横祸,阴魂不入地府,朱淮阳寿已尽,献出躯壳给了周少爷用。今大家所见朱淮,实则周少爷!”大家这才明白,接受。

  落尘半仙收了八千两银子,辞别周老爷夫妇。出得周府不远,韩元页跳出来笑道:“半仙,此番收获不小吧。”

  落尘半仙拿出一包银子,道:“都是大家的功劳,当初约定的,我不会食言。”

  韩元页掂了掂银子,不太满意,道:“半仙吃得满嘴流油,就分一口汤,还是没有油腥的汤给我?这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落尘半仙道:“当初你我约好,事成后分你一百两银子,我这还多加了一百两。”

  韩元页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一大早我就看见周老爷去了票号,出来的时候脸色像吃了屎一样难看。还是你厉害,贪了人家一家店铺。”

  落尘半仙道:“拿多拿少是我的本事,与你何干?也不看前前后后是谁在卖命,你出了多少力气,能拿两百两银子就该偷着乐了。”

  韩元页拉住他衣袖不让走,道:“行,我那份我认了。那我兄弟朱淮那一份呢?如果不是他,你做多就赚一个除妖的钱,他那一份你必须给。”

  落尘半仙一把推他在地上,道:“他现在可是周家少爷了,以后周家的产业都是他的,这不得谢我。”

  韩元页道:“你信不信我戳穿你的把戏!”落尘半仙笑道:“你去说啊,看倒霉的是你这个本地汉还是我这个游方人。”

  落尘半仙走了,韩元页在背后咒咒骂骂,一个白袍公子从巷壁外跳下,拍着他的肩膀,道:“兄台富贵,借在下点银子花花。”

  在城里面,只有他韩元页抢别人钱的份儿,谁敢抢到他头上来,横肘向后打去。那人就势一按,拳头反倒打着韩元页的脸,伸脚右拐,摔他个狗啃泥,吐出两颗牙齿。

  韩元页吃了亏,捂着嘴乖乖把银子奉上。白袍公子看了看,叹气道:“还差得多啊!”韩元页道:“好汉,你现在赶去东门口,有个手执长旗的郎中,他身上藏了几千两银子!好汉若是急需用得银子,只去抢他的。”

  白袍公子双眼发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那人是谁,你怎知道他有几千两银子在身?”

  韩元页道:“他是个江湖骗子,演了一出除妖的戏,又骗了周家老爷,得了许多的好处。”

  白袍公子道:“原来昨夜听闻的神仙除妖,说的就是他啊。嘿,果真是上天佑我,降下这么个骗子送钱上门。”急忙奔东门而去。

  这个白袍公子就是受季达先所迫,到城里来偷银子换解药救命的江耀武。昨天晚上大家都去看妖怪了,他挨家挨户搜刮了不少银子,可距离季达先要求的远远不足,这才铤而走险,大白天的抢人。

  落尘半仙出了东门不远,心中那是十分的愉快啊,好久没有碰到这么愚蠢可爱的人了,身上有了几千两银子,决意到小城池去潇洒一番。

  江耀武追了出来,望着落尘半仙的背影叫道:“大仙留步!”落尘半仙回头,道:“公子有何见教?”江耀武道:“想向大仙借些银子花花。”说着探出手去抓落尘半仙的胸口。

  落尘半仙挥扇拍落抓来的手掌,道:“想要银子?看你的本事如何了。”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挨打的滋味可不好受。”江耀武左脚踏出一大步,右肩朝他撞去。一个双拳成风十指如铁两脚似鞭,招数变化多端,一招连一招;一个羽扇如刀如斧,舞得眼花缭乱,见招拆招。

  两人交手百招,落尘半仙败象已出。江耀武故意卖出一个破绽,引落尘半仙踢他腹部,然后双肘内收,击断其腿骨。

  落尘半仙还不罢休,撒谎求饶道:“别打了,不就是要银子吗,我给你就是了。”在包里面摸来摸去,猛然朝江耀武洒出一把白粉。

  江耀武急忙吹出一口气,用衣袖掩住口鼻向后退去。

  一部分白粉被吹回打在落尘半仙的脸上,落进他的嘴里,鼻子里。此粉剧毒。

  尘埃落定,江耀武才上去搜了银票,凑足了一万两,往山里奔去。未到门前先看见了两颗人头,心中咯噔一下,祈祷季达先平安无事。待见到满地的死尸,无头的季达先,心中之绝望,犹如坠入深潭。

  周佑谷借尸还魂的新闻一下在城里爆炸了,茶楼酒肆谈论的都是此事,挂在城墙上的小童的尸体被人遗忘,孤零零惨戚戚地掉在那儿。

  周老爷与夫人商议,周佑谷初从阴间回来,应操办一件大喜事,冲一下晦气。思来想去,决定给他娶个媳妇儿。

  周佑谷心爱肖豆豆的事,周老爷夫妇也是心知肚明,之前碍于门户之见,明里暗里告诉周佑谷死了心,可他看不懂,一如往常的痴心。现在,夫妻俩也顾不得什么门当户对,一切只要儿子喜欢就行。

  朱淮是扮演周佑谷的,他当然知道周对肖的喜爱之情有多盛,为了不露出破绽,只能答应去提亲。

  肖父肖母自是乐意之至,便去问女儿的意见。肖豆豆听了,心里暗想:“什么借尸还魂,一听就是假的。想来是朱淮谋财害命,在山里面杀了周公子,找了个江湖术士演一出戏。嫁入豪门我已是无望了,索性顺遂了周家,做个少奶奶也好比在豆腐坊。”便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就是同意了。

  择了个黄道吉日,也就是三天后,肖豆豆进了周家的门。洞房花烛的晚上,肖豆豆没有见红,朱淮气急败坏,打她辱骂她,并且要休了她。

  肖豆豆道:“好啊,你休了我啊,你今天休了我,我明天就在外面散播是你朱淮杀了周公子,假冒他的身份。”

  朱淮道:“谁会信你?”

  肖豆豆道:“你不休我自然不信,可是你休了我,就有人会信了。周公子对我的如何,大家都是看在眼里,怎么会休了我。”

  朱淮气道:“因为你不干净!你脏!这还不够吗?”

  肖豆豆道:“我脏?难道你就有多干净了吗。现在我们洞过房了,你说我不干净,证据呢?”

  朱淮指着干净但有些凌乱的床单道:“这不就是证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

  肖豆豆拿簪子刺破大腿,鲜血滴在床单上,殷红一片,得意笑道:“那现在呢?你要拿出去让别人笑话吗?”

  朱淮指着她道:“你,你,你……”终究无计可施。

  朱淮成亲后的第二日,也就是小童挂在城墙上的第六日,晴朗的天空突然多起了乌云来。街上的人都收拾东西准备回家避雨,有人看着天,道:“这个天气怪哉怪哉,这个时节,居然聚了这么多乌云。”

  有个老太太拄着拐杖走到城墙下,抬头看乌云的时候,神牵动目光一般,移到了吊着的小童处。

  小童双手双脚张开,呈一个大字被钉在板上,头发向上被一根绳子束着,绳另一头套在墙头缺口。

  经过六天的风雪,小童身上脸上的药物已经没了,露出了原本的模样,可笑的是没有人去真正看过,想过。

  老太太心被刺了一下,杵着拐杖痛心道:“这是作孽啊,作孽啊!”

  乌云聚得多了,聚得厚了,雷声轰轰响起来。

  “吓,刚还晴天大太阳的,半个时辰就打起雷来了,快回家收衣服。”

  一道惊雷缓慢划开天空,撕开数个大口子,轰的一声,似天空有条恶龙在向人间咆哮,其声之巨,如临在耳,吓的人头皮一阵发麻,心头闷气。

  风从天裂开的巨缝里面逃了出来,像是蹲了几十年牢狱的死囚,忽然逃脱得了自由,疯狂,粗暴,肆掠;人间像一朵花,被这野蛮的死囚粗鲁作弄。

  街上尘土飞扬,街上的人抱头鼠窜,一个个被风沙迷了眼睛。家家户户的门板窗户被风敲打得啪啪响,一只猛兽急欲进门大开杀戒;街边茶铺酒肆摆在外的桌椅板凳醉得东倒西歪,谁也拉不住谁;挑出的旗旆和望杆置了气,两人大打出手,纠缠不休。

  山里面也不平静,树木拉响警报,冬休的野兽动物全都不顾一切逃出温暖洞穴,乱成一团。

  唐奉道躺在洞内,修养了六天,身上的伤差不多好了。他活动活动了手脚,已经感觉不到痛楚。有风灌入洞穴,扑面,深呼吸,好似将吹进来的风都呼吸到了身体里。

  他回头看了看那两具尸骨,被风吹得咔咔作响,激动说着话。

  “我知道,我这就去带他回来。”唐奉道迎着风走出洞口,此时一道惊雷出现,直指城镇的方向。

  唐奉道轻轻一跃,乘风而起。醉仙游云步,借风而行,潇洒似仙人。

  镇上的孩童忽地指着天边,跳脚高声呼叫道:“有神仙,有神仙下凡来了!”

  有人一边挡风沙,一边朝小童指的方向看去,瞪圆了双目,道:“还真是神仙啊!踏风而行!这几天的见闻够活一辈子了,死不足惜!”

  有人脚踏狂风,一步百丈,从天翩然而下,轻轻落在城头上。取下了绳索,拍下了铁锥,将小童小心翼翼,生怕动作大了吵醒他似的,慢慢抱在怀里。

  脚下用力一踏,踏碎了大块墙石,借着风势而上,巍巍然临空而立,指着地上的人道:“你们说他是妖怪,可扪心自问,这些年有谁死在他手上?你们听信妄言,群起而攻之,人心之恶不可赦,我力虽小却有天惩之!”话罢,惊天之雷从其背后劈下。

  转而回山,将小童放回了尸骨面前,像是熟睡一般。唐奉道轻手轻脚将棺材拖出了洞穴,收拾好包袱,道:“小家伙,我只能做到这样了,对不起。”

  下了山后,风小了,雷声息了,雨稀里哗啦下了起来。唐奉道淋了个落汤鸡,满脸都是水。走出十里外,已是晴天,换了衣服后回首望去,阴晴两界。

  忽然记起老陈头交托的书信,怕被雨淋湿了,里里外外翻找,寻不得。左思右想,猜测应是落在了洞**。将棺材放在原地,使出醉仙游云步,朝着来路奔去。

  半路中突然地动山摇,停了片刻,地动便止。到得山间,早已经停了雨。

  洞穴已然不复存在,洞口上方凸出的泥石遇雨和地震后坍塌下来,正好堵住了洞口。那株树还生长着。

  信已是取不回来了。

  却说城中光景,桥首的那座大石牛被天雷劈毁,尽数倒进河内。地震摇垮了些许房屋,压伤压死了一些人,只是少数,吓得全城人都不敢躲在屋里,全都跑到街上。

  城中的河道出现了缺口,河水上涨,从缺口处漫出。

  城中的水退了十天才慢慢退完,大家似乎又能够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了。

  从山上又下来一个人,头发乱糟糟,满脸的污泥,样貌狼狈不堪。

  走进城里,大家都避之不及,唯恐又惹上什么是非。

  他也不说一句话,慢慢走到一处水洼地,蹲下来捧水洗脸。泥污去尽,众人这才看清了此人面貌,不由得接二连三得惊呼。

  一传十十传百,城里面又炸开了锅!

  每个人都传着相同的一句话,一句最真实的话:周佑谷回来了!

  是的,当初一意孤行要去山里面打妖怪救肖豆豆的周佑谷,进山之后摔滚了一路,爬起来后已不知身处何方,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走,越走越远,后来彻底迷了路。

  过了大半个月野人一样生活的他,终于找到了下山的路,终于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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